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珠即刻俯下身子。下一秒,一支箭矢便贴着她的头盔飞了出去。
好险!只差一点,她就会被那支箭射中了!
萧珠索性掉转回头,面向赵虞候,顺势搭好了箭——
然而,抢在她射出箭之前,第二支箭便朝她飞来。
萧珠身子一偏,虽然躲过了那支箭,可她手中的箭也不慎掉落在地。场下顿时传来一片惋惜声。
这样一来,萧珠的箭壶里就只剩下两支箭了。
之前那支没能射出去的箭,实在可惜。不过,对方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支箭。
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赵虞候迟迟没有出手,而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仿佛将她当成了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眼看就要跑到草场尽头。于是,萧珠放慢了速度,准备折返——
就在这时,一支闪烁着阴冷光泽的箭矢,竟然飞向了她身下的小黑!
糟了!
萧珠慌忙勒马。小黑一声长嘶,扬起前蹄,用后腿站了起来。若不是萧珠夹紧了马腹,她险些就要被甩下马去。
好在与此同时,那支箭也擦着马蹄飞了出去。
场下传来一片嘘声。演武厅上的裴俊更是站了起来,一脸怒气地攥紧了拳头。
毕竟,攻击对方马匹这种阴损招数,只适用于对真正的敌人使用。若赵虞候方才真的命中了小黑,极有可能造成人马俱亡的后果。
劫后余生的萧珠也来了脾气,决定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她一把抽出箭壶里的两只箭,尔后拽满了弓弦,将它们接连发射出去——
只听铿然一响,一支箭刚好命中了赵虞候的护心镜,另外一支,则击落了他头盔上的红缨。或许是抵挡不住两支箭的冲击,赵虞候竟身子一倾,跌下马来——
胜负已了。迎接萧珠的,又是一波响彻云霄的欢呼声。裴俊也喜气洋洋地走下了演武厅。
此时此刻,萧珠已经下了马。赵虞候也被几个军卒扶回去了。裴俊走到萧珠身边,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微笑着道:
“从今天起,柳卒长就是我的副将了。”
还未等众人的欢呼声平息,他又凑到萧珠的耳畔,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道:
“我知道是你。从今往后,你就在我的营帐里住下吧。”
什么?自己今后要和他住在一起?
萧珠条件反射般地想要拒绝。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比和一百个男人住在一起要方便得多。
更何况,裴俊本来就知道她是女的……
于是,饶是心中有些忐忑,萧珠最终还是收拾好了本就少得可怜的行装,来到了裴俊的营帐前。待士兵通报完毕,她才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一进营帐,萧珠便感受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暖意。营帐正中央生着火炉,上方又有天窗。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毡,踩上去软绵绵的,就连四面的围墙也挂上了防风的毯子。
普通房间里的陈设,这里更是应有尽有:屏风、床榻、桌椅、衣柜……
看来,主帅的日子就是好过啊……
萧珠只顾感慨,一时竟忘了营帐里还有一个人。直到裴俊“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才回过神来,将目光转向他。
“过来坐吧。”裴俊指了指面前的案几,道,“这里有好吃的。”
听到这句话,萧珠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得双腿发软了。她将行囊放在地上,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哇!
望着满桌的美食,萧珠顿时眼冒精光。
熏鹅腿、油焖笋干、火腿炖白菜……边上还放着一大碗黑珍珠般的青精饭。若不是对面还有裴俊在,她都想直接动手了。
萧珠抬头望了一眼裴俊,只见他托着腮帮子,正在仔细地打量她。
“这些都是你的,想吃多少吃多少。”裴俊道,“好久不见,你都瘦了好些了。而且……似乎也长高了不少。”
“那我就不客气啦!”萧珠冲他一笑,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拿起案几上的碗筷,大吃特吃起来。
话说回来,这些天来,她的确没怎么吃饱。毕竟,柳燕制备的军粮早被她吃完了。军营里的伙食都是定量提供,她也不好拿得太多。如今裴俊请她吃大餐,她简直像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别提有多满足了。
和寻常米饭不同,青精饭的外观虽然黑漆漆的,可吃起来有股淡淡的草香,滋味也更加香甜。萧珠越吃越上头,索性徒手抓起鹅腿,又两口将它解决。不一会儿,其他几道菜肴也被她一扫而光。
正当她惬意地直起身子,像吃饱的蟒蛇一样挺起圆滚滚的肚皮时,裴俊指了指她的下巴,道:
“你这儿有颗痣。”
萧珠有些疑惑,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一颗乌黑发亮的饭粒。
她顿时窘得笑了起来。裴俊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两人笑了好一阵子,方才停了下来。裴俊恢复了平静,道:
“说吧,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萧珠从她和柳燕如何来到善化城,如何开店做生意说起,一直说到她如何迷晕柳燕,替他从军。
裴俊听得入神,并未打断她。直到等她说完,他才慢条斯理地总结道:
“看来,他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他又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道:
“我可不会让我的女人为我做这样的事。”
“这是我自愿为燕哥哥做的!”萧珠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喜欢一个人,自然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听到这句话,裴俊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黯淡。他垂下头,轻轻嘟囔了一句:
“是嘛……”
见状,萧珠岔开话题,道:
“那你呢,这些日子以来,过得怎么样?”
“我?”裴俊重新抬起脑袋,眨了眨眼睛,道,“你们走后,我就被调任到了宫中,担任带御器械。本来应随御驾亲征,哪知徐将军引咎辞官,我便被派过来了。”
“这真是太巧了。”萧珠感慨道,“想不到,我还能再次遇到你。”
不过,世上原来并没有全然偶然的相遇。因为,所有的偶然不过是叠加了千万次的必然。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她又回忆起和他分离的场景,不由对他进行迟来的感谢和道歉:
“之前的事,真是谢谢你了。是你救了我,还有燕哥哥。我先前不该误会你的。”
不知怎地,裴俊听到这句话,脸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他别过脸,喃喃地道:
“这没什么。况且,我之所以那么做,也不单单是为了你们……”
“是嘛。”萧珠微笑着道,“哪怕是这样,我还是要感谢你,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裴俊不正常地咳嗽了一声,脸颊似乎变得更红了。看着他这副模样,萧珠心里不由发笑:
想不到,他也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萧珠本来还想问问,关于他父亲和他家着火的事。不过,以她的立场,似乎很难启齿,她便索性作罢了。
就在这时,裴俊重新面向她,道:
“今后,你就待在我身边吧。有什么需要的话,你直接和我说就好了,也可以吩咐底下的士兵。”
经他一提,萧珠才想起一件“头等大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已经开始打绺的头发,道:
“能不能,让我洗个澡?”
齐胸深的香汤冒着袅袅白气。浴桶里的萧珠将脑袋扎进水里,头发便像水藻一样舒展开来,污垢油腻也一并消解。
直到憋气到了极限,她才像只跃出水面的鱼一般,“破刺”一声钻出水面。
就在这时,屏风外传来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萧珠立马警觉,道:
“谁!”
脚步声停下。与此同时,屏风外传来了裴俊的声音。
只听他悻悻地道:
“你放心,我不会偷看你的。只不过听到了动静,担心出了什么事而已。”
不仅如此,他还颇为刻薄地来了一句:
“况且,你都能伪装成男人了,肯定也没啥好看的……”
“……”
要不是自己还光着身子,萧珠真想钻出浴桶打他一拳。
等到萧珠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军中已经吹起了归营的号角,营帐里也点起了蜡烛。
倚在床上的裴俊指了指对面的矮榻,道:
“你就睡那边吧。夜里保持安静,不要吵到我。”
虽然他指使萧珠的样子,很像是在指使一条听得懂人话的狗。不过,已经睡惯大通铺的萧珠,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跨上久违的床榻,没过多久,就在温暖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喂!快给我起来!”
正沉浸于梦乡中的萧珠,瞬间被裴俊的声音叫醒。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见营帐里还是一片昏暗,不由抱怨:
“天还没亮呢。怎么这么早就要起床?”
“身为主将,自然要比士兵起得早。”裴俊理所应当地道,“赶快起来,我要给你看样好东西。”
好奇他口中的“好东西”究竟是什么,萧珠简单拾掇一番,便随他来到了甲仗库。
“这是——”
萧珠从未见过这种式样的武器,像是弓箭,却又多了些巧妙的装置,因此更像是小型的弩。材质也不是普通的木头,看上去要坚固许多。
“这叫神臂弓。”裴俊向她介绍,“不仅射程长达三百步,还可以射穿北秦人的铁甲。这是御前军器库专门为攻打铁鹞军研制的,弓力足有三石,一般人可拉不动它。”
他将神臂弓递给萧珠,道:
“你来试试,看能不能拉开它。”
萧珠接过神臂弓,取了一支箭,搭上弓弦——
一开弓,她便感受到了一股远胜于普通弓箭的牵引力。好在对她来说,这并不在话下。只需稍稍发力,神臂弓便会缓缓张开,恍如一轮浑圆的满月。
裴俊见她张满了弓,不由眉开眼笑:
“我就知道你能行!”
萧珠听了,不由有些得意忘形,搭在弦上的箭也猝然脱手——
伴随着一声呼啸,那支箭居然直接钉到了墙上。
萧珠上前一看,这才发觉,一半的箭杆都已没入墙体。不难想象,这样的武器会造成多大的杀伤力。
“不错。”裴俊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支弓,以后就由你拿着吧。”
萧珠掂量了一番这把颇有分量的神臂弓,不由咧起了嘴角。
多亏了裴俊,自己继三生之后,又收获了一把强大的武器。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慌慌张张地闯进了甲仗库。他满脸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将军,大事不妙!绥宁城被二十万敌军包围了!”
青精饭。引自《山家清供》:“青精饭,首以此,重谷也。按《本草》:‘南烛木,今名黑饭草,又名旱莲草。’即青精也。采枝叶捣汁,浸上白好粳米,不拘多少,候一二时,蒸饭曝干,坚而碧色,收贮。如用时,先用滚水,量以米数,煮一滚即成饭矣。用水不可多,亦不可少。久服延年益颜。
神臂弓。引自《宋史》:“熙宁元年,始命入内副都知张若水、西上阁门使李评料简弓弩而增修之。若水进所造神臂弓,实李宏所献,盖弩类也。以檿为身,檀为弰,铁为登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弓之身三尺有二寸,弦长二尺有五寸,箭木羽长数寸,射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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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神臂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