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rs 第1章 西西

远处夕阳垂暮，树木挺拔高耸，日光昏黄耀眼，鸟声萦绕耳旁。

病房门轻轻的推开，端庄温婉的女人挎着保温壶走进来，望着静坐在病床边的男人眼中尽是心疼。

呼出一口长气，赵媞绾提起嘴角轻轻唤一声，“西西”

被唤的人没有反应，银白色的头发绸缎一般散在背上，清瘦的身段掩在病服下，看着窗外出神。

“西西”

“西西”

随着主人偏转的动作发丝微动，挺翘的鼻子，笔直的长睫，阳光下投射出阴影。

赵媞绾抚摸儿子的长发，“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妈妈叫你几声都没听到。”

柯纵西本就肤色白皙，面色不佳显得格外憔悴：“在看那片树林，绿的绿黄的黄，也不违和。”

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医院对面公园里有一片树林，秋天来临一半的树叶变得枯黄，还有另一半仍是浓郁的绿色，一半一半，拼接似的。

赵媞绾亲昵的把头靠在儿子的肩上，“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她转头看着柯纵西，温柔慈爱，“平分秋色罢。”

柯纵西轻轻的笑

“妈妈给你煲了汤，快来喝。”手掌拍了拍儿子的后背。背脊突出的蝴蝶骨硌着她的手，这一个星期他和丈夫眼看着孩子日渐消瘦却无可奈何，夜里湿濡的枕头明白她的痛心。

柯纵西小口小口的喝着汤，低垂的眉眼乖顺无害，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赵媞绾和柯成峰夫妇素来对他们唯一的孩子宠爱有加，可是有一天捧在手里的宝贝差点碎在别人手里，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睡梦中都要惊醒。

她和丈夫教书育人救死扶伤一辈子从没做过缺德事不说功德无量也实在无愧于心，缘起缘灭不得善终。只求她的孩子能平安喜乐罢。

柯纵西的父亲取消了和程家的婚约，后来柯纵西才知道在他住院期间一向温和内敛的父亲强硬的拒绝了程家人的探望，决绝的回绝了他们的问候。

出院之后柯纵西回家住了一个星期，这一周妈妈每天换着法子的做好吃的，眼看着他气色好起来夫妻俩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之后柯纵西搬回了他城东区的房子，许久没住人好好的打扫了一番，当然是请阿姨来打扫，柯先生哪怕不是四体不勤这种精细活也是做不来的。

“先生，这屋子里头打扫吗？”

柯纵西放下手里的书，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口，摇了摇头：“这间不用了阿姨，这间我自己来。”

阿姨憨厚的笑两声，“我看你这屋子里头都是乐器我怕给你碰着了。”

“没关系阿姨您去忙吧”柯纵西微微笑着。

“好嘞”

推开琴房的门，打开灯走进去。

这个房子是柯纵西出国之前的住所，摆放着他从小到大使用的小提琴。他拉开展柜的门拿出一把深棕色的1／16小提琴。

轻轻拨弹两下琴弦，松掉的琴弦不成调的音响，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把小提琴，三岁那年父亲买给他的。

他收到过很多人送的小提琴，但是这一把是无可替代的。柯纵西珍惜的抚摸它，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些与琴作伴的时光。

从回国以后他就没有再演出，他的大部分时间精力都在安顿下来准备结婚。他并不后悔那段以婚姻为主旋律的时光，柯纵西仅仅感到惋惜，那把从德国带回来的小提琴还在程迦彧家里，他想他是没有机会取回来了。

他不想再和程迦彧掰扯些什么，对方的解释理由他都不想听，有些问题即便他永远都想不明白，他也不愿去问那个制造问题的人。

不是他不理对方就能不纠缠。对于程迦彧不间断发来的信息和不时不同号码打来的电话柯纵西一个字都不回应，在这件事上他表现出惊人的决绝。

在他为此感到困扰的时候，在加州时认识的朋友邀请他去燕京市共创一个公益项目，在看到企划书的那一刻柯纵西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动身前往燕京。

过程比他想象的更加漫长，项目的某些细节给了他全新的认知和体验，而柯纵西也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使他抽离出先前的状态。

等他再回临川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之前有各地的剧院和乐团曾向柯纵西抛出过橄榄枝，而眼下他也的确应该考虑下一步的规划。

回归到平静的生活里，柯纵西仿佛又回到了留学时的节奏模式，经年的习惯使他偶尔拿起手机时恍然发觉已经没有人会一直发消息给他。

在燕京的那一个月他年少时的挚友曾告诫他不要走回头路，彼时他还认为所谓难忍的戒断反应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发小任与时说他和程迦彧八年有六年都在异地，无论最初有怎样的激情和构想都在十三个小时的时差和听得见碰不着的日子里消耗殆尽。

或许他说的对，但柯纵西认为的却是不对的，戒断反应只是来的比他想象的迟。

“嗡嗡嗡嗡”手机在不远处的钢琴上持续震动，柯纵西回过神来左右找寻片刻才反应过来声源在哪里。

放下琴弓走过去拿起手机，“喂爸爸。”

柯成峰顿了一下，“在忙吗儿子？”

柯纵西肩膀夹住手机把小提琴放回琴箱里，“刚在练琴，不忙的怎么啦？”

爸爸那边短暂的安静传来小声的“练琴”二字。

柯成峰说：“是这样的西西，孙老先生邀请爸爸妈妈还有陈世卿教授聚餐，你要不要一起来？”

孙老先生就是柯纵西的启蒙老师，老先生已经退休很多年了，疼爱他像自家小孙子一样，如果没有老先生可能就没有柯纵西的今天，柯纵西真心敬爱他。

孙相根已年过六旬依旧硬朗的很，老爷子发丝全白，眼睛还是炯炯有神，可见其年轻时华发英姿。

陈世卿教授是临川音乐学院的现任院长，也是先生的学生，年纪大上两旬但他算是柯纵西的师兄。

聚在城东的一家四合院儿，先生点名想吃的本地菜，假山、流水、游鱼、小径，环境秀丽，味道也是出名的地道。

“哎老师，师娘耳提面命叫我不许不许不许让您喝酒，您老自觉点儿啊。”陈世卿身高腿长气质不俗，彬彬有礼幽默风趣，可以想到其指挥管弦乐团时独树一帜的英俊风姿。

老先生多次垂涎最后也没能解瘾，不仅仅是陈院长的师母命难违，柯父作为一个心内科专家也是绝对支持不饮酒。

席间柯纵西作为小辈听的多说的少，他本身也不是健谈的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听人讲话偶尔说上两句，始终是一副恭顺谦逊的模样。

快要结束的时候柯纵西去洗手间想着透透气，要是知道冤家路窄这口气不透反倒是更舒畅。

柯纵西的的确确没有想过再见到程迦彧时会是什么情景。

“西西”

程迦彧穿着剪裁精良的墨绿大衣，碎发精致有型，金属细边框下是一双柔和带笑的眼，依旧是一副精英模样。

柯纵西不期地怔愣住。

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是了，临川市就这么大，总会有再见的一天，但那不代表他能接受心平气和的跟程迦彧寒暄交谈。

错开相交的视线柯纵西想绕开他离开，程迦彧嘴角扯平，伸手拦住他：“西西”

柯纵西看一眼横在他身前的手臂又看向比他高些的男人，满眼的莫名其妙。

程迦彧却好像被他的眼神逗到又笑起来，“你这个黑色的短头发让我又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你也是这样。”

“我不想和你说话”淡淡的语气不掩饰的疏远，柯纵西从前不会这样和他说话。

程迦彧还是笑着：“我知道的，我惹你生气是我的错西西，你生气是应该的，是我不好。”

“我没有生气我们已经分手了。”

程迦彧看着柯纵西，目光复杂，过去的一个多月他无数次的意识到他或许是真的要失去这个人，那种感觉比他想象的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西西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气，我可以等你原谅我，多久都好，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永远不会。”

“你要我做的我都会做到，我不会再和不相干的人联系，你如果还是生气骂我打我也没关系的。”

程迦彧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柯纵西如临大敌一般的后退两步，精致的五官紧紧的聚在一起。

程迦彧二十岁认识柯纵西他如今二十九岁，哪怕在最初追求他的那段时间柯纵西也不曾抵触过他，本能的程迦彧眉头紧锁。

“西西，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很久没见了我很想你，我只是想抱抱你。”程迦彧上前一步重新拉进彼此间的距离，柯纵西的后退回避让他非常难过。

“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柯纵西始终低着头，他的抗拒令程迦彧开始焦躁不安，他现在非常迫切的需要把对方抱在怀里，他承认他害怕了。

“你不要这样程迦彧，你放开我！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来回的撕扯弄乱了柯纵西的丝绸衬衣，他实在庆幸卫生间的旁边是一个开放阳台，现在也没有别人在场，否则被人看到他们这样他真是有口难言。

程迦彧一向在乎形象，和他在这里拉拉扯扯又是在干什么？

难道不是他放弃了自己选择别人吗？那现在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傻子吗！”柯纵西突然使劲推开他，用力到自己踉跄着站不稳，程迦彧被他推着后退两步，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