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伯伯在墙头上坚持了半个小时,气跑了。
有盔甲加身,那丫头反而动作更慢了,别说兔子,兔子毛都没顺着。
未免气出啥毛病,他干脆提前出了遗拾界,去夜市摊上跟老基友继续尬酒吃麻小。
唐年年见扶伯伯将藤木拐杖踩得跟仙剑一样飞走了,心里一阵迷茫。
兔子是暂时逮不到了,因为她再也跑不动了。
身上这盔甲分量并不轻,起码二十斤起,换言之,她负重二十斤围着小院跑了不下二十圈。
她喘得气若游丝,想—
灯使,真是个力气活。
不但费力,还需敏捷的身手,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及应变能力,她恨不能化身老鹰。
光光心疼主子,提议:“要不,咱先歇歇。兔子以后再逮。”
英雄所见略同。
唐年年抱着头盔跑出小院,一脚踹上栅栏门,终于摆脱对她穷追不舍的稻草人。
稻草人重回小菜园戳着,粉兔子骑在老母鸡脖颈上,耳朵一抖一抖,觑着门外动静。
老母鸡满血复活,伸长脖子,冲唐年年来个威胁十足的母鸡展翅。
唐年年被对方气势震慑住:“……我想回家。”
光光幻大,驮着唐年年原路返回,到了冰桥。
提灯,过桥,唐年年依旧能看见桥下无数鬼手游动挣扎,深褐色的弯曲五爪,朝桥头抓挠着,似是想把人拉下水,甚是可怖。
过了桥,是遗拾界尽头,唐年年握紧小夜灯的手提炳,心念一动。
睁开眼,是自家客厅。
墙上老旧的挂钟传来晚十点的报时。
记得之前扶伯伯来敲门,蹭吃蹭喝跟她讲了一大通,最后拍掉胡子上的零食渣说要带她去实践时,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
可刚才遗拾界内,她逮兔子,斗母鸡,被稻草人举着叉子追,至少耗了一个多小时。
她以为挂钟坏了,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22点没错。
光光解释:“现实一天,遗拾界一年。我说过的,完成任务,不耽误时间的。”
唐年年惊异一瞬,捂嘴,“如果我把白亦琛拐去‘遗拾界’追上十年,肯定抱得男神归了吧。”
出来也不过十天,实在不行拐去二十年,小半辈子搭进去了,男神再嫌弃她,“遗拾界”内也没别人,凑合凑合就一块过了,娃娃没准都生好几沓了……唐年年笑容越发猥琐……
光光看不下去了,“主人,你不应该首先想到的是,带着课本辅导书,以及海量习题去‘遗拾界’学习么,不用再担心考试不及格,稳稳冲刺清华北大问鼎学霸巅峰啊。”
唐年年:“有了时间外挂,我也没有信心冲刺清华北大,但是我再也不用担心时间不充足半夜赶作业背不出课文了嘿嘿嘿嘿。”
光光:算光爷我高估了你。
怎么会有如此,没—出—息—的—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扶伯伯果真是瞎了眼才找上她。
唐年年体力透支,拖着酸痛的小短腿上了阁楼卧室,连澡都没洗,往床上一瘫。
突然,她又诈尸般站起来,提起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心念一动—
睡前去看看男神,送个晚安礼。
白亦琛守在电脑桌前,结束了关于“幻觉”的一系列相关搜索后,准备上床休息。
乍见地上出现一道提灯的身影。
没错,又是唐年年。
衣衫不整,满身污垢,脸上映着斑驳的黄道道,好似躲去黄土堆里哭了一通,头发更是……难以形容的杂乱,耳朵间还插着两根鸡毛。
像是钻过鸡棚又被狗追狼撵了……
男神眼里的震惊狐疑,以及略带嫌弃的眼神,瞬间让唐年年清醒了。
于是她再对方张口前,离奇消失。
返回阁楼,唐年年站在镜子前痛心疾首,淌泥泪,“我怎么忘了洗白白,搓香香,我怎么能让男神见到我这副狼狈鬼样子,我不要活拉……”
光光拿翅膀捂耳朵。
—
许是因‘遗拾界’内的体力消耗,和被男神见到最邋遢样子的精神消耗。唐年年吼了一通后倒头睡了。
一夜无梦。
清晨的闹钟铃响。
唐年年睁眼,起身,将自己拾捯干净后,又简单画了个装。
BB霜,睫毛膏,樱花粉唇釉,她还哼着小曲去厨房煎了两个鸡蛋,往吐司面包里一夹,院子里扯下两片滚着露珠的生菜叶子,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吃。
她有小夜灯,去学校眨眼的功夫,她急什么。
吃完三明治,时间还早一点点,她没忍住,又提灯去见了男神。
白亦琛第五次摸上床头闹钟。
拜唐年年所赐,他一宿百思不得其解,想得脑仁疼,窗外天光返黛才睡。
半个脑袋窝在绵软枕头上,手指摩挲上床头闹钟,白亦琛终于克服掉瞌睡虫,再不起,上学要迟到了,或许已经迟到了。
摁下闹钟开关,抬头,又看到唐年年那张脸。
容光焕发,喜气洋洋,衣裳也崭新崭新的,像睡足了美容觉,一早起来要去拜年领压岁钱。
不过只是一瞬,人又消失。
白亦琛揉揉眼,凿凿额头,仍有些不清醒。
他盘坐床上深思,他这是怎么了?
中邪了么?!
唐年年的不理性,只维持了一日,她担心这么莫名出现又消失,真的会把自己的男神逼到精神病医院去,于是选择偷偷现身。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
白亦琛总感觉有人跟踪他,或者说他背后有双眼睛偷偷觊觎他。
上学放学路上,篮球场上,图书馆,他小区附近的咖啡厅门口……他有时回头,无任何异常发现。
唯有一次放学路上,感觉背后有道目光,他假装系鞋带时,猛一回头,唐年年站在一颗大榕树下。
他走上前,对方拔腿就跑,比兔子还快。
与白亦琛形影不离的白山海,终于发现对方的不对劲。
大白整日神经兮兮,晚上不知在卧室搞一宿什么,每天顶着两只黑眼圈出现,要么是查屋里各种监控设备,还特意去买了几套精密昂贵的监控摄像头来,整个屋子都塞满,全方位无死角。
要不是他坚决拒绝往他卧室安监控,这会他一早被全方位监视了。
他问大白咋回事,对方还不说。
不过他发现,这两日,大白看唐年年的眼神不对。
要怎么形容那种眼神,炽热的、惊悚的、期待的、迷茫的、委屈的、带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的凄凉宿命感。
他实在不解,他天天跟大白腻歪在一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就差睡一起。
当然,两人之前真睡一起,他在白亦琛家住了好些年,后来白亦琛嫌他睡姿不好,才把他赶到隔壁卧室。
但两人也只有一墙之隔,那头动静大点,另一头的他都会晓得。
他没发现大白跟唐年年有接触,难不成,大白是每晚等到他睡熟后偷偷去跟唐年年私会。
否则两人怎么有时间搞一块去,否则大白夜夜的黑眼圈作何解释。
但大白安装满屋子摄像头干嘛?
不理解,不理解。
—
周五的天,很蓝,云很白,风不热。
白亦琛的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煎熬至极,他终于忍不住了。
放学路上,把唐年年堵了。
动作直接潇洒,将唐年年摁在校门外操场墙上,“为什么最近我睡前醒后,走在路上,哪怕是发呆,总能看见你。我一开口说话,你就原地消失。”
唐年年心虚,看脚尖,“……可能……你暗恋我吧……想我想的魔怔了。”
白亦琛冷笑:“扯,说实话,在这种诡异事件发生之前,我从未认真看过你一眼,哪来的暗恋。对了,你灯呢,每次莫名出现在我眼前,手里提着的那盏小橘灯呢。”
唐年年实在没现场瞎编乱造的能耐,一时寻不到借口解释这一诡异事件,正当她支支吾吾时,白山海张安娜从拐角一旁的榕树下相继窜出来。
白山海当众捉奸的嘚瑟劲,“我就说这俩人有一腿,张安娜还拿人格跟我保证你俩的清白,这会可好了,都壁咚上了,下一步我们不出现,该亲上了吧。”
张安娜的眼神,惊疑中带着别扭,死不瞑目的赶脚。
面对半路杀出的两人,唐年年脸一热,白亦琛耳根一红。
白山海将一对姿势暧昧的“野鸳鸯”生生拉扯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啥时候搞一块的,你们俩怎么会搞一块去?进展到哪一步了,大白,你今个要不如实招来,我今晚就赖你床上。”
唐年年趁机跑开,张安娜深深盯了白亦琛一眼,又深深盯了白山海一眼,痛心地一扭头,去追前头已跑远的年糕。
白亦琛刚要追上前,又被白山海给扯住衣领,“这么迫不及待,走着,青苑最贵的饭店我定好了,你这个不讲义气的,乖乖被宰吧。”
这边,张安娜也抓着唐年年不放,求死个明白。
她粉了好几年的CP怎么被最好的闺蜜给拆了,再说唐年年的脸蛋身高三围家庭背景学习成绩没一样拿得出手去,白亦琛是怎么看上平平无奇的她的?
世界又增了个未解之谜。
唐年年一直回答没有没有没有,脑袋配合爪子,摇得像拨浪鼓。
张安娜一语戳破,“你一紧张心虚就咬下唇,你连着咬了四下,还不从实招来。”
张安娜了解唐年年,唐年年同样了解张安娜。
唐年年请对方喝了三大杯喜茶后,暂时堵住对方喋喋追问的嘴。
好不容易甩了闺蜜后,唐年年这才回家。
走到老街门口就闻到熟悉的甑糕香气。
米香豆香甜甜枣香气融在一起,勾得人体内馋虫蠢蠢欲动。
姥姥回来了。
正端着花洒浇灌小院边角花花草草菜菜的唐姥姥,“你个死丫头,我走了才几天,都不知道浇水,我精心养护这么一院子花草出来,差点死你手里。”
唐年年赶忙跑过去撒娇,挽住姥姥的胳膊摇啊摇,“姥姥,我想死你和你的甑糕了。”
丰盛的晚餐桌上,姥姥果然问起唐年年烧厨房的事。
不用想,一定是张慧姨先一步跟姥姥念叨来。
唐年年以自己不小心烧着厨房,过于紧张才跟110120工作人员开玩笑为借口搪塞过去。
返回阁楼,正刷数学习题的唐年年,收到来自班级群内“一颗卤蛋”的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一只小黄鸭,名叫一颗卤蛋,正是白亦琛的微信。
白亦琛这个人有点高冷,除了因班级事务必要添加的几个班干部,旁的一律不加,尤其女生。
听白山海说,以前添加白亦琛的微信号,他来者不拒,后来,白亦琛每天收到各种形式的问候,删都删不过来,后来干脆冷酷到底,任由白山海做了代言人,放话说,没必须的人,不加。
唐年年曾像那些暗恋白亦琛的女生和男生一样,添加对方好友,果然没反应。
可这回,他的男神主动加她。
唐年年的手有点哆嗦,想加,但不敢啊。
加了怎么解释她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事,显然白亦琛不好对付。
从今天放学堵她的态度可看出,白亦琛他不信自己精神出了问题,他信邪。
唐年年痛苦的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抓狂。
没一会,一串电话号码打来,唐年年心有预感,帕金斯似得摁了接听键。
对面传来白亦琛满是诱惑的声音,“我在你家门口,出来,谈谈。”
唐年年推开阁楼西窗,遥遥望见院门口晃着一颗脑袋,以及蓝白领的校服。
唐年年怔了一下,说:“不了,你走吧。”
麻利挂了电话。
本以为电话会再三响起,结果没有。
唐年年略略有些小失落,再次从窗口望去,再不见那颗脑袋及干净的校服领子。
她再无心刷试题,作两道题,抓十分钟头发,桌上的碎发掉了好几茬。
光光只顾着吃桌上的槐花蜂蜜,吃鼓了肚子还在吃,无暇小主的苦恼。
凌晨十一点,唐年年准备睡觉。
抱着手机,盯着“一颗卤蛋”的微信头像看了许久,不忍拒绝,又下不去手添加。
正自己为难自己时,西墙方位传来敲窗声。
唐年年一望,差点吓死。
白亦琛爬上窗口的桐树,单脚踩着树枝,正一下一下不急不缓,敲她窗户。
那架势,她不放他进来,他不走。
唐年年担心摔了人家,又担心被楼下的姥姥发现。
深更半夜,被男同学爬树敲窗,想想都……
外头没装防护栏,唐年年开了窗,白亦琛轻松地跃进来。
拍拍校服袖口的枯叶,以及手上的灰尘,白亦琛十分不满的口气,“可以啊,唐年年,你都把我逼到这份上了。”
姥姥睡觉轻,唐年年怕吵到楼下卧室的老人家,赶忙踮脚捂上对方的嘴,“嘘,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白亦琛眼底有凉淡笑意,他一手握住少女手腕,稍稍拉下去,恶狠狠的语调,“你今个不给我说清楚,我可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