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灼 第25章 暗涌

侍奉的宫人好似见惯了这场景，只是安静的等着她起身，再顺应规矩将她送入深锁的侍妾院中。

一如往常那般。

……

翠竹院内关于乔念的物件都被太子宫人收拾妥当，众人瞧着最终收出的那一个小小包裹，内心皆是五味杂陈。

顾元昭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的瞧着宫人手上那不大的包袱，在这宫内满打满算也过了三月有余，最终带走的，也不过只是几件衣裳和些许首饰罢了。

从那时宫宴上顾元昭便知晓了对方会有这般结局，自己从宴上消失之事，若乔念不出言提醒，怕也不会沦落到局面，可她对自己心怀怨恨，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时机。

而她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怕在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人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替她解围，至于公主……

呵。

她轻笑一声。

身为萧家皇室之人，到底都是一样的，在他们的眼中，区区人命或是名节，或许都没眼前的珍宝贵重。

从乔念开口时起，一切便已然尘埃落定。

说到底，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顾元昭敛了视线没再细看，垂手将竹帘放下，挡下院中贵女的低声议论，缓步朝前而去。

竹帘被风吹动，上头所系银铃发出脆响，不过片刻又归于平静。

自那之后，在宫内便许久未曾再见过乔念的身影。

……

离城在连日下了好几日的雨后，闷热的暑期便不知不觉间过去，园中的金桂在枝头开出簇簇小巧的花，好似一夜之间，鼻尖萦绕的便是桂花的浓香。

顾元昭抱着书卷缓步走在学宫的回廊下，檐上四角风铃在雨中扣响清音，一路上碰见的学子面上表情都算不上好。

从宫宴结束时便是如此，那些入宫当伴读的贵女好似因乔念之事受惊不小，所有人都在这宫墙之内感叹自己浮沉未定的命运。

不少爱女心切的大臣想将自家孩子接回，可陛下对此皆是充耳不闻。

而公主瞧着这些贵女愁眉苦脸的模样烦心，已是许久未曾来这学宫了。

顾元昭知晓她们只是怕会和乔念一般，那时就连公主都只是冷眼旁观，太子是未来储君，若乔念之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怕是无人能助。

她们这些都是名门贵女出身，怎会甘心当这无名无分的太子侍妾呢。

如此议论顾元昭听了不少，翠竹院内到处都是这样的愁容，她不愿再待，便常来书院躲个清净。

毕竟如今……此处也是她这个公主伴读唯一可以自由出入之地了。

想着便轻叹了口气。

在路过拐角之时，自己一时不慎便同来人相撞，书卷与墨宝一齐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抱歉……”

顾元昭蹲下收拾着地上残局，抱歉的话才在口中，便瞧见被自己撞上之人，藏蓝衣袍上的云鹤纹沾了些许雨水，如丝状的雨渍在他的衣袍上映出深深浅浅的长线。

“宋学监？”顾元昭将地上散落墨宝捡起，在对上视线时还有些惊讶。

好似从那日同他一齐去书院后，便有许久未曾见面了。

宋学监将拾起的书卷递到她的面前，瞧着此刻狼藉模样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好似在顾小姐面前，我总是如此狼狈。”

顾元昭接过他递来的书卷，对他的话语也只是礼貌附和了一句。

待物件都整理妥当之后，宋学监瞧着对方眼下的乌青，犹豫上一番后，才开口道：“顾小姐好似心情不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于这关切的话语，顾元昭下意识的偏过头遮掩下面上的憔悴，笑道：“无碍的，只是近日蚊虫猖獗，惹人不得安眠罢了。”

对于这明显是搪塞的话语宋学监也没打破的意思，他将墨宝放下后便从腰上解下一个香囊递到她的面前。

“这香囊有驱虫安神的功效，我平日里也常被蚊虫所困，若顾小姐不嫌弃的话，便收下吧。”

说着似是怕自己的这个举动太过唐突，又接着补了一句：“先前我已麻烦顾小姐许多，这也算是我的谢礼了。”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有些不妥，握着香囊的手也稍稍下移了些，好似自嘲般，“顾小姐见过珍宝众多，应当也是瞧不上这市井之物的……”

他都这般说了，顾元昭也没了推辞的理由，伸手从他掌心取过香囊，垂眸望着上头的绣样，是雨后清荷，针脚倒是寻常绣娘的绣法，想必应当是从外头所购。

结合他的身份而言，就这个香囊倒是没什么不妥之处。

不动声色的将香囊收好之后她便朝着宋学监的方向行了一礼道：“那我便多谢学监好意了。”

客套疏离的话语，好似并不愿同自己再有过多交集般。

宋学监也瞧出了她的意思，对此也不再多言，应了一声后便缓步朝前而去。

直到对方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时，顾元昭才垂眸望着手中香囊。

香囊之中散着些许清淡的药香，她伸手解开系好的绳结，便瞧见静躺在其中的用料。

粗略一撇，也不过是寻常所见的驱虫香料，其中再夹着些安神药草罢了。

顾元昭敛了视线，对此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握紧了掌心的香囊，缓步朝前而去。

……

学宫内的燃炉房内，在纸屑灰烬中那燃至一半的香囊便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藏蓝衣袍轻晃着，他微俯下身，骨节修长的指尖从灰屑中将那残留的香囊一角拾起，瞧着上头残留的半朵清荷，黝黑的瞳仁中叫人瞧不出其中思绪。

“她还是这般戒备……”

——

又是一轮秋雨落，青石阶上积了浅浅一层水，顾隐白手执着纸伞缓缓而下，还未踏出宫门，便被人拦下。

“顾大人，沈大人有请。”内侍手撑着伞，朝他的方向行了一礼。

对于沈兰濯的邀请对他而言并不意外，理了下衣摆后便跟随在内侍身后朝着星月阁的方向而去。

直到踏入殿门，便瞧见坐在正中之人，素色的衣袍上绣着几株蜿蜒而上的红梅纹样，此刻正端坐着垂眸望向正走至一半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