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桃悦的指责,蒋思成越发头痛。
他环视一周,看见地上的轮椅和喜秤,昨夜的记忆便纷沓而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虽没说“喜欢她”,却确实“轻薄”了她,不同于初相见时的意外,这一次堪称是有预谋的,可……可昨夜他不过是以为新娘子同桃悦凑巧长得像罢了,谁成想自己从头到尾,从始至终所娶、所面对、所亲吻的都是桃悦!蒋思成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错乱了。
他严肃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桃悦收了眼泪,灿然一笑,对着蒋思成一字一句地道:“我叫桃悦。”
蒋思成怔楞良久,仿佛回到了与桃悦初相见之时——对面的女子还是做男儿装扮的狡黠“少年”。
突然,他狠狠地捶了捶床,愧疚地说道:“我昨夜喝醉了!”
人呐,开心时可以纵酒而放歌,难过时可以一醉解千愁,这“醉了”二字真是绝顶好用的借口。
偏偏女人很不喜欢它。
桃悦也是女人,还是女人之中尤其小气善妒的,闻听此言,尽管知道蒋思成昨夜是真的喝醉了,可是仍听不得这样的话。她本已收了眼泪,可是看着蒋思成这副疾首蹙额的样子,想着自己一个花骨朵般的姑娘,要不是为了抓到那个恶婆娘,解救你,也解救这天下难得的俊朗男儿们,也不会遭人算计,被强塞进了花轿,凭白地被个男人又摸又亲……即使那感觉也不错……
想到这儿,桃悦的眼泪便又汹涌而来,可她偏偏不放声大哭,非得抽抽搭搭地哭出个可怜相儿来。
她说道:“你八抬大轿迎进来的是我,和你拜堂成亲的是我,昨夜和你洞房花烛夜亲过嘴儿的还是我,你就这样嫌弃我吗?宁愿娶一个整日戴着面具的丑女人,一个杀人凶手?”
蒋思成自认识桃悦以来,多是见她活泼狡黠的一面,还从没见过她哭的这样伤心可怜过,他的一颗心顿时拧巴成一团,皱皱巴巴的也能淌出血泪来。
可他面上却不敢显出来,只是抬起衣袖粗鲁地擦在桃悦脸上,不甚熟练地哄道:“快别哭了!”又因着桃悦的话,问道:“你刚说什么……戴面具的女人……什么……凶手?”
桃悦装上了瘾,竟真的悲从中来,毕竟昨夜的欢喜不是假的,此刻的难过便也真切起来。她抽抽噎噎的收不住闸,未及答话,房门便被敲响了。
“二少爷,二少夫人,起了吗?奴婢送了洗脸水来!”门外站着常顺和两个小丫鬟,说话的是春杏,绿柳站在边上,她们是蒋夫人新派来伺候二少爷和二少夫人的。
桃悦听着声儿,一抬头就见蒋思成慌张焦躁的样子。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便吸了吸鼻子,坏坏一笑,抓过蒋思成的袖子将满脸的眼泪鼻涕一把抹了去,然后像个蚂蚱一样,嗖地跳下床,对着门口说道:“起了,进来吧!”
春杏和绿柳推门走了进来,将脸盆放在架子上,两人全都低着头,生怕看见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儿,毕竟伺候新婚的主子们她们也是头一遭。
蒋思成坐在床上,脸色铁青,嘴角微抽,他颤抖地抻着手臂,吃惊地看着自己皱皱巴巴黏黏糊糊的袖子。
忽听常顺恭敬地问道:“少爷,小的能进来吗?”
“快,快进来给我更衣。”蒋思成如遇救星。
桃悦听着蒋思成变了调的嗓音,一早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她不禁微微一笑,暗道:“小样儿,让你嫌弃我!”
常顺立在门外,听见蒋思成唤的急切,忙一溜小跑的进了来,路过二少夫人时竟没忘行个礼,却是连头都没敢抬。他想着:“以后这静园多了个女主子,就更得小心谨慎了。”
按理说常顺一个男子,早就不该留在内院,只是因着蒋思成这般情况,常顺又是打小跟着他的小厮,便留了下来,以便照顾他的衣食住行,打点他的大小琐事。好在常顺也很有分寸,如无外事绝不出静园一步。
常顺行到床边,一眼就看见翻在地上的轮椅,暗暗猜测昨夜的主子是有多猴儿急。他弯着腰偷笑着要去把轮椅扶正了,就听蒋思成已迫不及待地道:“先给我更衣。”
常顺一抬头才看见蒋思成把一只手抻的老远,正一脸嫌恶地盯着袖头湿哒哒的一角。常顺低着头抿着嘴角矜持地笑了笑,力求不让主子察觉,然后动作麻利地伺候着蒋思成换了衣裳。
这边桃悦净了面,一回头就看见常顺推着蒋思成朝这边走来,她冲着蒋思成“哼”了声,随手将帕子摔在了脸盆里。
春杏和绿柳不知道这位少夫人的脾气,还以为是自己伺候不周惹怒了这位新进门的少夫人,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口中不住的求饶,仿佛天塌了一般。
这一下,倒将桃悦唬了一跳,她忙把春杏和绿柳拉了起来,说道:“你们干什么呀,快起来,快起来!”
蒋思成也沾染了桃悦的小癖好,瞧着她窘迫的样子,心中竟也暗搓搓地快乐起来。可他笑过之后,仍不忘帮桃悦解围,“好了,你们下去吧。”蒋思成挥一挥手便支开了春杏和绿柳。
这两女走了两步,对看一眼,心下惶惶。到底春杏年纪稍长一些,她便低下头,硬着头皮道:“奴婢们收拾了床铺再退下?”话语间不自觉地带着点询问之意,要知道今日这两人身上可是带着任务的。
蒋思成听着,瞬间明白了她是何意,微微沉吟了一番,说道:“去吧!”毕竟他和桃悦的事儿今日必是要做出决断的。
常顺站在蒋思成身后看了个全程,心下只有一个疑惑,这位少夫人怎么那么眼熟?
桃悦却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她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等来了句:“换身衣裳吧!”
桃悦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嫁衣。这衣裳层层叠叠,广袖拽地的,美则美矣,不过行动起来委实不太方便。她想了想,决定姑且不和他作对了,可气势上是绝对不能输的,便“哼”了一声,双手拽着裙摆,大摇大摆地去了屏风后,唤人拿身衣裳来。
春杏和绿柳正窝在一处研究着一块丝帕。这块丝帕正面反面都是雪白雪白的,除了质量上等之外全无其他特点。可绿柳却拿着个小匣子,看着春杏将那丝帕小心地放进去。此时两人听见桃悦唤人,春杏瞅了眼丝帕,轻蔑一笑,收了匣子却对绿柳努了努嘴,绿柳会意,急忙应道:“唉!奴婢这就来。”
普通的姑娘上妆,为了耐看费时良久;美人上妆,为了精益求精更是煞费苦心。桃悦是个清秀小佳人,皆不在此列,收拾打扮好却也是半个时辰后了。
她换了身水红色的娟云形千水裙,头上梳成个随云髻的样式,配了镂空蝴蝶金步摇,眸若星辰,朱唇点点,整个人娇艳的如同院子里盛开的桃花。
除了昨夜今晨的婚妆,蒋思成还是第一次瞧见桃悦一身正常女儿家的打扮,眼前顿时一亮。
只不过她这样一身装扮,不动时静若处子,动起来却状若疯兔。只见她抬起脚来便迈出寻常女子的两步宽,生生走出了男子的豪迈,一张口便道:“蒋思成,我怎么觉得那么别扭!”说着,她皱着鼻子伸手抻了抻裙子,头上的蝴蝶步摇险些被她晃了下来。
蒋思成有些后悔,刚刚怎么会觉得她很美?他认真地对桃悦道:“你转一圈,我看看。”
桃悦穿惯了男装,对自己女装的打扮颇不自信。她真的在原地转了一圈让蒋思成看,这份乖巧来之不易,蒋思成不禁偷偷笑了笑,赶在桃悦看向自己时又肃了脸色,中肯地道:“这衣裳穿在你身上好像大了些。”
是的,就是大了。这些衣服原本都是按照玉琼仙子的身量做的,玉琼仙子虽然长的丑,不得不说她的身材极好,丰胸细腰,前凸后翘,桃悦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是远远比不上的。
她被一语惊醒,顿觉这些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别扭极了。她边解着衣带边说:“我不穿这些衣服了。”蒋思成看着桃悦突如其来的动作,尴尬不已,他急忙转过身去,说道:“你这是干嘛,快把衣服穿好!”
桃悦也有些不好意思,暗骂自己,“真是装男人装久了,连女子的矜持都没有了吗?”她停了动作,抬起头就看见了蒋思成圆润的后脑勺。这个男人连后脑勺都长得圆润饱满,她笑了笑,心想,“矜持是什么?”
桃悦倏地转到蒋思成面前,蹲下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蒋思成其实长了个高个子,只是他常年坐在轮椅上,显不出他的身高来,此时蹲着的桃悦需得仰起头才看得见蒋思成的眼睛。
蒋思成躲不开她**裸的眼神,只得无奈地道:“你又做什么?”说完,他忽觉自己在她面前竟总是束手无策的。他垂下眼帘,叹了口气,正好瞥见桃悦的衣带还是松松垮垮地荡在腰间,便立马转了头,说道:“怎么还未系好?”
桃悦可不管他的小心思,依旧扬着那张笑吟吟美若桃花的脸,死皮赖脸地凑上去,说道:“你……害……羞了!”她故意将这句话拉了长长的尾音,平白的多出几分暧昧来。
蒋思成听着,一张俊脸“腾”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