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大火肆虐,恶劣得张牙舞爪,那带着扭曲的恨意和快感似要吞噬一切,来得凶猛而惨烈。
褚隽看见有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漫天火光中,他们是彼此的依靠,终于他们忍不住哭泣,大喊,恐惧,绝望。
“救命!救命啊! ”一个小孩哭喊着,连声音都在颤抖,“我们在这,你别走啊!他快不行了 ! ”
小孩想扑过去拉住那个女人,求她回头,求她别走。但他只能抱住怀中的同伴,眼中充满震惊。
“为什么!”他冲着那个背影大喊:“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那背影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回答他,仿佛那一抹而去的裙摆都是他可笑的幻想。
褚隽头疼欲裂,对着那个小孩嘲弄着,毫不掩饰心底的厌恶。
他蹲在那小孩面前,嘲讽两声:“别喊了,她不会回来的,她就是讨厌你。”
“你怎么这么烦呢?”
小孩抱着同伴,护着他往前冲,但火势太大了,根本走不了。
他被烟雾红了眼睛,只能拿着湿手帕捂住同伴的口鼻。
“你醒醒啊,”小孩颤抖:“别死,你以后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褚隽看着他怀中昏过去的男孩,脸色苍白,有血染红了衣袖。感同身受般浓浓的愧疚笼罩了他的身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周北……
褚隽也跟着挣扎,想要醒过来。
可噩梦还在继续。
尖锐的女声传来,那涂着丹红的指甲带着恨意指着他,像要把他的鼻子捅破,耳光声清脆,他感不到疼痛。
“你非要带他来的!是你害了他,褚隽,你怪不了别人,是你害了他!”
身边的幻影消散,他蹲下身抱住头又陷入了某种困境,不停地抱歉,“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周北…周北…”褚隽挣脱不开,有千斤重量压在他的身上一样。
“周北!”他大喘着粗气,猛然惊醒。汗水打湿了前额,过长的头发那双清冷的眼眸,他揉了揉眼睛,摸到了一脸的潮湿。
又是这个梦。
那种没法掌控的无力感让他内心烦躁。
褚隽慢慢摸上后背,凹凸不平的触感烫伤了手,让他猛然缩回来。恍惚间,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充满蛊惑的引诱他。
卧室里挤满了人,有无数幻影在他眼前飘过。
好多人,怎么这么多人……
“是谁在说话?”
“你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我就不该听你爸的话,把你生下来是我最后悔的事!”
“小少爷真可怜啊……”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个小杂种!”
“褚隽,跟小北好好学。”
“别说了,停下,别说了…”褚隽缩在角落里,使劲捂住耳朵。
“怎么就没烧死你呢?”
“闭嘴啊!”褚隽冲那些人影大喊,发狠地砸着屋子里的东西。
声音还在继续,褚隽渐渐安静下来,他看向窗外,眼神空洞悠远。
“随便吧,爱说什么说什么吧,我累了。”
褚隽愣愣地走向阳台,半只脚已经迈出去了,身后是满屋狼藉,外面的街道凄清而幽暗。
“喂!阿褚,干嘛呢?”
他顿了顿。
“冷不冷啊,快过来。”
“看傻了?过来啊!”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喋喋不休,像春天的小鸟一样。
“周北?”
褚隽眼中混沌,依稀看见身后有个少年对他笑的灿烂,那是周北。
他后退几步,转身抱住了自己:“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周北的笑颜渐渐消散,褚隽小心翼翼的拥抱空无一人。
“骗子。”
夏天总是伴随着雨的,清晨草木的气息混着泥土的湿润。
褚隽最喜欢这样的下雨天,周北是知道的。他百般无赖地趴在窗台,不知待了多久,终于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褚隽撑着雨伞,身形清隽瘦削,看上去就像雨中的翠竹,好看的跟课本上的插画一样。
周北有点雀跃,掏出手机又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他想扑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但又怕惹得那人不高兴。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炙热。
褚隽突然顿住,抬头往教学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周北,你有病吗,一直盯着我干嘛?”
还是熟悉的味道。
周北又放了一遍语音,脸上挂着不值钱的笑,回道:“看你好看啊。”
“少贫,恶不恶心?”
看来是真的不生气了。
周北的眼睛里都浸满了笑意,他探头向下,褚隽还在那里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这里。
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褚隽,就喜欢用那双漂亮的杏眼注视你,安安静静的。
周北冲他使劲挥手,笑的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跟个傻缺一样。
褚隽直觉接下来发生的事不会太好,便用雨伞遮住了自己跟周北的视线,加快步子往教学楼里面走去。
“怎么还不给看了?”
周北大半个身子都出去了,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扯着嗓子喊得一点都不含糊,“褚隽!看我!”
褚隽眼一闭,想咬死周北。
偏偏这家伙还唯恐褚隽听不见他的声音一直喊,甚至惊到门卫大爷都走出来骂骂咧咧:“哪个小兔崽子,抽什么风呢!”
“闭嘴啊!周北!”
周北听着手机里褚隽咬牙切齿的声音,嘴角止不住的笑意,他盯着褚隽的身影。正要下去,就被一通电话绊住了脚步。
是褚丹桔。
周北不敢不接,他换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靠在窗台上,眼睛没有离开褚隽半分。
“怎么了姐,褚隽啊,没事放心吧,有我在呢……”
“小北,我知道你们是一块长大的,小隽也很信任你,我希望你能帮我留意一下,”褚丹桔顿了顿,说:“小隽这几年越来越孤僻了,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北,你回来了我和爸爸很高兴,姐姐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
絮絮叨叨的声音还在耳边,周北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看着褚隽离得越来越近的身影,思绪也跟着飘远。
褚隽依旧穿了一件连帽衫,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将自己隔离在这小小的雨伞下,突然进了一个拐角,周北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周北应付几句就挂了电话,刚跑下楼梯没几步就跟眼前人撞个满怀。
“干嘛慌里慌张的?”褚隽推开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声音有些哑, “怎么来这么早?”
周北皱皱眉,没回答他的问题,“刚刚就想问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吗?”
“没,太久没说话了。”
太久?不就睡了一晚上嘛能有多久?
周北狐疑地看他一眼,又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嗯,没发烧。
他稍稍放下心,替褚隽将雨伞收好,才回答 :“当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放屁。”
褚隽一本正经的说脏话,懒得再看他一眼。
周北是不可能起大早学习的,毕竟周北曾说过,聪明的人合理分配时间,往往会事半功倍。
简而言之,就是懒。
毕竟小时候就这样,上课永远踩点到,能明天做的绝不今天做,假期作业永远等到开学前一天晚上补。
“转性了呀娇花儿。”
“娇就娇吧,”周北毫不尴尬且理直气壮的黏上褚隽:“反正都是你惯得,怪你,跟我没关系!”
褚隽忍了又忍,一脚踹在周北屁股上,不耐烦道:“别抱我,赶紧滚远点。”
谁知道周北抽的什么风,不到四点就醒了,弄得张华他们一脸憋屈,周北一晚没怎么睡,又实在想找个人说话。
“北哥别瞎折腾哥们了,昨晚排位赛两点多才睡。”
“就是啊北哥,体谅体谅孩子吧。”
两铺嚎声啼不住。
周北还在制造噪音,最后还是张华忍不住抱怨道:“叔不可忍婶儿也忍不了了!亲哥!你憋得慌就去跑两圈,再不行嚯嚯褚隽也行!”
他上前扒拉张华,说出的话很狗,“你也不看看现在才几点,褚隽不睡觉的吗?”
“太贱了,你滚吧!”
周北掏出手机,“半小时五百块,陪我聊天。”
不止是张华,宿舍里的其他人也瞬间精神了,众人弹跳而起,诚恳道:“聊什么,北哥,我一点都不困。”
“我也是,嘎嘎能聊,包夜吗?”
周北:……
他在群里发了几个红包,说:“算了,精神补偿费。”
“卧槽!我一共抢了两千多!”张华再一次见识到了周北的财大气粗,他为周北准备好瓜子饮料喝切盘的水果:“哥,你家的钱真是大风刮来的吗,我都不好意思了!”
“钱没了还能再挣,你要不好意思就还给我。”
张华连说开玩笑,他的态度转变一百八十度,笑的眼睛缝都看不见了,十分殷勤。
“北哥,你想唱歌都没问题,来,一起嗨!”
“对对对,没错!”
周北摆摆手,坐在一旁叹了口气,“算了,你们接着睡,我去找许似。”
许似,周北的狐朋狗友之一,虽然在其他人看来是个不好惹的混子刺头,但在周北看来对方就是一个小学鸡,贼拉智障的那种。
周北狗的不行,聊天的时候总会装作不经意的犯贱,惹得人骂他了,他再回击。最后再来一句,‘你看看你,脾气那么暴躁’。
总而言之就是不做人,能跟他一起玩的不知道被他坑了多少回。
一个小时后周北这边是爽了,哼着小曲说不出的愉悦:“等褚隽去喽!”
许似莫名其妙被叫起来,生了一肚子气,问题在于自己还骂不过,他想了想,觉得十分不甘心,一直到天亮还在骂周北,直到周北发了一个大红包才消停。
他受辱收下红包,给周北发消息:你不要总是用钱侮辱我!我们之间的友谊靠的是钱吗?
周北笑了,说:那还给我。
许似装没看到,心里感叹,财神爷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