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对月 第14章 第 14 章

白茫茫的雪山顶，一紫一褐两位少年，正以剑拼杀着。

剑招快得姜九歌只能看见残影。

刀光剑影中，两人没有半分留情，将对方当作毕生死敌对待，狠招一股脑招呼上去，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

什么仇什么怨啊，姜九歌心中犯嘀咕。

她运气不太好。

进入噬梦境后，姜九歌一睁眼就是这身小厮打扮，很明显，又是个炮灰角色。

姜九歌看着打得正酣畅的两人，甚至不知道哪个才是她正经的主子。

不仅插不进手，连话也插不进去。

喊完唯一一句台词，姜九歌无事可做，只能待在原地，和脑中的系统闲聊起来。

“他们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啊。”

姜九歌难受，“我好像冻僵了，失去知觉动不了。”

系统：“宿主，您动不了很正常，说明曾站在此处的小厮就没动过。您只是附在小厮体内，不能操控小厮的行为。”

姜九歌：“……这地方倒是有些眼熟。”

瞧那两人一时半会的，也难分胜负，还得打上好一阵子。

姜九歌已经无聊透了，干脆打量起周围环境。

“当然熟。”

系统连忙接过话，不以为然，“这里是天山。”

天山？

姜九歌难掩惊讶。

这不正是姜小师妹和姜九思的来处？

姜九歌恢复精神，抬眸往远处缠斗的两人看去，想叫他们住手，说不定是熟人。

但她脚下像被焊住一样挪不动，喊也喊不出半点声音，像在做梦一样，只能干瞅着。

不远处。

打斗的两人弹雪轻跃，剑过之处飘雪绕行。

人影闪烁间，一棵绿意参天的茂树，在姜九歌惊叹的视线下，逐渐显露全貌。

漫天飘雪中，绿意盛开。

茂绿的树上，坠着数不清的蓝色光点，忽闪忽灭，像洒在幽幕中的星子。

“噌”的一声，树前两人被对方的剑气震开，隔雪对立。

诡异的一幕顺着风雪铺来。

飘雪毫无预兆凝固在半空，铮然的剑鸣，也在此刻止歇。

姜九歌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确定不是她眼花。

只见树前，一紫一褐两位少年扬起的衣袂也不再落下，就这样定格在半空。

唯一好处是，姜九歌终于借机，看清打斗的两位少年真容。

时间在此刻静止。

但只是对于外来者而言。

外来的三人身前，庞然的绿意中，盛出一抹白光。

白光滑过半空，凝出一滴极浓的墨。

浓墨行在山河画卷中，描出一轮弯月。

在这轮黑色的月中，白衣美人显露出实体。

飘扬的长裙垂落，再往上是女子纤白的赤足，和细长柔美的颈。

姜九歌惊讶极了，看着眼前，华丽又诡异的一幕。

她微微仰望，盛装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头发雪白，被随意束成一条蓬松的长辫，长辫上，簪着几朵无名白花。

那张稍显漠然的脸庞上，是一双琉璃般纯净的眼，比白衣女子蓝色的冰冠，还要夺目几分。

白衣女子倚靠在黑色的弯月中。

她随意晃动双足，如同神明俯视般，向下打量一眼。

似乎是发现极有趣的东西。

女子一个翻身，从墨月上跃下，如振翅的白蝶，赤足踏着雪地行来。

优雅的步伐像行在鼓面上，逸出阵阵鼓点，与怦然的心跳合拍。

看见女子停留在紫衣少年面前，姜九歌下意识屏住呼吸。

但似乎也不用担心，反正站在姜九歌的角度，已经知道结局。

姜九歌知道，白衣女子并不会选紫衣少年。

系统提醒：“宿主，你不用憋气，她没注意到你。”

姜九歌没有搭理，仍旧紧紧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只见白衣女子手指微动，天边的墨月便化成一支长笛形状，被她用来挑起眼前少年的下颌。

风流多情，随性恣意。

毫无征兆，一滴泪从白衣女子眼中滚落。

这一幕，让姜九歌莫名紧张。

随后，那女子只驻足片刻，就走到另一位褐色少年身前。

这次她什么也没做。

面上带着可有可无的笑意，像是见到久未相见的旧识，格外放松。

她手中的墨笛一划，静止的时空被打破，两位少年同时回过神。

对他们而言，只瞬息的功夫，眼前就凭空多出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

偏偏美人还在对他们笑，简直是令人魂飞魄散般窒息。

美人问：“你们是谁，来天山做什么？”

紫衣少年先回过神来。

“天山？”

他被家里宠坏了，皱眉问，“这里难道不是凤凰神山？”

美人闻言转过头，对紫衣少年笑：“那是以前的叫法。”

她将拿着墨玉笛的手背在身后，轻飘飘行到紫衣少年面前，“现在改名了。”

紫衣少年不解：“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就在刚才。”

女子凑近他，呵气如兰，容颜令人目眩。

被无故近身，紫衣少年瞳仁瞬间紧缩，吓得倒退半步。

发觉失态，紫衣少年立马稳住身形，反应过来女子在逗弄他，有些恼。

但望了一眼对面的褐衣少年，他重新戒备起来：“想必你就是神女。神山不是有规矩，会认见到的第一人为主吗？我是你见到的第一个人，按理说，你是不是该和我下山？”

女子没回答。

她淡定退后一步，偏头问褐衣少年，语气有些不高兴：“你也是为这个来的？”

突然被点到，褐衣少年受宠若惊，连忙抱拳行礼，放低姿态道：“在下是来请神女救世。”

白衣女子摇头笑：“你们为什么都叫我神女？我可不是神。”

“世上的神，我只知道两个。”

她透亮干净的眸子一转，叹息似地道，“不过，你们大概见不到他们了。”

这话神叨叨的。

两位少年目光不经意对撞上，很快又相互嫌弃地撇开。

紫衣少年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地问：“那你是跟我走，还是跟他走？”

他嫌弃透了这个地方，只想马上离开。

美人不解他的话：“为什么要和你们走？”

她将手中墨笛一抛，化成半圆的秋千，轻飘飘跃坐上去。

“你口中的‘规矩’，是人间的，我没听过。”

墨玉秋千上，她看着紫衣少年笑，“而且就算有这个规矩，你们也来得太晚了，我早就见过好多人。”

美人语调一转：“不过，我对你们很感兴趣，愿意和你们其中一人下山。”

“当然，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她选择先问紫衣少年，“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突然被问到，少年愣了一瞬。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紫衣少年来神山，只是因为人间盛传“凤凰神山有神女”。

可无数来过这里的人，都没见到神女真容。

他少年心性，不服气，想来看看罢了。

途中，恰好遇上眼前的褐衣少年。

两人没看对眼，一言不合，就动手打起来。

剑道一术上，紫衣少年颇为自负。

自从十五岁后，他再未逢过敌手，却在此处与褐衣少年打成平手，生平也算多出一件狼狈事。

紫衣少年难以接受，只想赶紧解决眼前的事，尽快离开。

“没什么需要你帮我做的。”

他答，“我正在人间游历，你要是愿意和我一起，我带你去看人间山河。”

“和你一起？”

女子满眼期待。

“对。”

紫衣少年点头，抬手指向正在旁边看戏的姜九歌，“就和她一样，跟在我身后。以后的日子，我们三人一起。”

“……”

很明显，白衣女子对他口中的三人世界不感兴趣，墨色秋千晃动的速度减缓。

她摇摇头，抬眼问褐衣少年：“你呢？”

褐衣少年答：“人间为魔族所乱已久，在下力薄，想请姑娘与我一同下山除魔卫道，拯救世人于水火。”

不知什么字眼触动到她，女子清冷的眉目染上悦色。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褐衣少年又行一礼，恭敬道：“在下姜既白，来自玄极宗，久仰神山。”

他抬起头来，正是一张二十出头的年轻面庞。

大概是玄极宗的名头太响亮，紫衣少年神情颇为复杂，看了身旁人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吃裹着蜜糖的中药，纠结又带嫌弃。

只听姜既白继续道：“敢问姑娘芳名？”

“木语凝。”她答。

姜九歌的心情如过山车般起起落落，终于平缓。

此时突生变故，雪山另一头，窜出一道黑影。

黑影如骤雨般迅疾行来，一眨眼功夫，便窜到众人跟前。

他目标十分明确，独独挑准木语凝，如利箭般往她身上射去。

变故太突然，姜九歌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木语凝随手一抬，以墨玉笛挡住黑影，连表情都懒得多给。

只一击，战斗便结束。

“小魔头，下次记得多带点人。”

木语凝冷笑，全然不同于刚才的好脾气。

黑影被弹开老远，在厚雪上滚出人形。

要不是表情受限，姜九歌脸上一定十分精彩。

雪地上那道虚弱的身影……

——是凌子樾！

凌子樾也注意到了姜九歌。

相顾不能言，唯有深意的一眼。

姜九歌疑惑，没读懂他的深意。

凌子樾神情复杂起来。

他纠结万分，最终还是耻辱地冲着木语凝喊出遗言：“狂妄无知！我魔丁在地狱下面等着你，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就灰飞烟灭了，一点不拖泥带水。

出场很炫酷，死得很敷衍。

独留姜九歌一人风中凌乱。

“不是，他怎么就死了！！！”姜九歌内心尖叫。

系统无所谓道：“炮灰是这样的。”

反应过来姜九歌没理解噬梦境中“死亡”的定义，系统又解释，“不用担心，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越描越黑。

姜九歌：“……”

这话有两种理解方式。

一是凌子樾活过来，二是姜九歌死过去。

如果是后者的话，姜九歌真心觉得，相见不如怀念。

她只能为凌子樾默哀三秒。

情绪太过激动，姜九歌眼前眩晕起来，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紫衣少年朝她走来。

紫衣少年擦身而过，向她招手：“小花，我们走。”

小花？

叫谁！

姜九歌的世界混沌起来。

……

再度睁眼，她发现自己被吊在悬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