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是听龙奕说谈战厉害,真见了面,便会不由自主的找印证,不是不相信这话,而是凭着自己不多的实践检验一下真理,有那么点向前看齐的意味。
我特别注意到谈战双手的虎口和食指都有很厚的茧子,不论轻武器在手,他最具杀伤力的应该就是他的身体。从他平时的步伐和习惯性动作,看似慵懒悠哉,似是步履优雅的猎豹,一旦他下杀手发起攻击,我估摸着自己半招就得死。
记忆中太深刻了,那次军部内部演习,倒挂金钩的那枪植入我心,那个人在我心中几乎封神,看了谈战和三队的人对抗演习,他用枪的动作,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那尊神,正所谓“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虽然好奇这样好身手的人,但又本能的躲避这个大大的威胁,仿佛在他身边,命就朝不保夕,人就是个矛盾体。我以为和他的交集也就在TZ这一个月,不曾想,有一天他居然会主动找上我。
望着一群目露凶光的TZ,我难得没显出尴尬,从容平视,与他们视线接触时微微抬首,一副傲娇的模样。我的目光落在谈战的脸部,意图鲜明,在他面前邀功。
谈战回应表示:我很满意!
这便是我要的结果!
和教yuan课堂上授课不同,我这次是妥妥的屠杀,60名TZ无一生还,包括经验丰富的老兵,而这回我的身份不同了,我是“武器”。谈战一来想近距离看看我的专业实力,二来想给他的兄弟们一个下马威。
让一群壮汉死在一个女人手里,足够这群人“下地狱”也没脸造次。
早前龙奕就告诉过我:看上我,主要是冲着我家装备,邀请我加入他的小队,我便会无条件提供杀伤力大的武器,全军独份;还有我的海外资源。我想,谈战也是因为这些。
事情回到四天前,一天晚训后,谈战突然杵到我面前,说:“出来,有话说。”
我莫名其妙,内心:大爷的,凭啥听你的。但,我还是跟他出去了。
无人的操场上,这晚月色很美,一轮明月挂在天幕,时而隐云中时而显露,明亮温润。如此美妙的氛围,却有人煞风景。
谈战:“能见识你的实力吗?”
我立马谦虚道:“我一技术员,活儿还没你家吴晓强,你想见识啥?”
本着被这个妖孽惦记上就会被他“挫骨扬灰”的下场,我是忌惮的。
谈战:“好,开门见山!Q(我的代号),擅长爆破,曾多次参与海外军事任务。”
我的另一隐秘身份被谈战这么赤chi luo裸的揭开,虽然心里一惊,但面皮上不动波澜,保持着不温不火的表情,道:“打牌吗?老A更厉害!”表示这个话题好无聊,背转向他,不想再继续。我在谈战面前撒了谎,这妖孽能洞察人心,我心虚被他看出端倪,急着打算逃离。
但,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Ghost(他的代号),我的邀请够诚意吗?”
大晚上的晴天霹雳嘛,我彻底惊了,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谈战就是大名鼎鼎的“鬼魂”。国际军事行动中排名前三的“鬼魂”居然是中**人,竟然有军籍、军册。他什么身份?我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他看我迟疑的表情,继续说:“你是Gragon一手带出来的。”
果然是龙奕的知己,还有,果然是龙奕出卖了我。
谈战在我面前亮明身份,是有意邀请我加入他的海外行动队吗?我确实感到荣幸,但我心里也很清楚,这句邀请不会这么简单。
我问:“想怎样?”
谈战:“TZ两队,60人。”
我:“三天后,给你满意答复。”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会拒绝高手。
三天后,TZ两个行动队合并演习。谈战要考较我的专业能力,不就得给他看看够分量的武器装备。我家大神师兄最大的兴趣爱好不是拆弹,而是制造杀伤力大的武器,由他设计,尹老师的硕博团队配合制作。
我向蒋捷打了报告:调用团队最新装备“乌鸦”。理由是:我刚好找了个能试验装备的小队,借此收集攻击数据,以便调试装备,精益求精。这套装备目前处于初试阶段,蒋捷巴不得找个打击目标完善数据。通常这种需要求人挨打的活都是老师出马,师兄这尊神高高在上,从没有下凡求人的低姿态。
“乌鸦”是上百架小型无人机,均是拳头大小,身披黑衣,同步打击,精准锁定。一锅端,60人全收拾干净,无人生还。有个别精明的TZ在“乌鸦”第一轮轰炸没被干掉后,急中生智跳进水里躲避袭击。“乌鸦”确实不能入水作战,但是一旦被它锁定,直至消灭目标,它会一直坚守在水面上等候目标冒头,然后投弹将其炸了。TZ再能耐,不能一直在水里闭气吧,又没带水下装备,总得出水透气。
演习后,TZ总结会上,有人质疑我的装备,我播放了演习现场录下的视频,并用电脑模拟生成他们死无全尸的惨状,场内鸦雀无声,人人面如死灰。
我稍稍掩藏起得意的小脸,对谈战挑了挑眉,意思是:怎样?我的实力不错吧!谈战笑得无比邪性,竖起大拇指,保持这个动作,直到所有人见到,大家都意识到他在赞我。然后,一群如狼似虎的凶恶眼神便扫射了我,今时不同往日,我用不着掩饰身份,于是恶狠狠地瞪回去,意思是:大爷的,不服死的,再来!
我用的这套装备是师兄的得意之作,最大杀伤力能瞬间解决百号人。
齐赟质疑:“TZ内部演习,你怎么知道?”
我望向了吴晓,吴晓在齐赟问出问题时就已经知道这回砸自己手上了,他默默地低下头。
“你入侵了吴晓的电脑,怎么可能!”张章替吴晓鸣冤。
我:“不是入侵,是光明正大的看。”
开什么玩笑,我爸得意门生的电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人破解了。但凡不是吴晓授权,谁碰他的笔记本立马触发警报。吴晓准许我用他的笔记本干活,我就大大方方翻看了TZ的训练时间表。
自此,我开始跟TZ三队的人磨合,谈战安排齐赟带我,我由□□沦落成队员,增加了一个月时间在这个地界接受训练。
能把我多留一个月,这个方案不是熟悉我的人是想不出的。
龙奕:“我给你出个主意。”
谈战:“说说看。”
龙奕:“把圈儿留下,以磨合小队名义培训。”
谈战:“训啥?总不能报常规训练吧。”
龙奕:“选她不会的,比如武直。”
谈战:“然后?”
龙奕:“水下,她也不熟。争取把她多留一个月。喂,顶了天啦,她家就从没在一个军培训人超过一月。到时你想要培训人,或是让她做装备,随便开口。”
谈战:“你想要啥?”
龙奕:“培训人我就不掺和了,我想要装备。”
谈战:“你确定我开的条件,她都答应?”
龙奕:“这丫头吧,忒会做人。你待她八分好,她还你八分;你待她十分好,她还你十二分。”
谈战:“你这算是提点我和她的相处之道?”
龙奕:“她会给你惊喜的!”
大爷的,知恩图报是做人的美德,但也不能看准了我可劲了薅不?都秃了!
后来进了谈战的海外作战小队,我才知道是龙奕极力推荐的。
龙奕:“给你推荐个爆破手,军校专业。”
谈战:“行,你把他资料给我,明年招人考虑。”
龙奕:“恐怕不行,她是丫头,进不了你家。”
谈战:“你想带她进小队?”
龙奕:“知道你有要求,听我说完。”
谈战:“别搞得我歧视女性似的。我们的任务强度不适合女人。”
龙奕:“她是军部爆破的嫡系,掌握最新的装备,有她在,我们可以第一时间拿到想要的东西,甚至可以向她定做,而她也需要利用我们一线作战反馈数据,改良装备。”
谈战:“听着是不错,但装备够用,慢点上新也行。”
龙奕:“那你是没见过她手里头的新东西,精致小巧威力大。她专业能力强,这么说吧,我那点微末的C4技量都是她教的,我用十公斤C4都未必能炸毁一栋楼,她只用半公斤就能搞定。第二,她有丰富的海外任务经验,常驻UN参与拆弹爆破任务。国际上,她在业内也排得上名号。我招她进了我的小队,主要跟我。”
谈战:“你亲自训人?难得。”
龙奕:“已经带了好几年,应变能力不错。第三,这是最重要的,她人缘好,军部甭管哪个部门没她办不了的事。即便是海外,她也有人脉。”
谈战:“你的意思是她上头有人?”
龙奕:“是。她父母在军部科研单位,祖辈也是军人,至于职位嘛,貌似她也不清楚。我查过,没结果。”
谈战:“除了爆破,她还能干啥?”
龙奕:“主要担任我的观察手,擅长狙击,我教的;能操作一切电子产品,擅长无人机;虽然不能做手术,但简单急救能行;体能方面,爆发力当然不及咱们,但耐力极好,跟上我们的行军速度没问题。总体来说,她单兵作战能力比不上TZ,但综合军事素养在TZ及格线以上。”
谈战:“你的意思是小队里加个辅助手。”
龙奕:“多个后勤保障总是不错的。你要是有意,就调来TZ亲自考察。”
谈战:“行!她的代号?”
龙奕:“Q。忘了说,Stone接收她当爆破手了。”
谈战:“看看再说。”
这天阳光明媚,土地黑厚,我站在土埂上眼看着面前一大块黑肥的泥沼,面露尴尬,不自禁的用手指掏了掏耳朵。
在这片泥潭里练格斗,是要蜕变成泥鳅吗?
我不甘心的望向一旁的齐赟,问:“非下去不可?”
齐赟:“见个世面。”
我只听说乡下丫头进城见世面的,可从没听说过躺泥地里见世面的。为什么我总遇到这些不按正常套路出牌的奇葩?
我:“这么肥的泥,是TZ拱出来的吧?”
齐赟:“咱家这地界养人。”
行吧,入乡随俗。吴晓二话没说,一把把我拽下了地,好家伙,我一脚下去溅了半裤腿泥,湿黏的泥土裹着军靴,每一步都像是和大地在拉扯。
今天的训练科目格斗,我的对手齐赟,因为TZ其他人下手没轻重,谈战担心有人把我的胳膊卸了,特别叮嘱齐赟好好照顾我。当齐赟把我过肩摔向泥地时,我已经在内心呐喊:疼!但他把我摔向空中抡了半圈后,轻放在了地面。这么一来,我已经浑身裹上了黑泥,难怪今天要求穿黑色作训服。
我惊魂未定的小眼神看向他时,他说:“放心!”
好吧,这句“放心”收买了我,从此,我跟你交心。
齐赟的力气很大,一双肉掌似铁掌,他要下狠手能直接捏碎了我的手腕。一旦被他扣住就别想脱身,为了不被逮,我只能浑身裹上湿泥巴,变成滑不溜秋的泥鳅,利用灵活的身法躲他的擒拿。他虽然块头大,但一点不笨拙,极灵活,要不是在这泥地里适当缓解了他的速度,还有就是他有意让我,换个干爽的地,我一定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平时龙奕对我的训练起了作用,束在腿上的沙袋没白绑,我这么浑水摸泥鳅的,也在齐赟的手下坚持了十来分钟。
齐赟知道我的副武器是shou枪,教我实战技巧。
齐赟:“狭小空间,战斗要做到眼到枪到。握枪姿势CAR中轴射击法,中轴重锁系统在据枪姿态下,构成四个三角形结构。这样的结构可以对枪械产生的后坐力有更强的吸收效能。同样在停火行进的情况下,将武器靠近中轴也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被夺枪的可能。”
理是真理,但那得看夺枪的人是谁不。就比如齐赟、龙奕这类,我就算是把枪焊在手里,也是被他们照夺不误,连同手一起被卸掉。
我性格谨小慎微,做事不冒进,但要是感觉生命受到威胁,便会毫不犹豫先下手,所以执行任务前,但凡有人告诉我敌方是亡命徒,无论明说还是暗示,我都会痛下杀手,因为我惜命。
我做事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不过这所谓的规矩是我自己的定义。我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脾气有点倔,谁能真正让我服气,那他说啥我都听,比如蒋捷、龙奕。觉得我听话的人认为我是个“乖乖女”;觉得我不听话的人认为我是“爆龙”。
军区大院长大的娃娃兵大多都有共同的脾性——横,但都是在外面横,窝里是不敢横的,父辈们分分钟灭了咱们。
谈战:“这丫头能用吗?”
齐赟:“能,她就是个宝藏女孩。”
谈战:“海外小队加她,辅助手。”
齐赟:“成啊!”
谈战:“她真有这么好?”
齐赟:“辅助小队没问题。丫头啥电子仪器都能上手,爆破装备齐全,手艺活好!性格也好,早前不熟的时候,和人保持距离;现在熟了,合理要求她都应。慢慢处,你就会发现她的好。”
谈战:“举个例。”
齐赟:“我弟这不眼看着要进大学了,为了奖励他,想给他买个笔记本。吴晓最近又忙翻了,找不上他。我不懂这些,随意跟丫头提了句,问能帮忙看看不,没想到她说有朋友是做电脑生意的,她问了我弟的专业,直接找人订购了笔记本,还帮我寄回了家。不到一周就收到了货,我弟很满意配置。”
谈战:“做事有交代!”
齐赟:“是吧,小事见人。这事琐碎,我就说了句话,付了个款,就搞定了。”
谈战当我的面说齐赟夸我,我黑线了,这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人。
谈战这帮人太厉害,作为辅助,确实没啥有难度的事要我干。
在TZ多待一个月,跟三队的人混熟了。
TZ内部两个队之间的山地越野训练,每年轮换,留下一队人在基地随时候命。我听说参加这个活动有野味烤肉吃,顶级大厨的手艺,不输米其林的水准,于是跟过去混吃。野生动物吧,肯定是要保护的,国家级的高标肯定是不让吃的,但是进了林子,我们悄悄地打,偷偷地烤,吃完了毁尸灭迹。
这样的训练简而言之可以叫做“捉人游戏”。
规则如下:两队人马分区域空投到原始森林,活动范围直线距离两百公里,时间限定三天,不提供食物和水源,可以携带武器,仅限匕首一把,发放集合点的准确坐标,安全回来就算完成。也就是说,这三天内的任务就是捉人,或是被人捉。要是不想被人像拧小鸡仔那样拽回来,最好小心谨慎地赶回集合点,中途别中埋伏。
要是捉到了人,就更需要马不停蹄地往集合点赶了,因为夜长梦多,万一没防着对方,趁你睡觉,把绳子割断了,逃了算是幸运的;不幸的是,他反过来把你给捆了,然后领回集合点就糗大了。
回到集合点,被捉的没被捉到,算胜利;捉人的没捉到人,算失败。
当然,前提条件是保证彼此的人生安全,都是一家兄弟没必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动武点到即止,兄弟们一起训练,都能打,对方认输就算被俘获;反对死缠烂打,不死不休。要是把自己人伤得太重,比方说必须马上进医院那种算违规,得接受严厉的处罚。
还有一种特殊情况,跑出个把野生动物挡了去路,你要么绕路走,不过它的领地,相安无事;要么就把它宰了,拖回来让大伙尝尝野味,大快朵颐,然后掩埋罪证。反正这莽莽丛林,执法队也不会管到这个地界。
要是够本事,一天就能跑回来的,算你强,好吃好喝的任食。一般情况下,得走上两天。
三天后,还没回的,会派出直升机漫山遍野地寻人,寻到为止,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遇到危险,可以宣布退出,发出求救信号,原地等待救援。
直升机放完人后,直接停在集合点待命。一队队长和另一个带队领导担负救援任务。我也待在集合点,翘首期盼着大厨露一手,一问才知道“大厨”刚被放下直升机,在林子里参与“游戏”,所以得稍等等。
啊,我的烤肉,你快回来!
这次的野外训练,被捉的两人一组,捉人的三人一组。抽签决定分组,三队被捉,一队捉人。
谈战不想跟以往待在集合点无聊到发霉,参加了这次的训练,抽到和徐宏斌一组,把那小子美得心里都开出了鲜艳的小花朵。
其他组:齐赟跟陈畅、吴晓跟夏兆隆、许都跟张章……
飞机兜了一圈,在各指定地点,纷纷有队员滑降。
惯例,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又是常规的训练,彼此还有个照应,也没出什么大事。有一两个一不小心伤了手脚,陆陆续续地被送走。
据说,这样的野外训练,最难的一次救援发生在晚上。两人赶夜路,齐刷刷掉一猎户捕野猪的陷阱里,两人都很机警,撑着坑壁没直接落到坑底,但其中一个被坑底倒插的木条扎伤了。他俩自救爬上来后,因为天黑,看不清楚,无法判断木条上是否有涂毒,保险起见,宣布退出,拉开了求救的烟雾信号。大半夜的在一团漆黑的林子里找到这股黄烟,还真难为了武直的驾驶员和带队的队长,眼睛都盯出了满天繁星。送医院一查,没中毒,小伤,当事人暗自庆幸。
而这次野外训练,最严重的一个是腿骨骨折,具体情况是:一个追,一个跑,不知怎的,两人都上了树,然后拉着树藤继续追,继续爬,于是一个不留神,被追的人踩上树干的青苔,脚下打滑,树藤承受不住那兄弟的体重,不识时务地断了,就跟大地来了次亲密的接触,降落时慌了神,方法不当,造成此次不可挽回的后果。不过,到底没请求直升机支援,由四个人轮流背着回到了集合点,比赛结果判为打和。
后来,谈战在总结会上把那人狠批了一顿,乖乖地在地上跑不就好了,上什么树,当自己是猴子吗?自寻死路!
队员及时反省:自己当时可能是抽风了,又或是被追急了,慌不择路,于是上树了。
俗话不是说:狗急了跳墙。估计,人急了就上树。
要说趣事倒是有一件,众人津津乐道,回去后,在基地广为流传。
徐宏斌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了一条长相丑陋的黑色毛毛虫在树叶上蠕动,近在咫尺,然后他就直接跳到了谈战身上,两腿夹紧谈战的腰部,挂着不肯下来。
谈战乐不可支,万万没想到,这个自称爷们的糙汉子,居然怕毛毛虫,还有这么夸张的应激反应。
谈战:“斌子,你别乘机吃我豆腐!就算是,也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徐宏斌:“谈队,虫子是我的天敌,童年阴影,挥之不去!”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徐宏斌初中那会儿本想拿条虫子捉弄同学来着,不想却被同学先下手为强,直接扔他脸上了。自从那次弄巧成拙后,他就对黑色的毛毛虫产生了极端的偏见,以至造成他不可磨灭的阴影。
谈战直感叹这消息知道得太晚,早知道就在受训那会用来对付这小子了。
谈战和徐宏斌这组到得最早,身后,不但用绳子拖着三个一队的人,还有几只野兔,全是路途中顺道逮的。
一到集合点,谈战就欢快地忙开了,杀兔子,剥皮,清洗,烤肉,他手艺一流,虽然调味料不算齐备,但烤的时候,已经馋得我口水横流了。几只兔子哪能够满足这帮馋嘴的队员,于是谈战又带领着回来的人满山遍野地捉野味,兔子和蛇来者不拒。
烧肉的香味儿弥散在空气里,为回来的人“指”了一条明道,还好这山里没熊,不然不请自来的“客”就够我们一通忙了。
陆陆续续有人回来,加入到捉捕大队,但更多的是加入到吃货大队。
这一趟下来,山里的野兔怕是得绝种了。
这样的演习,在TZ就像学生时代的秋游,让他们兴奋不已,年年都盼——跟着谈战有肉吃。
在等人回的时间里,齐赟跟徐宏斌讲起训练的事。
在热带雨林中,搜索射击训练,目标靶不但非常隐蔽,而且没有任何规律。两名队员要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如果三秒钟没有击中目标,目标就会自动倒下,同时两名队员被判“阵亡”。
雨林里枝繁叶茂,各种植物盘根错节,即使是大晴天可见范围也超不过三十米。用谈战的话说,在这里和敌人相遇,不见面就是不见面,见了面就是面对面,谁先开枪谁就能活下来。
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作战和在丛林外完全不同。关于这点,我十分赞同,也深有体会。
人齐整回了集合点,这次野外训练的最后一项科目——攀岩。
这处崖壁十分陡峭,上下几乎是垂直的九十度,高度更是将近四十米,相当于一座十二层楼的高度,这已经接近了徒手攀登的极限。这么个风水宝地,只有妖孽才能找着。
在崖下边看感觉不是挺高,但上去以后,再往下看,感觉还是蛮高的。我虽没恐高症,但想想要徒手攀爬,心里直打鼓。我自知没这个臂力,在一旁观摩。
检查好护具和安全绳,TZ的人开始攀登,由于这处悬崖上有少部分突出的岩体,队员的脚底有落脚的地儿,因此没用多少时间就爬上了一半。
可,到达三十米的高度时,队员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一队员的体能已经跟不上了,胳膊没劲,手抓不住绳子。最后的几米高度面临最大难题,队员的腿部力量消耗并不大,于是决定先用腿盘住绳子,乘机让手臂放松一下,积蓄一下ti力,继续往上爬。看到在三十米高处摇摆了好一阵的队员又开始向上攀爬,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仅仅往上爬了两米,就遇到了新难题。果然是谈战精挑细选的地界。
原来靠近崖顶的岩壁风化严重,稍一用力,就会把石块蹬下去。此时队员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旦脚下踏空,就会滑下悬崖,他必须靠手臂的力量抓住主绳来固定身体,这样一来他好不容易积蓄的一点体力消耗得更快。正上方的岩壁是一处凹陷,他的腿脚根本无法借力,只能完全依靠主绳向上攀爬。
在地面上看高度并不显眼,然而在高空作业中每增加一米的高度,攀爬者的心理压力都会增加几倍。
剩下的几米,有段需要臂力往上拉,在空中停得越久,登顶的可能性就越低。大部分人都能攀上顶。
徐宏斌臂力最好,几乎没怎么停顿就顺溜地上去了。这小子天天练掌上压,能够用两根手指完成几十个的。
回了基地,我听说谈战的绝活是烤全羊,基地调料齐备,于是厚着脸皮求他烤一回,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瞬间觉着自己挺有面子的,怎么说之前他让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收点利息不算过分吧。
直到现在,我都挺怀念谈战亲手烤的羊,那手艺,能馋得人恨不得把自己碰过烤肉的手指都啃了。
那时我毫不顾忌形象对着谈战架在火上的整只烤羊哈喇子直流,他十分贴心地给我扯了羊腿上的肉,自此我就彻底被他收服了。
每回想到谈战烤的羊,我都情不自禁吞咽口水。而他也准确抓住了“吃人家嘴软”的真理,每每找我做装备,我送到基地,他都烤好了肉等着。
TZ伙食不错,味道也好,自助式。军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你吃多少都没问题,养得起,但绝不能浪费。
我平时活泼好动,每天必消耗等量体能,所以饭量跟普通男人相当。我家是搞科研的,文职类,平时同桌吃饭的师兄弟们都斯文。进了TZ后,才发现我进了“喂猪场”。饭点要是来晚了,饭菜通通扫光,也难怪这帮汉子平时训练都是可劲了操,直逼体能极限。
我今天在实验室做装备晚了点,没抢到喜欢的鸡翅膀,望着饭盘里仅剩下的一个小小的翅膀郁闷。
徐宏斌趁吃饭的时候凑到我跟前,拿着自己的饭盘放我桌上,与我并排坐。他问:“姐,明天考核你布啥雷?”
我正叼着鸡翅膀,瞥了他一眼,没回答,继续啃鸡翅。
他很识时务,往我饭盘里夹了两个鸡翅膀后,再问了一遍。
我会心一笑,答:“反步兵雷。”
他:“难度多大?”
我邪恶一笑,“想提要求?”
他的头立马摇的跟个波浪鼓似的,答:“不敢!不敢!”
我故意悄声说:“听说明天的考核你家谈队把关。”
一在他面前提谈战,这小子就不受控的花痴,眼里星光闪闪,画面感就是瞬间给谈战周身加了圈高大上的光环。
徐宏斌满心欢喜道:“我得好好表现。”
他很喜欢我在他面前提及谈战时加上“你家”两个字,仿佛谈战成了他的专属,能给他莫大的满足感。
我:“哦,这可不,你家谈队说了,雷区必须死伤过半。”这句话我说的很大声,有意让周围的人听到。
他:“姐,你能手下留情不?”
我:“你们要是不死,我很难体现自身的价值不?”
TZ自从领教了我的血腥屠杀后,就一直忌惮我的装备。没跟谈战摊牌前,我对TZ是有所保留的。我家的装备五花八门,型号分门别类,等级也不同,同一物件,给不熟的人是一种规格,给熟识的人又是另一种了。
谈战自打认识我后,要的都是高规格,TZ的后勤保障强大,我做装备无论需要啥材料都有,即便不能立刻提供,几天后也能送达我手。
虽然是我和徐宏斌两人的对话,但周边的TZ都竖着耳朵在听。
夏兆隆已经吃完了饭,收拾了饭盘,顺道走近我俩,挺豪气地问:“说吧,打算咋收拾哥几个?”
我嘴角一扬,答:“跳雷。”
夏兆隆惊呼:“我去,你够狠!”他不禁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明显看得出来,他强压下了用饭盘砸我的冲动。
饭堂里一片哀鸿遍野,因为所有的步兵都十分痛恨地雷,特别是跳雷。
所谓跳雷,就是跳到空中后再爆炸的雷。松发雷全都是跳雷,就是踩上去不响,脚离开后才会响。当然,跳雷不光是松发这么一种触发方式,压发、拉法等。士兵踩雷后没发觉,就会有一颗雷从地下跳起至半空爆开,爆炸范围十几米到几十米不等。要是一个十人小队没来得及展开队形,全被一颗雷收拾也是常见的事。而且威力之大,把人炸成碎块,死后收尸捯饬都免了,因为肯定是收拾不全乎的。
要拆除反步兵跳雷技术难度高,就算是我亲自出手,都得捏别把汗。TZ的人目前还没训练这一课。
明天布雷,谈战明说了考验我,我就不得不凶残一把。布下连环雷阵,跳雷起跳到一米,加上周边树上的绊发雷,只要一动,成片区域三十米内一起爆,以实战算,爆开的破片准教过路的一队人透成马蜂窝。
第二天考核进行中,TZ的一队人进林子,过雷区,果然不负我望,踩上了跳雷,一颗颗雷就着连锁反应蹦跶出来,装置里的豆子全往人脸上砸,一小队十人瞬间就被灭了。
另一队人,一哥们儿反应挺灵敏的,踩了雷立马感觉脚下不对劲,没抬脚,所以雷暂时没爆,就这么僵持着。
我以为谈战会及时宣判这一队人阵亡。因为没啥可做的,那队人里根本没人能拆得了这颗跳雷。
没想到,谈战居然扭头对我说:“你去拆了。”
啥,不带这么玩儿的,布雷和拆雷差别大了去。你欺负人,唉,尴尬了。
我原本布雷的打算是不让任何人拆除,现在倒好,初衷坑了自己。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谁胜谁负?我有种冲动,把谈战炸咯!鉴于我已经认了谈战这个老大,就本能的听话。
我打开随身的工具包,打算掏家什干活儿。但谈战按住了我的工具包,递给了我一把匕首,然后示意我去吧。
大爷的,谈战这是推我去送死。实战里,要是陌生人或是不熟的人踩了跳雷,我一定不救,我可不想赔死;但要是龙奕这种关系的,要么拆不了,陪他一起死,要么我和他运气都不错,能让我顺利拆了。显然,目前TZ对我而言,就是陌生人。
我接过谈战的匕首,往林子里走。没想到谈战也跟了过来。
走到那队踩雷的TZ后面,他们已经安全退了回来。他们按照来时路上的脚印一步一步退回,保证不会有人再触雷,这是队伍里有人踩雷后的常规操作。
谈战曾说过,谁要是乱跑,退回时再触雷,就把人在林子里挂一晚,让林子里的蚊虫饱餐一顿血肉。想想,鸡皮疙瘩掉一地。
我和谈战一前一后,沿着刚退下的路走上前解救踩雷的人。
谈战:“我可以在周边自由活动吗?”
我:“想干嘛?”
谈战:“围观教学。”
我:“不许拍视频。”
谈战:“难得近距离,可惜了!”
我:“我师兄不许,你最好别犯忌讳,不然以后的教课免谈。”
谈战:“行,我就看看。”
我:“三米范围内安全。”
谈战:“这是你布雷的习惯?”
他边说,边向四周望,在他前方大约五米的位置有一条细细的拌索,他手指了指显然发现了雷。
我突然警醒,这人真妖孽,看似随意的谈话,却处处有陷阱。哪怕让他抓住细微,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对于一个布雷的人,如果让别人掌握了布雷规律,那效果就打了对折,这是我们这一行的禁忌,我没有回答谈战的问题。他也没追问。
我不会暴露自己布雷的规律。布雷要考虑的因素除了雷的型号,还有击杀的对象和要达到的效果,基本上不会有成型的规律可言。
悲催的我要拆雷,趴到了地上。因为是自己埋的雷,所以我清楚趴哪,断不会压上另一颗雷。
谈战盘腿席地而坐,看我操作。
我很想告诉他,这活儿不是看看就能会的,得上手。
我用匕首慢慢挑开跳雷周边的土层,露出了引信,然后慢慢把匕首一点一点插进踩雷人的鞋底,以匕首压引信。第一步过关,雷没有爆。因为这是教具雷,即便爆炸了也不会造成伤亡,所以这踩雷的哥们儿很配合,而且显得很轻松;如果是实战,踩雷的人只要在我插入匕首时稍微抖腿、动脚,就可能触发引信,导致爆雷。
我:“让人装袋一百多斤的土,底部要平。”
谈战下达了任务,TZ很快就动了起来。齐赟小心翼翼地拧了一布袋土靠近,一路像走独木桥似的,压着脚印过来。
我的两只手压在刀柄和刀尖上摁住引信,空不出多余的手。我告诉齐赟:“踩雷的人挪开脚后,你轻且慢的把袋子放下来。”
齐赟把袋子慢慢的放到了刀子上,随着刀子上的重量一点点增加,直到他彻底把装满泥土的袋子放稳,雷没有爆,人算是救下了。
谈战:“好,就学这个。你要教会我的人。”
教技术不难,但难就难在拆雷人的心态。因为训练用的都是教具雷,虽然仿真性高,设置了炸点,但真雷、假雷,给人的心理压力能一样吗?拆真雷时手一抖,彻底玩完。
我有上万次模拟操作经历,惨的时候一天死十几回;有上千次实操经验,有时为了小命,宁愿就地引爆,也不想试试手碰碰那微妙的运气。如果认为拆雷工作可神勇了,不管遇上啥雷都拆,那可就打错特错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在确认了雷的型号后,是尽可能退到安全范围外,再引爆的。
夜间操练,今天的项目是:烟熏。我好奇怎么熏,跟过去看热闹。
TZ的一队人进入一条靶沟,事先里面已经放置的发烟罐和锯末被引燃,锯末还浇上了汽油。按要求他们要在靶沟里坚持五分钟。
烟一起来后特别大,一会儿就看不见人了。没戴防毒面具,又不允许拿毛巾捂住口鼻,队员们只能各自想招儿。
谈战站在靶沟外,他的话极具诱惑力:“不行的可以出来,不强求!”
三分钟过去了,靶沟里的烟越来越浓,还没人出来。
一开始选择憋一口气的人,开始有点撑不住了。对一般人而言,憋气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分半钟。
三分钟,感觉最难受的是一开始选择憋气的人,他们从憋气状态恢复呼吸后大口吸入浓烟会强烈刺激肺部,发生无法控制的剧烈咳嗽。
在已经丧失方向感的浓烟里更不能过度紧张,惊慌失措只会产生更加危险的后果。历经磨炼的TZ都很清楚这个道理,极力控制自己的紧张心理。在这样的环境下,鼻子和嗓子里特别难受,像是吸入了辣椒粉。
由于缺氧,他们的大脑开始迷糊起来,用残存的意识强迫自己放慢呼吸的节奏,蹲在一个角落等待救援,然后上救护车吸氧。
在相当十层楼高度的瀑布下,坚持站五分钟。一进去,感觉就没法呼吸了,眼睛没法睁开,不要说做出一些判断,就连脚踩哪儿,手抓哪儿的这种潜意识都会很模糊。
瀑布打在头上,头发晕,整个背都是麻木的。
徐宏斌向我诉苦:冲进瀑布后才明白,为什么兄弟们会在瀑布的冲击下哇哇大叫,那种感觉就像好多人在打你,在用脚踹你,但你不能还手,只能抱着头被打的感觉,可憋屈了,不喊出来自己会疯的。
徐宏斌被水流冲得实在受不了,下意识开始往外挪,可谈战却在外死死地顶住,让他想退也退不出来。他心里窝火,想往外挪一点,水流小一点,又给谈战推回去,感觉更火了。
谈战说:“你就是一块顽强抵抗猛烈冲击水流的石头。你的呐喊声要盖过瀑布的咆哮,震撼雨林。爆发出内心的力量,这种意志是比子弹和匕首更强悍的武器。”
还有什么绝境,TZ没领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