步升府上的人虽不敢作声,但看薛昭的眼神极为鄙夷,东西厂的人出门就是街边的狗都低看一眼。
薛昭放下茶杯,沿着脚边就近的箱子挨个走过,目光之所及,金银珠宝,琳琅满目,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步升还只是一个兵部侍郎,就贪婪如这般,比他位置高的人简直不敢想,薛昭痛心,这些贪墨的金银全是民脂民膏,本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最后都进了这些贪官的口袋,从一开始的军器监到现在的兵部,永和六年后顾道桢手底下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薛昭面上本就没什么血色,现更加苍白了几分,“多叫几个人来,挨个清点清楚了,一样儿也不许落下。”
“提督你看这个。”梁小波搜出一本账。
薛昭手有些颤,翻了几页,“别人给他送的钱,他还一笔一笔的记着,真是个好人啊。”
薛昭的话极尽讽刺,“在哪儿搜到的?”
梁小波指了指步升的书房,“书房桌案的柜子里,柜子没有上锁。”
薛昭冷冷扯了扯唇角,“等着人来搜呢,既然如此一并带了呈奏陛下。”
薛昭回身迎上炫目的日光,眼前空白一片,手抖得比方才更严重了些,他服药多年坏了底子,一到冬日胸口撕痛的毛病就发作,最近几日他又没按时吃药。
梁小波扶着薛昭,“提督,你得注意着身体。”
薛昭瞪了梁小波一眼,“又想去告状是吧,梁小波你到底谁的人?”
梁小波扶着薛昭上马车,“我当然提督的人,可提督和指挥使不是…我这叫帮理不帮亲。”
薛昭,“表面我的人,心早偏向钟寒誉了吧,瞧这强词夺理的架势简直和他如出一辙,什么叫帮理不帮亲,你是说我无理取闹?”
梁小波赶忙把车帘放下,“不是,不是,提督您一直有理。”
薛昭,“…”
梁小波简直就是钟寒誉派来看着薛昭的人,每日三餐盯紧了他吃,药必须喝到见底才行,好在这几天梁小波在忙,薛昭才有机会喝一半倒一半,不过后果就是病情加重。
马车悠悠走着,薛昭冷汗直冒,好痛啊,真的好痛,每次痛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都恨不得立刻死去,可总有个声音拉扯着他,告诉他还不能死,沈家和太子的冤屈还没洗刷,他不能死。
薛昭疲惫地靠在马车上,这个时候莫名想念钟寒誉的怀抱,靠在钟寒誉怀中他才感觉自己也是有人呵护的。
马车停了下来,薛昭勉强撑起身子,“出什么事了?”
帘子撩开,上来一位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马车里光线太暗,薛昭看不出是谁,马上掏出琉璃扇。
大手快速扼住薛昭准备放暗器的手,“干嘛,想谋杀亲夫啊?”
听到声音薛昭才认出来这是钟寒誉,薛昭没好气地踩了他一脚,“怎么出来的?”
钟寒誉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轻浮地朝薛昭挑了挑眉,“锦衣卫的墙我还不是想翻就翻。”
薛昭收起琉璃扇,汗珠滚落侧颊,“可把你能坏了,不止翻墙还易容改装,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钟寒誉握住薛昭的手,“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又没好好吃药。”
薛昭不敢看钟寒誉,“最近太累了而已。”
钟寒誉掰过薛昭的脸,“又说谎,沈清辉啊沈清辉你可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我。”
薛昭急忙解释道,“我岂会不在乎你?”
钟寒誉生气了,“你的在乎在何处?你若真在乎我岂会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你若真的在乎我岂会让我看你痛苦,你一点儿也不在乎。”
薛昭愧疚不已,他知道钟寒誉心疼他,“对不住,我,是我不好,我一定好好吃药。”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我都被你伤透心了。”钟寒誉是真怕,永和六年他没守在薛昭身边,更怕守不住现在的他。
薛昭自认理亏,“是我不好,别气,我不愿意看你难过。”
钟寒誉依旧气着,“不愿看我难过?红口白牙可劲儿的说瞎话哄骗我吧,你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钟寒誉说得太伤心了,薛昭嘴笨得说不出话来,勉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落云……”
钟寒誉依旧气着,捏紧薛昭的下巴,轻抚他脸上的冷汗,满眼心疼,“没良心的小东西,你真是坏透了。”
薛昭,“是,我坏透了,明知道我坏透了还死心塌地跟着我,你是不是也挺傻的。”
钟寒誉完全拿薛昭没有办法,心疼得红了眼,“我就是傻,还不是你把我捆死了,这辈子我非你不可。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薛昭用下巴蹭着钟寒誉粗糙的手指,小猫一样可爱死了,钟寒誉脸一下烫了,使劲捏着薛昭的下巴摇了摇,“小混蛋。”
薛昭,“你此番跑出来应该不只是为看我,是不是发现什么事了?”
钟寒誉把薛昭抱在怀里,从襟口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看这个,步升不是陛下的人,也不是大将军的人。”
薛昭看完手抖得更厉害了,“又是楼外天,步升也是三合会的人?这,楼外天这么早就在布局了吗,步升现在是兵部侍郎,官位已经不小了,他会心甘情愿放弃现在的荣华富贵继续为楼外天做事吗,落云我真的不敢相信。”
钟寒誉冷笑,“说实话我也不敢相信,真不知道楼外天到底给这些人灌了什么**汤,时候到了自己奉上性命。”
薛昭,“今日抄了步升的家,真是金银堆成山,对了还有一本记录详细的账本,还是放在显眼的地方,就等着人去搜了。”
钟寒誉,“如果账目属实,那些参与贿赂步升的人这次都逃不过,又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
薛昭思量片刻,“步升这枚棋楼外天必然耗费了巨大的心血培养的,他必然也会发挥更大的价值,从昌宁公主案到多年来他受贿,如此一来必然搅得满朝风雨,如果楼外天的目的就是要朝局动荡…”
钟寒誉也想到了这方面,越想越后怕,“他到底是想扶诚王上位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还是本就奔着颠覆王朝来的?”
薛昭身上更冷了,“不管哪一种对大成来说都不是好事,但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况且你已经牵扯进去了。”
钟寒誉懊恼,“我真是脑子一热就犯浑了,当了人家的棋子还不自知,我以为提前把消息放出去就把握住了先机,殊不知不管这件事大将军知道与否,他意不在此,我……”
薛昭,“这不怪你,谁会想到步升这种身居高位者竟然也是他的棋子,实在可怕。”
钟寒誉烦躁地抓抓头,“眼下该怎么办?”
薛昭胸口的撕裂感轻了很多,“步升,只要步升愿意说出真相,楼外天的计谋自然不攻自破。”
钟寒誉,“我也知道步升反咬一口肯定不攻自破,可谁知道楼外天给他灌了什么**汤,让他丢官就算了,还甘愿奉上性命。”
薛昭,“我不相信有人做到步升这个位置没有一点点不舍,除非楼外天能拿捏到步升的命门。”
钟寒誉猛然想起一件事,“你今日抄家可有见到步升的家眷?”
薛昭只顾着看那些金银了,家眷确实没怎么注意,“妻妾成群。”
钟寒誉宠溺地刮了一下薛昭的鼻梁,“可有见到他的妻子,我记得他儿子去年才出生。”
薛昭愣住,“他家后院的女人实在多,至于他的夫人确实没见过,有小孩子我不会注意不到。说到此事我也想起来件事,就是步升儿子出生后没办满月酒,当时他对外说儿子身体孱弱,找了个什么道士看说孩子五行缺土,送回老家抚养了。”
钟寒誉大笑,“孩子刚出生必然离不开母亲,所以他的妻子和儿子一早就送走了。他的父母从未入京过,至于健在与否有待确认。”
薛昭,“能威胁他的亲人都不在京里,所以他了无牵挂,更或许他的家人在楼外天手里。”
薛昭拿出搜出的账本开始翻找,“你看这些名贵药材和补品,送这些的比金银珠宝多,我听人说过步升的母亲身体不好,全靠药吊着,他又是个孝顺的儿子。”
钟寒誉若有所思,随即惊呼道,“老母病重必然不会放在乡下,我猜人应该在京中,被楼外天藏起来了。”
薛昭同意钟寒誉的看法,“你说的有道理可人藏在哪里了?”
钟寒誉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我上次大闹三合坊,陶阳说何永吩咐他跟卢旗开说人可以搬进他们赢来的宅子里,我们是不是可以查一查卢旗开手底下的宅邸。”
薛昭忧心忡忡,“话虽如此,怕是不那么容易查,不过眼前唯有这个法子了,我会让小波吩咐手底下的人尽管摸清楚卢旗开在京里的宅院。”
钟寒誉,“我叫陶阳也去,锦衣卫有些弟兄信得过,一起查,只要我们摸清楚具体位置,拿着这个诈一诈步升,说不定就有门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