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令娴顺着林思然小心翼翼的眼神方向找过去,就能看见喻澍不知什么时间出现在走廊的拐角处。
男生抱着一摞作业本,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从什么时候站在哪的?
项令娴莫名扯上一场骂战已然很不爽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再想什么别的,而且就原始动机来说,她这场无妄之灾不就是喻澍带给她的吗?
外面乱成什么样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她现在只想回座位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项令娴也忘了去拉和悦之,直接自己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班级座位每隔一段时间会横向移动,如今她的座位在教室最内侧,靠着墙,回到座位坐下后,她掌心拢着耳朵,脑袋贴着墙,眼皮轻轻合住。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了吧,提起喻澍这个名字,会浮起心烦意乱的闷堵。
他太耀眼夺目了,有点,让人讨厌……
班门外,属于林思然和喻澍的僵持还没结束。
林思然手中扯着好友的袖子,不安地看着喻澍,迟疑地说道:“不是,喻澍你别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好像跟你说过吧,”喻澍敛眸,语气淡淡地,“你无论有任何莫名的情绪,都可以朝我来,别拽上别人,学校里的其他同学没有一定要接纳你脾气的义务。”
那次不太愉快的出行结束后,喻澍在企鹅上克制地说了一些话,希望她不要牵连到自己身边的朋友,尤其是项令娴。
喻澍抱着一大摞作业本,大步朝着一班前门走,经过林思然姐妹们的身侧。
直至踏进班前,喻澍最后留下一句,看似轻飘飘没有波澜的话,传进林思然的耳朵里。
“还有,我家的条件确实不算好,入不了你的眼实在是见笑了。”
像是自嘲,也更像在少年给自尊上狠狠插了一刀。
林思然脸色一僵,只能眼睁睁瞧着他,走进一班,她则是捧着脸,委屈地跑回二班。
抱着手里的作业本,喻澍围绕着班里的座位,一本本下发,期间时不时的,视线总会落在他座位旁边的那个身影。
项令娴紧闭着眼,想也知道她没睡着,但她不想睁眼,因为只要一睁开眼,就能看到那张总是在她脑中出现的脸。
喻澍捏着最顶上这一本的封皮,上面明晃晃的是少女秀气的字迹——项令娴。
他忽然将这本收到了最下面,拿着一摞本,又在班里转了起来。
和悦之也回到了班里,转过身趴在后桌喻澍的桌上,向她请罪:“娴娴!我亲爱的项令娴同学,你理理我嘛?我知道自己刚刚冲动了,我错了。”
从那股上头冲劲回过神来的和悦之,当下就知道自己草率了,可惜的是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
项令娴缓缓睁开眼,支着脑袋,望着她笑说:“我没怪你,而且照林思然的大小姐脾气,迟早会来这么一场的。”
喻澍手里只剩两个本子,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就是项令娴的。
他转回座位,在椅子上坐下。
见喻澍坐回位置,和悦之识趣地转身。
感受到身边来人,项令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面对他,不自然地咬唇。
人生第一次,她发现喜欢和讨厌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是能被同一人触发的,交织紧密,扯得她心烦意乱。
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修长干净,将她的作业本轻轻放在了桌上。
“你的。”他说。
“哦。”项令娴立马拽过本子塞进桌柜,封皮上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温度留存,烫到了她的指尖。
教室临着走廊一侧的窗户紧闭,而且刚刚喻澍和林思然的对话声音也不大,项令娴是没听见刚刚谈话的具体内容的。
几分钟前她还明明毫不在意,可当下她却迫切地想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概都会有这么一阵拧巴的时期吧。
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呢?
“对不起。”喻澍低沉的声音,悠悠转进她的耳道。
项令娴讶异地偏过头去,才看到他正看着自己,漆黑双眸下满是愧疚:“我应该早就处理好这些事的,给你造成了困扰,很抱歉。”
这是喻澍第二次跟自己道歉,上一次是在网上聊天时,还是因为同一个人。
她能清楚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该想这些,这简直太矫情了。
但她控制不住。
项令娴暗下眸光,随意从桌上抽出本练习册,翻了几页,故作无所谓:“哎呦,没事的,说清楚就好啦。”
-
一场突然起来的冲突,看上去并没有影响喻澍和项令娴这对同桌的关系。
这一天他们跟平常一样的讲题、说笑、聊天。
临放学后的最后一节自习,本该由政治老师过来,可上课铃打响后,先进班的却是班主任江黎。
“我说一个事啊,”江黎扬声肃清教室内的躁动,“期中成绩已经都张贴出来了,无论成绩好与坏,它都已经是过去时,之后还是要继续努力啊。然后呢,明天的这个时间,高一年级会举办分班后的第一次家长会,具体事项,趁着这个自习我跟你们细说。”
家长会啊,她会有家长来参加吗?
项令娴的手垂在腿上,不自觉地搓着指尖。
前天单科成绩出来,回家后,她给姜月珠打了个电话,才得知她现在人在澳门。
这一时半会的,大概也没回绮城吧……
“……你们两个做黑板板报,然后该三组值日了吧?你们明天提前一两个课间就开始收拾,其他同学们配合一点啊,就这么多。还有那个喻澍——”江黎忽然唤了一声。
喻澍仰头回道:“怎么了,老师。”
“一会儿放学,来趟办公室找我。”
“好。”
交代完所有的事,江黎转身就离开了教室,政治老师随后进班。
等到放学时,同学们都收拾好书包,雀跃地离开了班里,喻澍拎着书包,去了办公室。项令娴坐在座位上,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看上去完全不着急。
和悦之早就收拾好了,转过身来,催促道:“你怎么还没好?今天我老公出mv,我还赶着回去看呢!”
“你先走吧,今天我有点别的事,得晚点。”项令娴回道。
和悦之也没想那么多:“行,那我不等你了。”随即背着书包就往外面跑。
班里只剩了几个值日生,项令娴将最后一本作业塞进包里,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她是准备去找江黎的,跟她说清楚,明天大概没人给自己来开家长会了。
不知道喻澍还在不在办公室,她现在见他还有些别扭。
项令娴挽起袖子,纤细冷白的腕骨上是一只精致小巧的腕表,她看了眼时间。
再等五分钟吧,大概他们就能说完了。
一分一秒地数着五分钟,项令娴起身背着书包,走上二楼。
与她想象的场景不同,本以为喻澍大概已经走了,谁想到江黎忽然有些事,也刚回到办公室不久,大概是知道喻澍在办公室等她,回来的时候赶了些,坐在座位上还没完全调整好气息。
项令娴是从中途听到的对话。
“……老师意思是看能不能让你家长来班里,讲上几句。你也明白,叫第一名的家长来家长会讲讲,这种事也正常,回去问问你父母,看愿不愿意,不过这种事不强求的,不勉强、不愿意的话完全没关系,然后明天上学,给我一个答复,好吗?”
喻澍站在江黎身侧,点点头:“好的,我会回去问一下,没什么事的话,老师那——”
“项令娴?”江黎忽然打断了他,瞧见了门口的身影。
喻澍也下意识回了头,只见项令娴正静静地站在门口,大概是猛地被瞧见,表情有些错愕和不自然。
“江老师。”项令娴微微点头,径直走进了办公室,眼神仅停留在男生脸上一秒,很快地移开视线。
江黎抬头看了眼喻澍,说道:“没事,你可以先回去了。”
喻澍点点头,瞥了一眼错身过来的项令娴,然后大步离开办公室。
“怎么了?找老师有什么事吗?”江黎温声说,私下里她总是很温柔。
项令娴搓着手,不知该怎么开口。
犹豫再三,说道:“江老师,明天的家长会,我父母可能来不了了。”
江黎挑眉,有些意外:“哦,为什么啊,你这不是还没回家跟父母说吗?”
项令娴顿了顿,垂下头慢悠悠地说:“那个,我其实是自己住在新延上学的,我父母都在绮城,我爸他做生意比较忙,没时间,我妈她最近在外地,所以如果实在不行,就麻烦您给我妈妈电话联系了……”
“啊,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嗯,是的。”
江黎从桌上拿过一班的成绩单,扫了一眼项令娴的成绩。
随后,笑着安抚着:“行,我知道了,没事的,你这次成绩不错,继续加油,有问题我会再电话联系你妈妈的,明天家长会,你别担心了。”
“好。”得到了江黎肯定的答复,项令娴也是安下心来。
正准备跟江黎道别时,她忽然开口问:“抱歉,老师之前不知道你是自己一个人住,能不能把你的家庭住址告诉我,有什么事我也好照顾你。”
项令娴告诉她了位置。
“就是学校门口那个是吗?那应该跟喻澍是一个小区吧?”江黎随口一问。
项令娴愣了愣,然后点头。
临走前,江黎又嘱咐她一些自己生活的安全事项,告诉她有问题一定要和自己讲,然后放她离开。
-
出了校门,项令娴拐弯进了个饭馆,打包一份鱼香肉丝盖饭回去。
上午的事情搞得她午餐几乎没怎么胃口吃,现在饥饿感有些明显。
今天在外面折腾的有些久了,回到家,四周的玻璃都透着夜色将至的深蓝色。
整个房间里还是只有自己。
项令娴随手将盖饭放到茶几,也没开灯,就这么一个猛子扑到沙发上。
放学时她路过一楼门口的告示板,上面还贴着高一年纪全体的成绩,还有一个区域分别贴着文理科前三名的照片。
这些人大概都是告示板上的常客,照片一看就是重复使用过的,上面还留有胶痕。
尤其是喻澍,用得还是他高一刚进学校的照片,也就半年多,比现在多几分稚嫩,但已经能看出轮廓锐利五官精致的底子。
和悦之之前同她说,喻澍几乎是一个寒假,从一米七多窜到一米八七。
项令娴没有拍照,只是逗留在告示板前,用眼睛深深印下他的样子。
多好啊,外表又惹眼,性格又受大家喜欢,成绩也好,甚至会被叫家长来学校传授教育经验,也太厉害了些吧……
鬼使神差,她又走到了那扇离喻澍最近的窗户边。
自从她意识到自己对他似乎升起了一些别样的感情,时不时,总会在站在那看看。
其实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天暗下去后,屋内开着灯,房间内的人会被黑夜映得格外明显。
就如同现在,她能看到,喻澍一家人都在餐厅这边,她没见过喻澍的父亲,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一个大概的身形。
喻澍的父亲忽然伸手抱住了喻澍,随后杨娟也来抱了抱儿子,喻澍大概是有些害羞,忽然挣扎着坐在了饭桌前。
项令娴已经能想象到屋内的场面,在得知儿子是第一后,父母会有多么自豪,一家人又会怎样的其乐融融。
真好啊。
项令娴伏在暗色中,透过玻璃贪婪地窥探着他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