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禧——”
“竹禧!”
“李竹禧!!!”
江传绪边跑边喊,扶着膝盖在山路边上大口喘气。手电筒不知道是哪年留下来的秃噜货,微弱的灯光将灭不灭,狠狠地坑了他一把。
一路走来都是一片黑暗,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声音。杨意和其他人在哪呢?大晚上的要救人怎么也得搞出点动静啊?
难道是他走错路了?不太可能吧……虽然他对路线确实不是很熟悉,但是待在浦村这些天他也对村里了解了七七八八,方向肯定是没错的。
手电如同将熄的烛火闪了两下,看上去马上就要彻底坏了。刚刚走得太急手机也没带。眼见情况不妙,江传绪在心里权衡片刻,此时情况不明,倘若继续往前走,恐怕只会把自己搭进去。于是他调转脚步,决定先回去找援助,或者等天亮再说。
脑子里很清晰,双腿却不由自主有些打颤,江传绪深吸一口气,手心还是微微沁出汗来。
他手心还攥着刚刚从小吴手里夺来的手绳,想起李竹禧说的种种寓意,不由抓紧了些,希望真能如祈祷的那般给手绳主人还有他带来一丝好运。
指腹在珠子表面刮过,他停下脚步。
珠子表面光滑平坦,根本没有什么马蹄莲的纹路,这不是李竹禧的手绳!
——他被骗了。
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直冲上天灵盖,他冰冷的手指又反反复复在珠子上摩擦了好几次,一点粗糙的感觉都没有。他拿到眼前细细观察,不愿相信,但事实这确实是一条伪制品。心瞬间沉下去大半。
“是谁……要这么害我。”脑海里闪过几个人,又先被他压下去。现在当务之急是确保自己的安全,还好他及时发现,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
这条小道修在山林边缘,一边是树林,一边是陡坡。林子里枝桠横长,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条伸出来的手臂,再往深处是一片漆黑的迷雾,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江传绪贴着靠树林的那一边疾走,他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耳边是呼呼风声,还有自己的脚步声。
等等……还有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踏在黄土地上,轻轻的,就在他身后。
不止他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江传绪瞬间头皮发麻像要炸开,但他并没有停止行走,所以身后那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应该还不知道他已经察觉到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想尽了所有可能的方法,但恐惧逐渐占了上风。
……如果这是我最后的时刻,起码我要看看它长什么样子。
江传绪缓缓停下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下。
闭了闭眼,江传绪猛地转身,直直看过去。月光清寒,银色的光辉落在山林群叶上,更加深了江传绪心里的凄清孤寒。
他身后有个模糊的影子,隔了一小段距离,站在那里不动。
对峙片刻,影子开口了。
“你走错方向了呢。”
——是人。还是他认识的人。江传绪的心放下来一半,但这种无厘头且十分恶劣的恶作剧让他压抑的愤怒无处躲藏,他冷笑道:
“什么方向,是想给我指下地狱的路吗。”
影子不吭声,半晌,传来一阵笑声。笑得温柔又危险,像是暗夜里爬行的毒蛇,轻轻吐露剧毒的芯子。
“……小江,你还是那么聪明。可惜你再怎么样,还不是被一根绳子带到了这里。”
提到那根假手绳,江传绪邪火直冒:“我那是关心则乱!怎想到有人手段竟然如此下作,利用他人安危来让我放松警惕,还在这里装神弄鬼。”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李竹禧现在在哪?”
影子又沉默了,江传绪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喜悦的因子。
“放心吧,那丫头估计睡得正香呢。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她。”
听到竹禧没事,江传绪心里略微安定。那人又说:
“你是关心别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来关心关心你了。你说,如果你今晚消失在这里,会有人发现吗?会有人来找你吗?”那人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还是说,就像林子里落了一片叶子一般无人在意啊。毕竟你爸妈都不在这了。”
“不过就算他们还在也没用的吧?谁会在乎你啊。你那个死鬼老爹,活着的时候就没提起过几次你,估计都把你忘了。至于你那个妈妈,忙着和别人过好日子呢,肯定也没空想起你吧,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儿子?”
江传绪这些年没少听过这种话,但不代表他就会麻木失去痛觉了。他缓缓吐出一口凉气,沉声道:“够了!吴沁芳,你大费周章把我骗到这里,又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究竟是想干什么?”
吴沁芳哂笑一声:“认出我了?也是,你应该很恨我吧,我就算化成灰了你都不会忘了我。”
江传绪觉得她的话中隐含有别的意思,他不想和她周旋太久,但又忍不住接道:“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你和我爸在一起,确实不太能让我接受,但是也远远没到这种程度。”
不知不觉间二人的距离缩近了,江传绪已经能够看清吴沁芳的脸。她的脸上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眼里闪着不自然的光。
她说:“是吗?你还能忍是吗?你觉得我算不上什么好人,觉得我名声不好品行不端,不应该和你爸在一起,不应该干扰你们家的生活。呵,说白了,你爸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吗?但是你爸既然已经去世了,你以后不想也不会再见到我,觉得现在忍一忍就可以过去了?可是我不行啊,我忍不了了!”
江传绪忍无可忍:“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忍不忍的??”这人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大半夜出来找他的茬?
吴沁芳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云都过得怎么样,但是你父亲啊……那个杀千刀的,就没让我们娘俩过上几天好日子。本以为嫁给他能让我们有一个依靠,没想到死了之后连房子都不留给我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像个笑话,我就像个笑话!”
她说完,声音又低了下去:“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自己争取了。虽然有遗书,但如果继承人已经不在了,我和我儿子就还是有希望的,你说对吧?”
江传绪:“你……你想干……”
他往后退了一步,不料正踩到一块小石子上,顿时一个踉跄。吴沁芳看准机会,猛地推了他一把。江传绪惊叫一声,竭力稳住身形,但大半截身子已经滑到了路边,在陡坡上摇摇欲坠。
江传绪两手死死抓住坡上的石块。手绳在刚才的冲击下掉落在地,被吴沁芳捡了起来。她把脚踩在江传绪扒住的石头上。
“小江,”这种时候,她还是不愿意放弃这种客套,“你是不是觉得,你爸选择把房子留给你,说明他心里还是爱你的。不,别天真了,他不爱你。只是和我们比起来,你更上得了台面一点,而已。”说完她用力往下蹬,江传绪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完全失重。
吴沁芳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是你自己摔下去的。”
江传绪是有点怕黑的,但是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总要学会面对,加上当时勇气叠加,短暂战胜了恐惧。后面绝望的时候恐惧只会成倍增长。
[药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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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