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要请大家吃野猪!
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自然是阿水小桃等一帮孩子。
大毛舔了舔嘴唇,目光里生出向往,道:
“我还没吃过野猪肉呢。”
“没吃过野猪肉,猪肉总吃过吧。野猪也是猪,吃起来应该和猪肉差不多吧。”杏子有理有据地说。
哪知,大毛摇了摇头,道:
“我好久没吃猪肉,都快忘记它是什么味了。”
他降低了音量,道:
“而且,我爹做的饭一点也不好吃……”
我爹?
萧珠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昨天那个憨厚男子的身影,不由多问了一句:
“大毛,你们家都是你爹做饭吗?”
哪知,这似乎勾起了大毛的伤心事。他努努嘴巴,道:
“现在是,以前不是。以前,家里的饭菜可好吃了……”
难道说……萧珠不由生出些不好的联想。另一边,二毛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好想吃我娘做的饭。我娘怎么还不回来?”
“娘不会回来了。”大毛重重地拍了一把二毛的背,道,“你哭得再厉害也没用的。”
哪知,二毛却索性躺在地上打起滚来。他一边打滚,一边哭闹:
“你胡说!我不信。娘只是被土匪抓走了,又不是死了。她一定会回来的……”
大毛无奈,只好扶他起来:
“好好好,娘舍不得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二毛你就别哭了。”
在大毛的安慰下,二毛好不容易止住呜咽,紧接着却打起嗝来。他像鸣叫的青蛙一般,肩膀一耸一耸的。孩子们觉得有趣,指着他笑闹起来。二毛自己也撑不住,转涕为笑了。
然而,萧珠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劲儿。
土匪,又是土匪。
也不知道这帮土匪,拆散了多少骨肉,祸害了多少家庭。她不由问孩子们:
“你们知道这群土匪具体住在哪里吗?”
听柳燕说,似乎在什么白云岭,想必应该是很远的地方吧。
哪知,孩子们却齐刷刷地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就在那边,翻过两个山头就是了。”
这么近?
萧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样看来,这帮村民简直就是在土匪眼皮底下过日子。这群骑在人们头上的土匪,也太嚣张了点吧!
“难道……没有人尝试去反抗他们吗?”萧珠问。
既然敌人近在眼前,官兵也好,村民也好,不应该多少抗争一番吗?
孩子们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阿水答道:
“有的。但他们都死了。”
萧珠一时语塞。阿水黑溜溜的眼睛看向她,道:
“我爹,就是被土匪杀死的。从那以后,我娘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他又补充:
“我好想杀了他们。”
阿水的语气相当平静。或许正因如此,他的话才令人不寒而栗。
小桃打了个寒颤,道:
“阿水哥,萧姐姐,咱们还是别聊这些了吧。我有点怕。”
“好。”阿水和萧珠点了点头。
于是,孩子们又谈论起今天该去哪里玩之类的轻松话题了。
在村里办大席,可是个繁琐活计。离开席日还有几天,柳燕和萧珠就忙活开了。
前来帮忙的顾妈,在见到如此壮观的一头野猪时(尽管是拼凑起来的),不由惊讶得张大了嘴。
她问柳燕:
“这只猪,真的是她打死的啊?”
柳燕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她又问萧珠:
“你真的不是妖怪?”
还没等萧珠回应,柳燕便道:
“顾妈,珠儿若真是妖怪,又怎会告诉你实话呢?”
顾妈望望萧珠,又望望柳燕,尔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罢了,妖怪里头应该也有好的。只要不吃人便好。”
“我不会吃人的。”萧珠连忙道,“请您相信我。”
“珠儿若会吃人,我便当不了人了。”柳燕补充道。
顾妈听了,竟没来由地笑了起来。隔了好久,她才揉着肚子道:
“行,我明白了。无论她是不是妖怪,公子你都会和她待在一起的吧。”
“是的。”柳燕望向萧珠,道。
“无论珠儿是什么,她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瞬间,萧珠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最重要的家人”。
想不到,她在柳燕心中的地位竟会如此重要……话说回来,柳燕又何尝不是她最重要的家人呢?
顾妈替他们刷洗几遍野猪肉后,柳燕便让她回家休息去了。
她还有些不放心,问:
“来吃席的那么多,公子您忙得过来吗?”
“横竖有珠儿帮我呢。顾妈您只要按时过来就好,顺便把大壮和青儿也带来吧。”柳燕道。
他笑眯眯地注视着满满一盆洗刷干净、沥去血水的野猪肉,道:
“我一定会让大家吃得尽兴的。”
如柳燕所言,一头狼伉的生野猪经他之手,竟化身为七八道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且道道都是硬菜:
咸烧白、粉蒸肉、酱肘子、卤猪耳、干炸里脊、红烧猪蹄、糖醋排骨……
这些菜提前一天便已备好。除了凉菜,其余的菜在宴席当日放在蒸笼里一蒸,便能拿去待客了。
于是,萧珠自然成了柳燕的第一位食客。她美名其曰帮他试味,一会儿捧着一只红亮晶莹的大猪蹄,啃得满嘴流油;一会儿又抓来一把金黄酥脆的小酥肉,嚼得咯吱作响。萧珠从来没有这么放肆地吃过肉,幸福值简直达到了顶峰。
就连小白也跟着享了口福。它大快朵颐着那些难以处理的猪下水,就连骨头上残留的肉末,也被它舔舐得干干净净。萧珠甚至看见它在菜园里刨了一个坑,将来之不易的宝贵骨头统统埋了进去。保存得当的话,或许会给若干年后的考古队员带来困扰吧。
转眼便到了宴席当日。附近五里之内的村民,几乎都受到了邀请。加上老人孩子,人数已经过了半百。从上午开始,人们便陆陆续续地来到院子里。平时还算宽敞的院子,此刻竟变得水泄不通了。
到别人家里吃席,自然没有空着手去的道理。只一会儿的功夫,院子的角落便堆满了来客送来的腌菜、干菜、果脯……甚至还有较为贵重的蜂蜜和药材。
来人总会恭恭敬敬地道一声“柳公子”,而柳燕总会不厌其烦地纠正道:
“叫我小乙哥就好。”
众人一律是自带碗筷,因此省去了洗碗摆盘的步骤。摆宴的话,只需在院子里摆上几条板凳桌椅,再把菜呈上来即可。
饶是如此,萧珠还是忙得不亦乐乎,甚至连干饭的闲暇都没有了。她一边在院子和厨房之间跑来跑去,一边听着众人不绝于口的赞叹,倒比自己吃席更加满足:
“瞧瞧,这肘子炖得烂乎乎的,夹都夹不起来!”
“可不是嘛,一放进嘴里就化了!”
“野猪肉也能做成这样,真是绝了!”
“我十年前也尝过一回野猪肉,又腥,又硬。没想到这次的竟然这么好吃。”
“听说,这里所有的菜都是柳公子一个人做的!”
“不会吧!像他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也会做饭?”
“会不会是他施法术变出来的啊?”
“你还别说,真有点可能。即便是王母娘娘的宴席,也不过如此吧……”
除了宴席上的菜肴,村民们对柳燕亲自酿的葡萄酒也议论纷纷:
“甜甜的,跟糖水似的。”
“这酒应该不醉人吧……我还是觉得烧酒更过瘾。”
“嘁。‘山猪吃不来细糠’。”
“我可不是山猪。咱们正在吃的才是正经山猪呢。”
“也对哦……”
酒过三巡,村民们都有些醺醺然,竟和柳燕勾肩搭背起来:
“柳公子……小乙哥,我家有三个姑娘,你看中了哪个尽管说……她们都挺喜欢你的。”一人拍了拍柳燕的肩膀,笑呵呵地道。
柳燕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没有生气的迹象。萧珠心里却有点儿不是滋味。
还好,这人很快便被另一人拉到一旁。另一人道:
“我说,你一个当爹的,哪有让人家对自己的女儿挑来拣去的?知道的以为你是想和柳公子攀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卖女儿呢。”
他转头对柳燕露出黑里透红的笑脸,道:
“我家就一个女儿。柳公子倒可以考虑一下。我会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的!”
看来,这些村民们个个都想要柳燕娶自己的女儿。萧珠甚至萌生了淡淡的危机感。不过,这样的危机感,在与柳燕对视的瞬间便瓦解了。
她知道的,这只不过是些无聊的玩笑话……
然而,出乎萧珠的意料,她自己竟也成了这些玩笑的主角。
有妇人一把拉住萧珠的手,道:
“我看,这孩子生得也挺不错。”
这……确定不是在说笑?萧珠有些讶异,不过从那妇人真诚的眼神来看,她似乎的确是这么想的。
“萧姑娘还小呢。杏子娘,你可别把她吓坏了。”有妇人嗔怪她道。
“也不小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喜欢的男孩啦。”杏子娘那双和杏子一模一样的丹凤眼,笑起来神采飞扬。
“是杏子爹吗?”那妇人揶揄道。
“除了他还有谁?” 杏子娘沾沾自喜地道,“当初,可是我先表露心意的。”
妇人堆里顿时传出一阵嬉笑。杏子娘摸了一把萧珠的手,有些遗憾地道:
“可惜我只有杏子一个女儿,不然的话,我真想让萧姑娘当我的儿媳妇。”
这时,始终没怎么发话的柳燕终于开口了:
“我毕竟是珠儿的哥哥。想要她当儿媳妇的话,可得先过我这一关哦。”
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可是,听到这句话的人却“哄”地一下大笑起来。
萧珠的脸霎时发烫,想必已经变得通红。于是,她想方设法挣脱了杏子娘的手,走出了喧闹的人群,想要一个人静静。
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顾妈怎么没来?
按理说,她应该是最热衷于张罗这些事情的。而且,柳燕之前也和她商量好了,她应该没理由不来的。
难不成,她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萧珠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正当她来到院门前,准备亲自去一趟顾妈家时,面前却跑来了一个令她始料未及的人:
“不好了,不好了!” 大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圆圆的脸上满是惊恐。
“大壮哥,你且别急。”萧珠安抚他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大壮抹了一把眼睛,断断续续地道:
“是、是我妹妹——青儿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