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思成接着了玉佩,定睛一看,正是那块曾经被桃悦抢了去,他从小带到大的龟鹤齐龄羊脂玉。他心中不禁一热,暗道:“原来这块玉佩她一直戴在身上!”
他正想着,就听蒋夫人囔道:“她……她是要咒我啊……还敢拿东西砸成儿。”
蒋老爷对妻子的话置若罔闻,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瞧着眼下的情况,清楚地认识到即将到手的儿媳妇就要没了。再看自家的儿子正拿着玉佩出神,眼见着是个情窦初开懵懂无知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口气,少不得为了儿子再出一把子力气。
他伸了伸手,说道:“姑娘,且慢。”
桃悦走的不快,事实上,她从没走的这样慢过。
这会儿,她已停在门口,往前一步就可出了厅堂,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往后一步便是蒋家众人,有财米油盐一方安宁,更有一个长得甚合心意的男子。
桃悦愣住了,连她自己的脑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起了小九九,正在暗暗期待着什么。她只是告诉自己,“姑且听听这个蒋老爷会怎样对待蒋家的恩人吧。”
她为自己找了这样一个顶好的借口,便转了过来。
蒋老爷已站在了她身后,此刻面对着桃悦,又将她周身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他很好奇,好奇这个姑娘是怎样打动了自家不开窍的傻儿子。
他盯着桃悦的眼睛,就好像要瞧进她的心里去。
在这样的目光下,桃悦不自在地垂了头,却用眼角余光瞥着蒋思成,口中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本姑娘还有事儿呢!”
蒋老爷把她的小动作全都收入眼底,暗道:“看来这也是个懵懂青涩的姑娘。”
他想了想,沉稳地说道:“桃悦姑娘,内人爱子心切,一时用词不当,还请不要见怪!另外,你是蒋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姑娘,又和成儿拜了天地,入了洞房,那就是我蒋家的媳妇儿,是我蒋汉休承认的,蒋家的儿媳。”他越说越掷地有声,像是要把这承诺钉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爹……”蒋思成心中正自煎熬着,这短短的功夫就要熬成了一锅苦涩的粥,这时听着了父亲话,便按奈不地住插了口。
“你闭嘴!”蒋老爷一语喝断蒋思成,对着桃悦又言辞恳切,“姑娘,你留下吧!”
他为了儿子的幸福,无论是恶人还是月老都当得了。
这时,反倒是孙氏反应迅速。她听到蒋老爷如此态度,便立刻把孩子塞到蒋思行怀里,自己上前拉住了桃悦的手,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边温柔地劝道,“弟妹,留下吧!”,
她摇晃着桃悦的手,就像是要摇散她的决心。
蒋思行也不希望弟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娶来的媳妇就这样走了,即使娶来的姑娘是个冒牌货也不妨碍她是个女人,况且思成又是如此的俊美优秀,他相信,假以时日,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会喜欢上自家兄弟。
这样一想,蒋思行也抱着儿子走了上来,同样劝道:“弟妹,请你留下。”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成了一道锁。
桃悦心中已经五味陈杂,却有个小小的声音不停地告诉她,“留下来,留下来……”
她已动摇。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该如泼出去的水,这时改口又与放屁有何区别?她立在当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斜眼看向蒋思成,既期待又忐忑。
蒋思成始终沉默着。
他左手摩梭着玉佩,右手抓着毫无知觉的腿,觉得就像一手握着幸福,一手掌着悲哀。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脑中便闪过了两人相识以来所有的画面,在她转身离去时竟发现自己对她应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他很是纠结,假使自己能给她幸福,那他会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走,可是……这是个自由洒脱的女子,她古灵精怪,她娇俏可爱,她还有大好的年华,自己又怎么舍得让她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陪着自己这样一个瘸子呢,怎么能呢?
蒋思成的右手又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腿。而后,他下了一个决断,艰难地道:“不必听他们说什么,你该走便走。”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蒋思成心上,也扎在了桃悦心上。
众人险些被他气了个倒仰。
蒋老爷更是恨不得敲开自家儿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草料。孙氏和蒋思行也面面相觑,忧心忡忡。
桃悦环视众人,忽觉此时大概只有蒋夫人心中最为欢喜。
她轻哼一声,再看蒋思成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突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哈哈笑着凑近蒋思成,说道:“我怎能辜负伯父的一片心意呢,这便姑且住上一些时日。”她说完便想,“放屁就放屁好了,姑奶奶就是看不惯这臭小子如此模样。”
蒋思成瞬间楞住了。
众人也愣住了。谁都没想到这姑娘不按常理出牌,竟给了大家一个峰回路转的结局。
蒋思成心中万般滋味难辨,却有一丝甜意盘旋而上,不由得忽出一口气,紧抓着腿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孙氏抚掌笑道:“这下好,以后我可多了个伴儿!”她着实喜欢桃悦,觉得蒋思成这样清冷的性子合该配个活泼开朗的姑娘。
蒋思行却道:“弟妹可不是来陪你的,莫要同思成抢人了。”他抱着孩子一本正经的说着,心中却道,“多给他们点时间,不怕凑不成好姻缘!”
他们一左一右,一唱一和,就把桃悦和蒋思成凑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蒋夫人瞧在眼里,直觉得自己才是个外人,她胸口涌起一团气霎时冲上头顶,一下子便厥了过去。
“娘!”
“夫人!”
……
她这一摔,吓坏了众人。
难为蒋老爷一个年余五十的人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便把富态的蒋夫人抱了起来,匆匆往内室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喊,“快叫大夫……”
蒋思行不肖吩咐,一把将孩子塞到了孙氏怀里,急忙转身差人去了。
蒋思成跟在父亲和嫂子后头,也转着轮椅心焦地往里走。
桃悦就默默地跟在最后。她知道蒋夫人这一晕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颇有些不好意思,便接过轮椅,对蒋思成轻声道:“我来推你吧。”
蒋思成手上顿了顿,点了点头。
桃悦推着他进了内室,正看到蒋老爷轻轻地给爱妻盖上被子,眼中担忧与柔情参半。
这时,脚步声起,蒋老爷头也没回,开口便道:“大夫请来了吗?”
蒋思行回道:“已经去请了,很快就到。”
蒋老爷点了点头,握着妻子的手不再说话。
屋里落针可闻,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蒋思成自觉此番情况都是自己造成的,便心内难安,愧疚地道:“爹,都是儿子不孝。”
“不关你的事,成儿不必自责。”蒋老爷安慰着,又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盖在妻子脖颈下,继续道:“你娘只是一时没想开罢了。”
桃悦站在蒋思成身后,撩起眼皮扫了眼床上的人。只见蒋夫人牙关紧咬,面色泛白,即便是昏过去了,两眉间也笼着一抹忧愁。
她心中也愧疚起来,暗骂自己小家子气,跟个女人较什么劲儿呢?
她这样想着,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女人。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便走上前去,说道:“蒋老爷,让我看一看蒋夫人吧!”
蒋老爷抬了头,看着认真的桃悦,站起来,给她让出了位置。
蒋思成却急道:“桃悦,不要胡闹。”
桃悦坐在床边,对蒋思成笑了笑,说道:“反正大夫也没来,况且岐黄之术我还是略通的。”她说着,便把蒋夫人的手从被子下拿了出来,又把一截被子塞在她腕子下充当脉枕,将三根指头扣在蒋夫人脉搏上,一本正经的把起脉来。
须臾,桃悦抬了手,淡淡地道:“没事儿,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听在众人耳里就显得很不牢靠。
蒋思成蹙着眉头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她何时会醒?”
“休息好了自然……”桃悦说了一半,忽地反应过来,“你怀疑我的医术?”她瞪着眼睛看向蒋思成,再环顾众人,只见他们俱是一脸的半信半疑。
如此情景,桃悦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过了半晌,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这才说道:“好啊,那你们就等大夫去吧!”说完就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