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自有序,众生皆苦,你不该插手的。”一道冷冽的女音响起。
莫咎己抬头望去,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她手握寒剑,剑锋指向他。他欲开口,可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男声先一步出口。
“我只是……不愿看到他们的逝去。”
那女子听闻后,似乎没有意料到这个答案,沉默许久之后,她将剑让在他面前道:“你,自行了断吧。”
莫咎己所在的身体拿起那柄剑,喃喃自语道:“为何众生难渡呢……?”
语毕,男子举起剑,莫咎己只觉自己脖颈一凉,他从梦中惊醒。
莫咎己睁开眼,他竟是还活着?等勉强适应外界的强光,他才看到坐在他身边守着的桃花妖。
见到他悠悠转醒,愁绪万千的小脸立刻喜笑颜开,就连头上的桃枝都开了几朵花来,但不等莫咎己问个详细,他便跑了出去,不知干什么去了。
莫咎己下意识想起身追上,但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宛如断裂开了般,疼得厉害,他只好躺在原处。
这会他才发现自己现在身处一个简陋的石头房里,这是哪里?
思及此处,不见人影先听闻一道开朗的男声传来,但那声音似乎并非本音。
“太好了!莫兄你终于醒了!”话音刚落,木门被砰的一下推开,一个头戴老虎头套,一身玄衣肩挂虎皮的青年闯了进来。
他纸糊的头套上,只画了一个模样潦草的老虎模样,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身形看来与莫咎己年岁相当。
青年一进门,便大步流星地走到莫咎己的床边,语气里满是兴奋与关切:“莫兄,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莫咎己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将他的话憋了回去,那虎头少年才想起他是重伤,估计得喝点水润润嗓。
好在这时,桃花妖小步快跑着,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一人一妖帮着扶起莫咎己,将勉强那药给他喂下。
但虎头少年显然不是伺候过人的主,拿着碗就酷酷给莫咎己灌,呛得他满脸通红,也得亏桃花妖在一旁看着,用桃枝止住那少年的手,否则高低得把莫咎己呛死。
莫咎己缓了半天才问道:“敢问公子是何方神圣?”
那少年摆了摆手道:“嘿,神圣称不上。我也就是这深山里的一只虎妖罢了,三天前凑巧捡到了你和那小妖。”
说到这里,那少年一拍大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嚯,你是不知道,你当时胸口一个大洞,身上没一处好肉,你那官服都快成破烂了,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小妖靠在树边上不肯松手。”
“可是废了老大劲把你俩扛回来,那小妖还听不懂人话,把你俩背回来后,也死活不让我碰你。”说到这里,少年扶了扶自己头套的额头,做出苦恼的样子。
莫咎己听他描述完,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劳烦虎兄举手之劳了,等我恢复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不过……”莫咎己话锋一转,“虎兄又是怎知我姓名的?”
那虎头少年刚坐上一旁的木椅,听到这个问题身体一僵,莫咎己坐在床沿,面上依旧保持着无害的笑容,甚至看着有些病弱,但眼神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质疑救命恩人的行为不好,但刻在骨子里的职业病,不由得让莫咎己在那少年身上看到一丝可疑。
“你居然……怀疑我!”虎头少年拍案而起,声音里满是悲愤和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你那么大一个,再加上那小小一个的,我是怎么扛回来的!结果你一醒来就来怀疑我……啊,心好痛。”
虎头少年故作伤心,动作夸张地捂住胸口,这一系列的动作可把莫咎己吓了一跳,一旁的桃花妖似乎已经习惯了,用手捂住耳朵权当没听见。
莫咎己刚刚感到一丝内疚,打算开口安抚,不料那少年又安静地坐回木椅上,平静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名字是那小妖告诉我的。”
“不可能。”莫咎己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
虎头少年又站起来,指着桃花妖道:“什么不可能,真他告诉我的!”
桃花妖见虎妖指着自己,大眼中写满不解,放下护住耳朵的手,又看向注视着自己的莫咎己。
“你知道,我的名字?”莫咎己怀疑地看向对方,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桃花妖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对方的话,莫咎己又艰难地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得重复道:“我。的。名。字。”
语速放慢后,桃花妖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过来,然后高兴地开口道:“mo……jiu……jiu”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小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是希望得到莫咎己的夸赞。
他就如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语调和重音都落在奇怪的地方,甚至听起来像是在叫“莫啾啾”。
莫咎己看着桃花妖那副认真又可爱的样子,不禁失笑,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
他轻轻拍了拍桃花妖的头,柔声道:“对,我叫莫咎己。”
桃花妖低着头似乎享受着这个称赞,头顶的花枝甚至又绽放了几朵花,内心远比他表现得更开心。
“那个,冒昧打断一下,两位,究竟是什么关系?”虎头少年看了全程,发自内心地问道,“虽然不太难猜,但是还是好奇。”
这个问题似乎把莫咎己难住了,一时答不上来,虎头少年似乎心领神会,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道:“哦,没事,我都懂,我出去了。”
说罢,他摇了摇头,不知在伤感什么地离开了。
时间转瞬即逝,莫咎己已经在虎头少年这里休息了三天,身体勉强可以支持基本的行动了
在这期间,他不经意的发现了许多问题,比如桃花妖的定罪印不见了,那虎妖似乎不是妖,以及最困扰他的,到底是谁救出了两人。
这些他暂时没有思绪,也没有时间思考,因为他与桃花妖的通缉令正式下来了,整个五州皆是他们的悬赏,当然,这些都是虎兄转述给他的。
但对方却没有把他们押送官府的意思,甚至在莫咎己提出决定要想办法着手调查,还自己和桃花妖一个清白时,那家伙还高喊着要和他们一起走。
莫咎己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也就同意了。
一人牵着一花,身后跟着一虎,走在下山前去朱雀台市街的山路上。
虎头少年一路上话不停,变着法问莫咎己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俩才被通缉。莫咎己原本不想说,被实在是被这话痨烦得不行,无奈简述了原委。
虎头少年听完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不过,为什么那个人一定是你呢?”
“什么?”
虎头少年漫不经心地抛着手中的野果继续回答:“就是,明明有那么多的人可以做替罪羊,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又恰好是你?”
莫咎己沉思了许久,这个问题他考虑过,那么多人,偏偏是他,在一个平常的午后,莫名其妙地沦为凶手,说是他运气差被选中,他是不信的,但真相为何,恐怕只能自己寻找。
虎头少年见他不回答也就没继续问了,转了话题问到:“话说回来,我们下山的目的地是哪啊?”
“陈府。”
“啊?”虎头少年一愣,问道,“为啥不是去刑司府?要是有异样的地方,你们推官也该记在卷宗里了吧?”
莫咎己解释道:“你说得对,但是刑司府夜里有官兵把守,潜入难度大,陈府有虽说线索大多被收集起来了,但仍然还是具有查看价值的吧?况且我们总得有个落脚地凑合一晚上吧。”
“不是吧,我们要在那个死过人的地方睡一晚上!?”虎头少年跳了起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至少有个挡风的地方吧,”莫咎己笑着挠了挠头,还是很满意今晚的宿处。
毕竟,自己四年前为了成为推官,被姚锦丢进乱葬岗住了三天练胆子,和尸体同吃同住,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要求过住宿环境。
虎头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跟在莫咎己和桃花妖身后继续前行。
一路上,他不停地抱怨着,但又无法提出更好的建议,只能将不满的情绪发泄在脚下的泥土上,踢起的尘土在空中飞舞。
经过数个时辰的跋涉,三人终于抵达了陈府附近。小孩子终究是精力短,桃花妖已酣然入睡,趴在莫咎己背上,睡得正香。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月色朦胧,陈府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加诡异。
按理来说,此时正值夜市,这里又是雀台的主街,应该很是热闹。看来陈家这件事逼走了不少商铺和小商贩,以至于只有几个官兵在周围把守。
但这也倒是方便了三人,莫咎己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率先背着桃花妖翻墙而入,虎头少年则犹豫了片刻,也跟着翻了进去。
一落地,几人就把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倒也不是可怕,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以及怪异。
陈府内,竟挂满了红灯笼,红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灯笼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府宛如被一层神秘的红纱笼罩,处处洋溢着一种诡异的喜庆氛围。府内挂满了红灯笼,从高高的屋檐下,到低矮的走廊旁,从古朴的庭院中,到幽深的回廊里,红灯笼无处不在,它们错落有致地悬挂着。
莫咎己心中一惊,原本以为会是一片荒凉和阴森,却没想到会是这般景象。
这一切就好像在庆祝些什么,诡异得让两人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