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板在面试之前,还筛掉一批,所以留下的几个人都不错,两个人一合计,定下两位,一男一女都是咖啡师。
送走他们,项令娴伸了懒腰,一屁股坐在了小沙发上:“终于结束了,好困。”
“半夜又干什么不好的勾当了?”虞承倚靠在吧台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项令娴懒得理他:“我们大早上开车回来的好吗?你这人思想就不纯洁。”
正聊着,手机震了几下,她从围裙兜里摸出来,是喻澍的微信。
“怎么了,脸丧得跟丢钱了一样。”虞承无意中瞅她一眼,她一下子精气神让抽干了一样。
项令娴抱着抱枕拍了拍:“喻澍说有个急活,要出差两天,这会儿已经在家收拾行李了。”
她倒也不是离开喻澍就活不了,只是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总感觉空落落的。
“啧啧,真是如胶似漆啊,不要刺激我这个孤寡男人好吗?”从天而降的秀恩爱,打了他个猝不及防。
店里暂时没有客人,项令娴就这么歪歪扭扭窝在沙发上,店里比刚开业的时候,添了不少的物件,有时候她逛购物软件,自己舍不得买什么东西,但看到什么合适店里的小东西,还是忍不住下单。
心头莫名的惆怅涌上,店里不知不觉已经发展到了可以招聘新员工的程度了,她歪着脑袋看了眼虞承,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其实以虞老板的能力开家甜品店,肯定比现在更有名气。
“虞老板?”她忽然叫了一声。
“干嘛,求我办事啊。”
项令娴看着他,坐正了些:“我说认真的,我从来都没问过你,以你的水平你其实可以完全不带我,自己单飞啊,为什么要跟我合伙啊。”
大概是没想到她是这么真挚的问题,虞承愣了愣:“怎么忽然问这个。”
她悠悠地说着:“没什么,就觉得我们规模会越来越大,这间小店很快就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我咋觉得你这话跟骂我一样,不是什么好话呢?”虞承细细琢磨琢磨,挑了下眉,“怎么你已经想把我优化掉了?”
项令娴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怪怪的:“谁要优化你,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好吗?这间咖啡店因为有你做的甜品而出彩,但如果只有我的话,相遇就只是一间随时可能被市场淘汰掉的小店而已。”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真心话。
“因为这样就足够了。”
“怎么?”
虞承把手机放在柜台上,望向从玻璃落地窗外同一个角度的景色,就像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树叶,即便它们乍一看如出一辙。春夏秋冬四季轮转,每每透过这面玻璃瞧见的景色都不相通,这是能感受到变化的新意却又安稳平静的生活。
“我是个对生活没有额外想象力的人。许多人脑海有无穷尽的新鲜念头,就像我妹,她有冲劲敢想敢做,但对我来说,悠闲平静,每天在面粉前转悠的生活,就是最完美的人生了,这样的节奏是最适合我的,开蛋糕店一定会忙起来,那反而得不偿失。”他说。
项令娴从沙发上起身,笑着走进了自己的制作台前:“所以我觉得你很厉害,能放弃优越的富家子弟人生,只留在这一件小小咖啡店里。”
虞承看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你对自己认知一点都不清晰。对我来说,我有很多东西为自己托底,但这些你都没有,可你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跟我一起开店,而且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相遇能不能坚持下去,说不定明天就要倒闭,但你还是抵上你全部身家,所以项令娴自信点,你已经是个勇者了。”
外卖订单声又响了,项令娴回过神来,伸出手去够一旁的平板。
“人生导师?帮我打包两个泡芙呗,一个原味一个抹茶。”项令娴笑着打趣他,但不得不说,他几句话就抹平了她的小情绪。
虞承哼哼两声,又开始插科打诨:“关键时候还得靠哥,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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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澍走得很着急,项令娴又回到了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的生活。
新员工上岗的第二天,破天荒的,项令娴睡了个大懒觉,今天她跟虞承说好,两个人都不去店里,让林苏和新员工独自在店里试工作一次。
一睡醒都已经十一点了,她半眯着眼看手机都吓了一跳,不定闹钟在这个遮光这么好的房间里睡觉,真的是日夜不分啊。
喻澍不在家,她就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住,在家的话,反正两个人不一定就抱着在哪张床睡呢。
她起床拉开窗帘,外面稀稀拉拉下着雨,阴乎乎的天本就是适合补觉的时候,于是她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垂着眼皮去冰箱觅食。
前天刚从新延回来,这两天她自己也没来得及去超市进货,家里就剩了半颗圆白菜和几袋方便面,项令娴就置起小锅,煮了袋泡菜味的方便面准备凑乎吃一口。
慢腾腾吃完又洗了锅,她双眼无神地瘫在沙发上没了事情干,忽然闲下来,她反而不知道干什么了,发了不知道多久到呆,项令娴拿起手机敲敲打打。
【项令娴:你书房里的电脑我能玩吗?】
喻澍书房里的电脑是专门为了打游戏组的机箱,偶尔见过他玩过,项令娴上高中那会儿也挺爱用手机玩游戏的,还跟喻澍他们去过网吧,后来就没怎么玩过游戏了,她也不知道现在拿电脑可以玩些什么,反正无聊嘛。
【喻澍:你随便玩,都是你的。】
【喻澍:怎么,忽然不工作无聊了?】
喻澍出差这几天,他们闲下来就会在微信上聊着,就像普通小情侣一样报备生活日常。
【项令娴:对啊,无聊死了,所以准备玩玩电脑好回忆一下青春,现在谁要是问我年纪,通通回答十七岁。】
【喻澍:项小姐,今年多大?】
【项令娴:叔叔,我十七了。】
项令娴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笑到不行,偶尔这么胡说八道一下还挺有意思的。
对面正在输入中,她又发了一条。
【项令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喻澍:想我了?不过得有一阵的可忙,暂时回不去。】
项令娴给他发了个很贱的表情,就收起手机去了喻澍书房,平时她都没怎么进过这,估计也是因为她在家的原因,喻澍进书房的频率也变低了不少,大多时候都是一块坐在沙发上陪着她看电视剧。
开机后,输入密码的环节,喻澍告诉她密码是20150303,她一开始没发现什么,敲下机械键盘时“哒哒哒”的声音,让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日子,是她跟喻澍初见那天吧。
电脑解锁,她甩甩心间的思绪,握起鼠标随便瞎点了一会儿,实在她也不知道该玩些什么,就开始看起了《哈利波特》,反正八部呢,还有外传《神奇动物》够她看的。
电竞椅软软地还挺舒服,她就这么一直看,看到天都沉了下去,才感到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她连拖鞋都没穿,就走到开关的地方开灯,世界猛地一亮,她还伸手挡挡光。
项令娴又走回电脑前,一屁股坐到电竞椅上,张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正闭着眼,忽然感觉碰到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她愣着半天,没发现有东西不见了,直到她想用鼠标暂停时,才发现她给无线鼠标碰飞了。
她这才赶紧俯在地上,找了起来,最后在桌下的摞着的收纳箱上找到鼠标。
项令娴扯扯嘴角,她手劲也是够大的,一巴掌能呼到这里来。
她拿起鼠标,放回鼠标垫上,眼睛却在那摞收纳箱上移不开视线,它有两个箱子,下面是个大塑料箱而上层靠着墙有个小盒子,怎么总感觉,这个盒子在哪见过呢?
尤其是上面的贴纸,好像很眼熟,她不受控制地伸手拿起那个小盒子,放在桌面上,直到把它转了个方向,露出正面的字,尘封在她记忆中的片段,才被成功检索。
这是上高中时,送喻澍礼物的外盒,她当时只能买到这种最普通的原色盒子,所以她就在侧面用荧光笔写下的“happy birthday”,盒盖上贴满了自己喜欢的贴纸。
他还留着呢?
项令娴摸着因为贴纸而凹凸不平的盒盖,莫名眼睛有些湿湿的感觉。
喻澍保存的很好,虽然因为时间原因上面都已经有些褪色了,但是几乎没有任何磕碰的印记。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打开了那个小盒子,映入眼帘的就是她曾经亲手钩成的绿白色书套,四角那里都起了球,还有一点点开线,大概是她手艺不好所以不太牢固,她凑上去细看,上面用同色的线小心地补过了。
这人是从哪个星球来的笨蛋啊,真得是!
喉间酸涩着,她很难想象有人这么小心翼翼保护着她送出的礼物,真是全世界最笨的大笨蛋。
盒子当初选大了,所以除了笔记本外,下面还放着旁的东西,她轻柔地将本子取出来,下面压着的是一张拍立得相纸,上面有她,有喻澍,还有和悦之尹成路,这是他们在喻澍生日时,让杨娟阿姨帮忙拍的,一共就只拍了一张,她后来留给了喻澍,当做纪念。
下面还有东西?
跟盒子的卡纸色同色,开始她没看出来,可当她拿出那张相纸时,无意间的触感,却不太对。
这是个本吧,还是高中时学校用的那种作业本,跟盒子的大小一样,严丝合缝地卡在最下层。
将那个本拿出来,翻过正面,上面写着她的名字,项令娴。
但这不是她的字迹啊,规整英气的笔划,好像是喻澍的吧?
过去太久,她好多事情已经有些记不清了,项令娴摸着封皮,努力回忆着,当她把第一页翻开的时候,像是散开了在她心里弥漫着的大雾,那份带着青春意气的暖阳再次触及到了那颗心脏。
一张便签纸,白色的,上面写着——问你个问题哈,你为什么会选文科啊?><
没有答案,曾经被揉作一圈,之后又被小心压平,随着少年心事一同被藏在这个本子里。
对了,这是她当初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但是喻澍没回。
本子里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在如今她这个岁数看已经跟天书没有什么两样,她又往后面翻了几页,直到翻开有文字的最后一页,她的手顿在那里。
满满当当地写着——喻澍,我讨厌你。
大脑大概是一瞬间宕机,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初无理取闹的自己,因为埋怨因为自卑,又或者是她最后的无声呐喊,宣泄着她无处可讲的情绪。
她笔划乱飞,没有章法地乱写,只有那么一行是规规整整的——喻澍,我讨厌你、我真的真的讨厌你。
而在那下面,空出的一片,似乎有留下铅笔的印记,很深很明显,用橡皮都没能擦干净。
上面清楚地写着——项令娴,可我喜欢你,我真的真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