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客栈听说是符离存在最久的客栈了,说是百年历史也不为过。
李朝颜牵着小花站在客栈门外,只见福来客栈内灯火阑珊,半开的门里,掌柜老李半倚在斑驳的木柜旁,一只手懒散地拨弄着算盘,珠子跳跃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好半晌都不见一人前来投宿?真是奇怪,莫非是住满了?
咴咴~
什么声音?
掌柜心中一惊又暗道是自己吓自己,兴许是困了,他停下拨算盘的动作,揉了揉眼睛,伸起懒腰。猛然抬眼一看竟发现门外有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惊讶之余略带笑意道,“哎呀,这位姑娘,你这是何时到的?门外站着,也不吱个声儿,倒是吓了我一跳。”
李朝颜轻抚驴头,“掌柜的,可还有房间?”
掌柜的下意识抱怨了一句,可一想到客栈如今的状况,又赶忙上前招呼人进来,补救似的说道,“有的,女郎快进来,本店上房正好空着呢,可真是天大的缘分,我观女郎面善,想必女郎就是要等的有缘人了。看这毛驴,眼神也是灵动得很,想必是极通人性,女郎好运气。”
掌柜的夸完人扭头朝客栈后头喊道,“木头,来人了,赶紧给我出来接客,月钱是不是不想要了。”
李朝颜却是脚步一顿,那半只踏入客栈大门的脚迅速伸了回来。上房啊,没钱。
掌柜的疑惑为什么不走了,“女郎,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不住上房。” 李朝颜丢下一句,从木头手中拿回牵小花的缰绳,转身就想走。
掌柜的着急着呢,一下子把人拉住了,“哎,女郎别走,本店还有经济实惠的下房供您挑选,就在这住下吧,您看,天也不早了……”他死死拽住李朝颜的衣袖,不让她走。
这好不容易来位客人,怎能将人放走。今儿个就是阎王爷来了,也得给他住上一晚。
李朝颜有些犹豫,不想住,可天确实很晚了,“下房啊~”
掌柜的看人犹豫不决,他见过的人多了,走南闯北的都有,客人想什么他大抵都晓得。他大腿一拍,笑容可掬看着李朝颜,“又巧了,正好本店十五周年,上房半价,您看……要不……就住下?”
“上房半价啊?”李朝颜不知上房原价几何,正在思索着。
掌柜一咬牙,得,今儿也算是遇到对手了,“赠送上好草料和三菜一汤的晚食。”
李朝颜一听,眼睛亮了,缰绳抛给店小二木头,立马反拉着掌柜进客栈里头掏钱定下,“住,掌柜的,先给我续三天的。”成功住到低价上房,让她心情好得不得了。
一路疲惫,就让店小二木头抬了热汤。
屏风后,烟雾缭绕,跳动的烛光透过朦胧的水雾,宛如仙境一般。
李朝颜坐在浴桶中,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只露出头和肩膀。烛火下,只见女郎肌肤细腻如瓷,透着淡淡的光泽,仿佛轻轻触碰就能感受到那份柔滑与弹性。
呼~舒坦!
李朝颜梳洗完,舒服地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
当天光乍现,云雾散去。李朝颜这一觉睡到了巳时才起,出门时遇到了从外出回来的木头,向他打听了最好吃的烧鸡是哪家后,揣着钱袋子出门了。
大街上,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式各样的摊位沿街一字排开,五彩斑斓的商品琳琅满目,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新鲜出炉的包子嘞,皮薄馅大,热气腾腾,快来尝尝哎!”卖包子的老丈站在热气腾腾的蒸笼旁,手持竹制的大夹子,一边熟练地夹取包子,一边高声吆喝,那诱人的香气随风飘散,让人垂涎欲滴。
“卷馍,卷馍,好吃的卷馍。”
“烧饼,好吃不贵的烧饼~”
李朝颜排在长长的包子队伍的后头,再排一会儿就能到她了。这家包子是木头给她推荐的,符离除了烧鸡,这家包子做得也是一绝。
突然,队伍前面传来商贩间激烈的争执声,原本有序的队伍被打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周围行人的注意,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过去。
原是卖包子的老丈和卖卷膜的大娘为了边上的空地归属,吵得面红耳赤,声音越来越高亢。
一阵物品被打翻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哗啦”一声响,竹架上的东西散落一地,有的滚落到了路中央。
正当人们逐渐从前面的争执中回过神来,准备继续各自的事情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再次发生。只见前面的人群中,有人突然身体摇晃,随后往后倒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人群顿时陷入了混乱,纷纷躲避。
李朝颜排在后头,正想着买几个包子合适,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愣了一下。然而,就在她反应过来的瞬间,不知从哪处伸出来一只脚把她绊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李朝颜失去了平衡,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在慌乱之中,李朝颜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但由于惯性作用,她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结果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经过的行人。
“哎哟!”谢花眠被撞得后退一步,但迅速稳住了身形,手中拢紧了还热乎的包子,眉头微蹙,“没长眼啊你!”
李朝颜惊呼一声,站稳后转身向被误伤的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是你。”
然而,当谢花眠听到李朝颜那熟悉的声音时,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认出了什么。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好啊,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个送上门来了。”这个人昨晚羞辱他,今天又差点撞掉他来之不易的包子,简直是不可饶恕。
李朝颜认真打量着拽着她手腕的人,疑惑道,“你是?”不可能啊,她不记得见过这个人,难道是老头子那边的仇家,找身为徒弟的她寻仇来了?
她转头一想,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老头子整日在外头拈花惹草,自称她师娘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了。
“还装不认识我,你……”谢花眠话还没说完,前头又开始推搡起来。
“哎,别推别推。”李朝颜后退避让,没想到又再次和他撞到了一起。
“我的包子~”谢花眠大喊,手忙脚乱想要接住即将掉落的包子。
最后还是慢了一步,那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包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滚了几圈后没入李朝颜衣裳下。
李朝颜感觉到脚下传来了一种奇怪的触感,这种感觉既柔软又略带些粘性,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挪开了脚,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鞋底下竟然粘着一只被踩得稀烂的包子。
抬起头的瞬间,李朝颜看见包子主人正恶狠狠盯着自己。
“哈哈,对不住啊朋友,我的错,我的错。”
李朝颜尴尬一笑,她连忙抬起脚,试图将这只壮烈牺牲的包子从鞋底上甩掉。
然而,由于包子被踩得过于稀烂,它仿佛与鞋底粘在了一起,无论李朝颜怎么用力,都无法完全摆脱它。随即,她决定换个方向甩,没想到居然成功了。正要高兴庆祝,忽然心有感应似的余光一瞥,哦嚯,完蛋!
那包子,嗯……大抵是有冤屈要诉,找主人告状去了。
谢花眠看着衣袖的包子碎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愤怒情绪,很可惜,以失败告终。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能解气。新仇旧恨,他谢花眠就算不在汴京,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随意踩上两脚的。
“我没有不打女郎的规矩,我让你一只手。”
本就是李朝颜的错,她想着给谢花眠道歉,再重新赔给他一个包子,谁知谢花眠一听到李朝颜提到包子更炸了,认为李朝颜又在羞辱他,立马不干了。
谢花眠流落到符离,银子都在书童九斤身上,那些山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分头跑的,就只追他一人。
昨晚的羞辱谢花眠心一狠,当掉了身上唯一值钱的那身衣裳,虽然脏了,但是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还能值上点银子,当即换了身粗布衣裳,去找便宜的客栈,总不能让他睡破庙吧。
李朝颜根本没把眼前的人和昨晚的‘浪人’联系在一起,她只知道这人是在挑衅她。
李朝颜和谢花眠谁也不让谁,动起手来,女郎和郎君当街打起来,也是稀奇。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都是些爱看热闹的。
初到符离的沈行云昨晚得到了消息,把唯一的护卫闻道派了出去进一步打探。他有些胸闷想出来透口气,谁知又遇上了昨日那个有趣的女郎,好奇之心让他驻足。
“我都承认我错了,包子也愿意赔你,你还想怎样?”李朝颜气急,这郎君也忒小气了,不就是一个包子吗?
谢花眠也很气,这女郎好生不讲理,做错了事情连个真诚的道歉都没有,“什么叫我想怎样?你给我说清楚。”
“怪我咯?”
“难不成是怪我咯?”
二人僵持不下,眼看着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热闹,逐渐冷静下来,动手变成了争吵。
“你来,你说到底是谁的错?”
争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眼见官兵都快来了还没个结果,双双转头,一人一半扯住了正在看热闹的沈行云的左右手臂,让沈行云给二人评判谁对谁错。
“郎君你有错。”
“看吧,人家都说了。”
李朝颜双手抱膝,没好气说道,“你说,是不是他的故意找碴,我都说了赔他一个包子,这人偏要揪着不放。”不是想讹她是什么?
“谁找茬,我还没说呢,你这人就是嫉妒我丰神俊朗的容貌,昨晚故意砸我,今天又踩我包子。”谢花眠嚷嚷起来,这人比他还不讲道理。
“嗯,郎君你的错……”
听完李朝颜的说法,沈行云看向谢花眠。
“嘿……你这个……”同党。
谢花眠急了,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我还没说完,这位女郎你也有错。”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沈行云,不偏不倚,端水堪称一绝。
“你是他同伙。”
“他是你的托儿。”
李朝颜和谢花眠指着沈行云,又看向彼此,眼中升起熊熊烈火。
二人调转枪头开始攻击沈行云,认为沈行云在偏袒对方。
噗——
沈行云本就‘体弱’,二人就说了几句就吐出一口鲜血,还好二人没有顾着吵架不管他,迅速一左一右将人架起。
李朝颜和谢花眠同样震惊说道:“不是我。”疯狂摇头摆手与众人解释。
后发现众人怕惹上官司齐齐向后迈了一步空出一片,留剩两人扶住已经‘倒下’的沈行云。
二人见此,互相对看一眼,指着对方,“是她/他。”
为了摆脱‘伤人’罪名,李朝颜和谢花眠开始相互拉踩对方。眼见着沈行云状态越来越差,谢花眠和李朝颜又互看一眼,决定先放下彼此的恩怨。没想着要逃避的二人,正要有所动作,只听到远处传来呼喝,原来是街上巡逻的捕快到了。
百姓最怕和官扯上关系,纷纷四散开来,留剩三人在场,捕快不听原委,直接把三人带回了县衙大狱。
牢房里。
李朝颜替沈行云把脉针灸治疗,治疗完成后,在沈行云身上摸了一把,“嘿嘿嘿嘿~”随即掏出笔来量身画像。
“你干什么。”
谢花眠见她笑得一脸猥琐,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女郎好生好色,他谢花眠长得如此俊美,不会是……一早就觊觎上他了吧?他暗自后退了好几步,尽量远离着李朝颜。
等沈行云醒来,小窗外天色已黑。
李朝颜见此蹲到沈行云边上,说道:“嘿,病秧子,我给你把过脉了,你也活不久了,人死了都是要棺材埋的,你懂我意思吧?”
李朝颜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沈行云怀疑李朝颜别有用心,不留痕迹地看向李朝颜道,“行云感谢女郎救命之恩,但行云没记错的话,是女郎和……”说到这,沈行云顿了一下,视线搜寻着谢花眠的身影,“那边那位郎君,推倒的我,否则在下也住不到这大狱之中。”
李朝颜被沈行云看得心虚,嘴硬道,“一码归一码,说真的我手艺很好的,咳咳,认识一下,我,李朝颜,会些医术,兼职木匠。”
“所以呢?”
“你怎么那么笨呢。”李朝颜着急骂了一句。
沈行云:……自幼三朝元老,天下文官之楷模的房太师为师,三岁出口成章,谁人不说他有天才之资,如今却被一市井女郎指着鼻子骂笨。
这感觉倒也新奇,沈行云一时间起了兴致,便开始虚心求教,“沈某愚钝,烦请女郎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