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雨季已至,不间断的雨水拼了命要将所有事物浇湿浇透,这几日潮气过天,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就怕湿气偷偷潜入室内。
温意安从梦里逐渐抽回意识,耳畔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睡眼朦胧的世界看到有个身影在床边忙碌。
她跟随身影翻身,江成文意识到对方已经苏醒,俯身摸头,轻轻地落下一吻。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晚点阿姨会送早餐过来,今天家里要搞卫生。”
他贴心地整理好被子,把蜷缩在一起的地方平铺好,不让一丝冷气钻入被窝里。
“不是说今天放假吗?”温意安见他一副要收拾出差的准备,微微蹙眉表示不满,翻身赌气。
江成文耐心地抚过背后的发丝,有几簇滑进睡衣领口也被他抚顺而出。
“早上香港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我大哥有苏醒的迹象,现在江家人都在往那边赶。”
温意安一听消息,又是一个翻身面对他,表情比江成文还要欣喜。
“真的?我想和你一起去。”她抓住江成文的手臂就想爬起,可是转眼一整个人又顿在那里,“不对,温家明天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而且后面一周也都有工作。”
她家人都在出差,所以接下来的一周内她注定是走不开的。
江成文看出她的闷闷不乐,一把就将她抱起,用力地圈在怀中,他每次出远门都会习惯性抱着温意安钻到对方颈窝里饥渴地汲取温度和体香。
他很高兴,高兴于面前这个人对自己家人的关心和喜悦,自他大哥出车祸以来,自己就在拼尽全力守护最后的江家。他一直在用一人的力量抵挡其他虎视眈眈之人的群攻,不过从这一刻开始他彻底顿悟,他不在时他,而是他们。
“等这件事稳定下来,我就带你去见见他。”
从江成文去香港后,温意安就常常深思那最后一句话。
如果后续她正式地见到他的大哥,那么这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见家长。江成文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如今除去他的二叔一家,他的大哥和大嫂就是最亲近的亲人。
那她是不是也应该要更主动一下,至少目前而言她可以先给家里做个心理准备。
虽然目前江家依然处于动荡不安之中,但她相信自己的家人一定不会去质疑自己的选择。
而且温家从不比江家差,江成文二叔江敛行若是真的存在传闻中的争权夺势这一招,温家有的是经验和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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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明日要见的客户信息温意安拿到手的内容寥寥无几,最后是从温意真手里收到通知,会面地点定在琼林里。
当温意安把车拐入酒楼停车场时,有种瞬间回家的感觉,每每当客人定在自己的酒楼吃饭,她感觉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底气都比往日翻倍增涨。
“老板,客户提早二十分钟就到了,我们已经先把他带到包厢里休息。但是这个客户好像是香港人,普通话说的不多。”小晴跟随温意安穿过长廊,最后一起停在一扇木门前。
进门时的大雨片刻就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打落在院落的一片竹林中,远处节节高升的绿竹被薄雾盖上一层朦胧的轻纱,是山水画里的竹林烟雨。
而背对正门,久久伫立在窗前的人,好像如那竹子般不但有挺拔的身姿,更有节节攀高的傲骨。
竹门拉合声成功引来男人的转身瞩目,当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温意安忍不住轻笑出声。
“周先生,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
周知节招呼她入座,接住她的话侃侃而谈,“温小姐,好久不见。”
“上次游轮一见,我本来已经做好邀约的准备,但是临时有事所以耽搁了一阵子。幸亏温小姐还没忘记我。”周知节绅士地礼让着温意安,让她先点单。
等到小晴离开后,温意安说道:“酒楼里菜单多样,我今晚定让周先生满足知味地走出这里。不过最近新增了两道港式菜品,等下还请周先生做做指点。”
周知节饶有兴趣地点头应好,观察着周围的布景,连连夸赞。
“今日在香港有闻温家二小姐开了家酒楼,布景娴雅,菜品也是会聚各地特色,别有风味。”
温意安与他面对面相坐,不同于初见的点头之交,现在是两人独处的时间,无论是在洞察对方的举止行为上,还是对视沟通上,温意安直觉不简单。
周知节的气场和目不转睛的注视都具有极强的侵略性和洞察性,温意安并不喜欢这样,仿若自己被人轻松看穿的感觉。
她的父亲、姐姐和姐夫每每在工作上都具备这样的特点,但是她自小喜欢的是人与人沟通交流里更加纯粹的感情。
而不是周知节如此,看不透猜不透,好像自己总要花费精力和思绪去猜透对方的多个目的,小心翼翼举步维艰。
“周先生过奖了,品尝菜品是很主观的事,各有各的说法,只是恰好听到了好听的声音。”
见周知节主动碰杯,她将自己的高脚杯置于地位,轻轻相碰,响起悦耳的声音。
“想必温小姐了解我背后的公司,也清楚今晚的主要的目的。我此次来上海,公司想派我和温氏挽回一下方舟没谈成的合作。”
温意安镇定自若,毕竟当她走进包厢第一眼认出来着何人时,她就清楚为什么这次客户家里人都迫切地要她对接,但自始自终又不告诉她具体的身份信息。
他们把选择权全权交给了温意安。
“我的老板这几年一直在关注温氏的发展,很欣赏你们在这几年大胆接项目的有勇有谋,在方舟来之前我们是做好百分百拿下此次合作的准备,也想着用完美的第一次合作拓宽我们两方未来的可持续性发展。只是,我们至始至终都没有预料到,最后会出问题。”
在外人眼里看来,温家仅仅因为一个“霸王餐”事件而怒拒他人远道而来的诚挚合作,更何况闹事之人与负责人无亲无故,当时事件传开时,圈内就已经众说风云。
只有温意安和江成文亲身经历过那段人人闭口不谈的过往,只有他们知道事件真正的矛盾在哪里。
温意安自始自终都很感激于自己家人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
“周先生,你这到底是来给谁说辞?”言语里明显透露出她的不悦,温意安现在脑子里浑得很,四年前她就以为她和方舟之间不会再有往来,结果四年后意外在上海再次用不愉快的开场相见,后来她以为彻底结束了,结果又来了个周知行。
屋内气氛陡然僵持,外面落雨声不停,显得有些烦闷。
周知行却在这时低笑一声,“温小姐误会了,我一直是在为我的老板做事,方舟是我的竞争对手。”
“我和他一直在争取同一个位置,他被派往上海的同时我带着另一份合同在韩国,那边前脚刚签订项目,后脚我就被老板一个电话带到上海。我们的老板要我带来一句话,我代表公司员工向温小姐致以最大的歉意,本次合作我们拿出了最诚挚的心意,无论对于我们还是温氏都是更登一层的帮助,希望温二小姐可以暂时放下这些小意外,再次阅读合作项目内容,再行定夺。”
江成文推来一个项目书,温意安还记得上次有本一模一样的文件被丢进了大厦里某个碎纸机。
“周先生,砸我的人确实和方舟非亲非故,而我们真正拒绝合作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并不信任贵公司派来的工作人员。方舟是我的旧相识,他的做事能力如何我不清楚,但是他的为人我比所有人都了解,如果合作谈成,他必然是最大的危害要素。温家的所有项目都不会让这个人碰到一星半点,更何况是负责人。”
温意安没有打开文件,而是伸手直接把它重新推回去。
眼神坚定,铿锵有力的模样哪里还有一开始的不适感。温家人常说她性子在温家最软,和别人说话也是和气至上,太照顾别人反而容易吃亏。
不过现在的温意安脸上却不见得一点笑容,若是被人在场早已经被僵持的气氛影响着提早离席,但是面前的周知行看到被推回的文件没有愠怒,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疏离的微笑。
“关于这点,温小姐的立场我完全理解,这次接手我本可以敷衍了事,但是我现下依然在争取,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只要我成功拿下这次合作,那么我和方舟的竞争基本定下胜负。而且我承诺,此次合作我会全权对接负责,而如果后续我们还有新的合作,只要有关温氏的项目一定都会在我手上。”
这段话让侧头观景的温意安缓缓转头,她正视周知行,一字不发。
“关于我说的话一直不假,温小姐不必急于做选择,毕竟逼迫一个女士做决定,看起来并不绅士。我暂时离开一下。”
文件被重新推回到面前,周知节说完就暂时离开了包厢。
期间,温意安才发现自己错过了江成文的四个电话和温意真发来的消息。
江成文:忙完记得回电话。
江成文:一个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我?
江成文:我今天碰到一家不错的糕点店,猜你会喜欢,下次带你来。
江成文:糕点店倒闭了,吃不到了。
温意真:安安,周知节这人不简单,爸说借这个机会锻炼锻炼你的能力。
温意真:温家从来不是一味为了钱,你做自己想做的选择。我们和妈妈都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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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
“她和方舟没想象中那么简单,温家其他人对这件事似乎不愿参与太多,说是全看温二点不点头。我尽力。”
挂断电话,站在洗手池前的周知节转身,就碰上正站在转口处温意安。
对方拿着那份项目书,抬手向他示意,顺势倚靠在精致装修的墙面上,另一手是她深蓝色的托特包。
她就这么懒散地站在一处暖灯下,仿若身披一层金砂,像一颗精雕细琢的润玉,没有一丝攻击性。只见她眉眼间淡淡笑意,声音在空无一人的长廊回响,“周先生,这个项目书我先收下了。过几天我的父亲应该会亲自联系你,不过这次项目我不参与。方舟的生死和我无关,但是我希望周先生说到做到,违背承诺是会下地狱的。”
话音停顿片刻,温意安复又用轻松的语气补充道:“这顿饭算琼林里请周先生,帮我向你的老板带句问好,也祝你事事顺利。”
温意安确实很满意这次的项目内容,因为方舟从而使两家失去一次完美的合作。
她后来仔细一想,他不配。
事情已经交代清楚,她也无需久留,况且手机里还有个讨债鬼在等自己的电话,离开这里的心情万分迫切。
“温小姐。”
温意安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冒昧问一句,温小姐目前有婚配对象,或者心仪之人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温意安举起自己的手机,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急着给我对象回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