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空晴好,碧空如洗。
白亦琛的心情却沉得发灰。
墙角第二排的桌椅空荡荡,唐年年没来上课。
他不动声色往空落处瞅了好几眼。
白山海看不下去了,写个纸条递给张安娜。很快,纸条上回复俩狂草体:感冒。
白山海神秘兮兮,将探来的成果,展示给白亦琛看。
白亦琛淡淡瞄了眼纸条,白眼睇给一脸求夸赞的白山海,“告诉我干嘛,我又不想知道。”
白山海僵住笑,揉碎手中纸条,“好,既然这样,放学后我跟安娜去探望年糕,就不叫你了啊。”
白亦琛:“……”
本还担心,昨晚那废物怂包师父一人去遗拾界是不是遇到危险,或棘手的事,但一想到那个屁股会放电,将他家电子监控设备搞成一片雪花飘的光光,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主子不行,宠货强悍。
更有,那怂包小师父,有一点好处。
不爱涉险,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
小小一个感冒,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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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门口,白山海左手挎一个水果花篮,张安娜右手搂一个半人高的胡巴,两人同款贱兮兮笑,冲白亦琛招手作别,当街拦了辆出租车,先后钻进去。
车子绝尘而去,白亦琛站在原地。
兜里摸了会手机,给“一块年糕”发了个微信:感冒了?
撤回。
重新编辑:小海代表我,去看你了。
轻松将手机装回兜里,白亦琛长腿一迈,掠过眼镜店书店一条街,去车站牌等23路。
上了车,一手抓住吊环,白亦琛思考,为什么要坐公车回家,自己都想不明白。
耳机刚塞耳内,车厢中央走来季羡阳。
“白亦琛,你也在。”
白亦琛微点头,算是回应。
季羡阳仰头,略带关切道:“你最近压力很大么?”
白亦琛微垂首,一脸疑惑望着对方。
“我瞧你气色不是特别好,前几天校走廊瞧见你,眼下有黑眼圈。是不是压力大。”
白亦琛脑中闪过一个包子脸少女。
让他精神不济,眼挂黑眼圈的罪魁祸首。
他淡淡笑了下,“有点压力。”
“哎,马上要高三了,大家压力都挺大的。”
白亦琛不再说话。
季羡阳聪明,不再搭讪。
七站后,两人先后下了公交车。
白亦琛向身后同学点个头,算是作别招呼,走了几步,发现季羡阳一直尾随他。
他顿住,瞅着对方。
季羡阳笑得狡黠,“还没看出来?我是要去你家。”
白亦琛瞬间明了。
季羡阳去过他家几次,有时跟她妈妈一起,有时自己去,“左阿姨又定制了旗袍?”
“是啊,本来两个大人约在工作室见面,可我妈妈想来你家蹭茶喝,便约到你家。不巧,这几天我妈妈工作室的病人多,抽不开时间,只好拜托我来替她取。”
“巧了,刚才我妈打电话过来,说工作室有临时会议要开,晚上九点才回来。”
季羡阳先是微微惊讶,再是一脸笑说:“我只好等到简阿姨回来喽。顺便可以去你家蹭顿饭,钱嫂的手艺特合我胃口。”
考虑到社交牛逼症的白山海不在,家里除了住家保姆再没别人,他不会招待客人,冷落同学终归不礼貌,于是,白亦琛转脚,往丈远距离的西餐厅迈去,“不用麻烦钱嫂了,我们外面凑合一顿。”
—
白山海第一次到唐年年家。
虽是老区老街老院子,周围还有几个帐篷户,但唐年年家的小院挺别致。
门口,院内,梧桐如盖。
院内边角的花花草草菜菜,绿意盎然,院子里没什么名贵花草,都是些杂花,什么色都有,热闹中带着野趣。
唐姥姥给前来探望的同学,端来了瓜果还有新蒸的甑糕,然后去阁楼叫唐年年。
唐年年早上吃了退烧药,又睡了个饱,这会烧也退了,换了睡衣就风风火火往阁楼外跑。
姥姥说外头来了俩同学,一帅哥,一美女,挺扎眼。
美女自然是张安娜,帅哥,应该是白亦琛。
跑到一楼客厅,瞧见白山海跟张安娜正为盘里最后一块甑糕的归属权争得面红耳赤至死方休。
唐年年盯着白山海被薅成鸡窝的发型,一开口就暴露了心声:“是你啊。”
白山海终于放弃甑糕,听着对方的口气,嘬了嘬牙花,“你好像特别失望是吧。”
“没没没有。”唐年年十爪乱摇,跑去厨房又端了一块热腾腾的甑糕出来。
沙发上的两人又一顿抢。
唐年年:“……”
白山海捂着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张安娜瞧着娇娇弱弱的小女生,劲头怎么这么大,这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张安娜埋头吃糕,含糊不清道:“嫁不出去我就赖着你,我祸祸你去。”
白山海的耳根,瞬间红了。
他不自在望望灯,望望墙角的老挂钟,望望摇头晃脑离去的唐家姥姥,这才转头问候唐年年,“瞧你这气色,感冒好了吧。”
唐年年点头。
“还以为你瘫床上呢,我们来之前给你打电话发微信都不回。”
唐年年这才想起姥姥为了让她安心养病,走之前把她手机给关机了。
她现场开机,蹦出几个未接电话提示,微信里也收到几个消息。
其中,还有白亦琛的。
“你回去替我向白亦琛说声谢谢。”唐年年盯着微信里的小黄鸭头像说。
白山海一头雾水,“谢什么。”
唐年年将对方发给她的那句“小海代表我,去看你了”展示给白山海看。
白山海,咬牙根,喉咙里滚出几个模糊音:“人至贱,则无敌。”
张安娜三下五除二干掉盘中甑糕,跳到好姐妹身边,一脸小人得志地望着白山海,“对了,小海,凯撒西餐厅在你家附近,你路过时有没有看到门口的提示牌,那个干饭人干返魂大奖还有没有。”
白山海又一头雾水。
张安娜举高唐年年的手机,跟对方说明由来。
白山海再次懵逼,“有这种免费吃免费赠手机的活动,大白怎么不告诉我。也没听姑姑姑父提起过啊,五份牛排也忒少了点吧,我敞开了吃,十份打底。”
“就是啊就是啊。”张安娜拍拍肚皮,“以我的食量,我也想去挑战一下。”
唐年年难得从白山海话中捕捉到一些信息,“姑姑姑父提起过?”
张安娜嘴快,“你姑姑姑父不就是白亦琛的爸妈么。”
白山海哦了一声:“我住大白家啊,那西餐厅就在姑姑家附近,姑姑姑父每天路过的,应该看到店里搞活动的信息,没人告诉我。”
白山海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谁让大白不许透露情报。西餐厅是他家名下的。
“人家白亦琛父母是挣大钱的人,怎么会注意到一家店打不打折。”张安娜把胳膊搭白山海肩膀上,顺便把手指头上的甑糕渣往人身上抹,“小海,刚才说好了啊,抢不过我,请我吃大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现在,咱们凯撒去碰碰运气。”
然后,两拨人在西餐厅撞见。
三人一进大厅,就瞧见靠窗显眼位置的白亦琛,将刚切好的牛排端给对面坐的季羡阳。
张安娜当场不满,冷哼一声,对略呆怔的唐年年说:“不去看你,原来是有约啊。”
白山海立马反驳,“不,一定不是这样,你不了解大白,他对女人没兴趣。”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哦,我是说,他之前一直对女生不感冒,季羡阳的妈妈跟大白的妈妈相熟,两人因两家家长的关系,会比其她同学近一些。”
白山海解释完,笑嘻嘻上前打招呼,“两位,巧还是不巧呢,怎么就遇见了。”
相见不如怀念,几个同学凑一桌。
服务员上着前菜,胖经理又亲自端来了咖啡。
白亦琛瞅着唐年年的气色,“你不会是装病吧,感冒发烧还出来凑饭局。”
唐年年支吾间,张安娜当场挑衅回去,“不出来凑饭局,怎么能撞上俊男美女的烛光晚餐呢,哈。”
唐年年暗中拽了下张嘴炮的袖子,想找个话题搪塞过去,于是问菊花笑脸的胖经理,“张经理,你们这儿干饭人干饭魂抽大奖赠手机的活动还有么。”
菊花笑再次卡主,胖经理瞥了一眼卡座上的白亦琛。
电光石火之间,白山海替兄弟解危,蹭得站起来,对胖经理道:“虽然你是表舅的表哥的表弟的叔叔,咱们沾亲,但你别整天盯着我家大白看,人家小姑娘问你话呢,别整天想着替你女儿物色优质对象。我家大白别想了,名草有主了。”
胖经理懵了一下,挨个瞧一眼在场的三位美女,脱口一句:“哪位啊。”
这话后,一桌子人全盯着白山海看。
白山海也是个人才,氛围越紧张,诡辩能力越强,当场怼回去,“我说你没看见我们身上的校服啊,高中是禁止早恋的。我们名草的主,那是清华北大剑桥哈佛。”
末了又添一句,“肯定不是你女儿。”
胖经理尬笑,默默走开,嘴里嘀咕着,“我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女儿。”
服务员陆续上了正餐,白山海跟这边的搭一句,那边的逗一句,努力让餐桌氛围不尴尬。
其实,让餐桌气氛如此尴尬的,正是张安娜。
话里带刺,句句替闺蜜打抱不平。
这会,她瞧对面的白亦琛,就是个欺骗单纯小女生感情的海王渣男。
张安娜又来了,瞧着季羡阳优雅地嚼着牛排,她皮笑肉不笑道:“白亦琛不愧校草,大众男神,都说他性格高冷,我看也没那么冷么,这不照顾女孩照顾的体贴周到无微不至,牛排都给人切好了,调理分明,匀匀称称的,一看就是高手。”
果然,好不容易活络的气氛,又降到冰点。
季羡阳好脾气地笑,伸出右手食指上的一道细口子,“我先前削平果受了伤,白亦琛才切牛排给我。”
张安娜站起,端起对方的手指一顿观察,“哎呀,这个口子得有一厘米长吧,看着好疼呀,刀叉都拿不起来了,伤筋动骨了吧,要不要去医院打个破伤风啊。”
……
越说越离谱,唐年年赶忙将人拽下坐,小声嘀咕:“祖宗,你是来拆台的么。”
季羡阳和白亦琛已忍了一肚子火,正酝酿发飙。
这时,胖经理180°鞠躬,从门口迎进个西装革履的老帅哥。
老帅哥直朝着一桌校服的餐位走来,“琛琛,在请同学啊。”
白亦琛满脸黑线,“你怎么来了。”
“嘿,我自家的餐厅我为什么不能来啊。”
白山海站起,恭恭敬敬叫一声:“姑父。”
白楠吩咐经理,这桌招待好,免单,以后常来,笑着去雅间会朋友去了。
于是,破案了。
不止唐年年,连张安娜也明白了,什么干饭人干返魂幸运大抽奖,纯属扯淡。
几人陆续吃完饭,白亦琛站起,不容置疑的口吻,“小海,带羡阳去家里,跟简施施拿旗袍。我送两位女生回家。”
白山海热情地朝季羡阳做个请的手势。
季羡阳笑笑,跟着离开。
剩余三人,上了门口排队拉客的出租车。
张安娜不想当电灯泡,中途路过小姨所在的武术馆,提前下车。
车内的白亦琛唐年年一路无语。
直到抵达栽着旧梧桐的院门口,唐年年下车,才说:“那俩手机,我还你吧。”
白亦琛支付了车费,让出租车先走了,他居高临下盯着一脸不自在的少女看,“送出去的礼,泼出去的水,你要敢还,就是逐我出师门的意思。”
“不是的,我本以为……那两手机太贵重了。”唐年年咬下唇。
“你之前不送我衣服,我也没给钱不是。再说,你是师父,孝敬师父不是天经地义么。”白亦琛脚尖踢着一片梧桐叶子说道。
“可那套衣服很便宜的。”
“我眼里,那俩手机也挺便宜。”
唐年年还要开口,白亦琛先一步说:“昨晚,你提灯入界了?残画找到了?”
唐年年摇头,“没有,这次比上次的粉兔子还要难搞。我之所以发烧,就是被那几张残画害的。”
“要不,你跟我一起进去,帮我出出主意吧。哦,里头没有垃圾。是个很美的地方。”
“这次,哎……”唐年年一脸凄哀,继续念叨:“扶伯伯说了,我要不能将遗物交还主人手里,就是打他脸,他就打我……屁股,papa那种。”
白亦琛听不得,“提灯,走着,那个老不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