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猪头肉
中午忙完岑三在饭桌上把账本递给叶将离:“这三年的都在这里了,你慢慢翻看,若是有不清楚的来问我。”
叶将离随意翻开一本,这本是今年的,上面记录了每个任务的内容时间,何人所买,还有饕餮阁所得薪酬,以及出任务的人员代号。翻到自己前几日接的任务内容,买任务的人留的并不是真实名称,是一个叫“龙王”的。
再往前翻,这个叫龙王的这三年来在饕餮阁购买了不少任务,大多是刺杀的,这些刺杀任务里面又有大部分是指定让叶将离接手的,看来是对叶将离任务的完成度很是满意。
“三叔,他们联系你的方式是什么?咱们接任务的堂口又是怎么筛查这人要买的任务是不是违背天理良心?”叶将离问。
岑三顺了顺胡子:“咱们都城接任务的堂口在城南,是个杀猪铺子。有人要下订单,只需要去摊子上说一声‘来两个新鲜的猪心,一个二斤二两重’,接着咱们的人便会把他带到后院,留下任务内容和定金。内容由专门打探消息的人去验证,若是没有问题便会把任务写在纸条上由信鸽传递。任务完成后,下订单的人便会把剩下的钱存到咱们在汇通钱庄的账户上。前日你完成的那个任务,剩下的银子今天已经到账了。”
叶将离点头,看来自己闲了还要去一趟城南档口,这个龙王到底是谁?为何要刺杀这么多人?
“阿离,晚些再看这些,先好好吃饭。”岑二娘端了碗银耳莲子羹放到阿离面前,这两日阿离火气有些旺,瞧着嘴唇都起皮了,要用些滋阴的东西。
叶将离不耐烦一勺子一勺子的喝汤,端起碗饮了个干干净净。
“岑小八,闲了把放兵器那间屋子收拾收拾,里面乱成什么样了,都没地儿下脚去。”叶将离朝着对面闷头往嘴里塞饭的岑小八说道。
岑小八努力咽下嘴里那口饭:“知道了,一会儿吃完饭就去。”
“我帮小八哥收拾,这么多兵器,一个人太辛苦了。”岑小九狗腿子的笑着说。
叶将离横他一眼:“我可告诉你岑小九,屋里那把刀你如今可拎不动,若是不小心把脚趾头给削了可别跑来哭。”
“我就试试还不行吗?阁主你真是看不起人,这一年多我勤练功夫,石锤每天举一个时辰,我就不信了,那把刀我一定要拎起来!”
岑小九眼馋那把厚刀很久了,那是叶将离十五岁时候小师叔送来给叶将离练臂力的,整体刀身古朴厚重,看起来不像凡器。
岑小八拍拍岑小九的肩膀:“师弟你是练轻功的路子,阁主是练硬功夫的,不能相提并论。这刀除了师傅和小师叔能拎起来,就是阁主了,连我也只是将将能举起来而已,何必要较劲。”
岑小九沮丧的垂头,就连碗里的肉都不香了:“我就摸摸就好,师哥就让我进去瞧瞧吧。”
岑小八拿眼睛去看叶将离,叶将离知道他俩感情好,平日里都是睡一个被窝的交情。
岑小九刚来饕餮阁时候在街上混迹已久,又瘦又臭,岑小八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找来自己多余的衣服给岑小九换洗穿。连岑小九头上满是虱子的头发都是岑小八亲手拿刀给剃的,加上岑小八比岑小九年长三岁,便自觉的拿岑小九当弟弟看。
岑小九多精一个人,知晓别人对他好是面子情还是心怀善意,这饕餮阁里若是说恩人,那就是叶将离一个,若是说兄弟,那只有岑小八。
“行了,想看就去看,小八看好了他,若是乱动腿打断!”叶将离扒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米饭,筷子一放,往小楼去了。
睡了个短觉,叶将离起床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水,这天气还是该死的热。
瞧着已经是傍晚时分,叶将离出门往城南溜达去了。
说来也是叶将离性格惫懒,饕餮阁交给她四年时间,她也就是接接任务,并没有怎么操心下面的事情。岑寂寥在都城的时候怕她辛苦,一切都打理得顺顺当当,她就当个快乐的米虫。如今岑寂寥离开大半年,叶将离也试着让自己多操心一点,但下面的这些堂口,叶将离也是很少去的。
城南与城北是不同景象,住在城南的大多是穷苦人家,连临街的铺子都是逼仄的门脸,低矮的门头。路上许多腐烂的菜叶子,苍蝇四处飞舞。
叶将离找到个叫“叶家杀猪肉”的铺子,门口摆着一张窄窄的条案,上面摆着半扇猪肉,一把沾着血与污渍的刀插在案板上。条案后面坐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一张脸上都是横肉,粗布衣服上也满是油渍,正在那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叶将离两个指头掂起那把杀猪刀,在手里转了几圈,随后一个甩手,杀猪刀没入案板两寸。
中年男子一下子醒了,一双快被肥肉淹没的眼睛瞬间闪出精光。
“姑娘要些什么?上好的排骨和五花肉都有,今日刚杀的猪,新鲜着呢!”
“来两个新鲜的猪心,一个二斤二两重。”叶将离说道。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将离,站起身道:“在下老叶,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叶将离嘴角抽了抽,这叫做叶家杀猪肉的铺子和面前这个胖子老叶让她有点想骂娘。“真巧,我也姓叶。”
“那可真巧,姑娘院里请,咱们这猪心今天定要明日才有,留个地址定金,赶明儿给您送去。”老叶领着叶将离往院里走。
“敢问老叶,您这铺子可是家传的?”叶将离问。
“那是自然,不过不是我爹传的,是我娘。我娘她老人家擅用刀,杀猪杀得极好,在下不才继承了我娘的手艺,连这姓也随了娘。”老叶一张嘴便带了些市井的刁钻和滑头,这话一听便是随口瞎驺的。
“那老叶你爹呢?你随母姓你爹可愿意?”
“嗨,我那杀千刀的爹,早就腿一伸走了,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谁还管我跟谁姓。再说我娘她老人家养我长大教我手艺,跟她姓我心甘情愿。”老叶真是张口就来,这瞎话编得叫人叹为观止。
“那老叶你可要好好孝敬你老娘,若是不孝,天打雷劈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叶一张脸堆着笑,一笑眼睛都被挤没了。
院子里一架葡萄树,树下摆着个石桌,石桌上放着茶盘和笔墨,老叶带着叶将离坐下。
“叶姑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交给饕餮阁来办?”
叶将离盯着老叶那张满面油光的脸道:“找人。”
“找谁?”
“找我儿。”
“令郎多大年纪?可有线索?”
“三十多岁,杀猪的!”
老叶面皮差点端不住,这是找茬儿来的?
“姑娘何苦戏弄与我?饕餮阁可不是随便可以戏弄的。”
“我叶将离也不是随便可以认个儿子的。”叶将离认真的看着老叶。
一阵风吹过,傍晚的太阳带着余热。老叶坐在靠西的位置,后背被阳光晒得起了一层汗。院子里除了葡萄叶发出细碎的声响,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叶将离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牌子,对着老叶晃了晃。老叶的眯缝眼瞬时间睁大,膝盖一软跪下了。
“不知阁主前来,老叶唐突了,还请阁主责罚。”
这时院门被人推开,一个声音响起:“老叶!人呢?快给老娘切个猪头,今日胡门有喜,老娘要做猪头肉吃!”
胡娘子一伸脖子,看到这一幕有些怔愣:“叶将离,这是哪一出?”
叶将离头也不回道:“认儿子呢,别捣乱。”
胡娘子用帕子掩住嘴,笑得花枝乱颤:“哎呦呦,真是大开眼界,你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做儿子,这场面我可要凑凑热闹。要不要摆两桌水酒,咱们也好做个见证?”
见胡娘子不但不走,反而关上院门往这里来了,老叶一脑门子汗出得更盛。
“胡娘子,晚些时候我把猪头给你送去,你、你还是先回吧,天儿怪热的。”
胡娘子一屁股坐在刚才老叶坐过的石凳上,拿帕子扇了扇风,一阵甜腻的脂粉香气传来,老叶觉得自己恨不能钻地缝里去,早知道便不胡扯八扯了,这下真是打脸。
“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我这个人最喜欢看热闹,难得今日遇到个稀罕事儿,可得让我好好乐呵乐呵!”胡娘子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这架势是准备长坐了。
叶将离瞟了一眼胡娘子,今日这打扮真是鲜亮,连裙子都是新做的,泛着丝绸特有的光芒。
“今日胡门什么喜事?叫胡娘子把压箱底的料子都穿身上了?”
“小事一桩,我要定亲了,来买个猪头回去庆贺。”
老叶听到这话,心里凉了一半。他早就对胡娘子有意,短短几日不见,怎么她就要定亲了?
“我在这里要先祝贺胡娘子了,什么时候成亲,也给我发个帖子,这么久的交情,我定要奉上一份大礼。”叶将离也就这么一说,认识胡娘子十几年,定亲七八次,没有一次到最后能顺利成亲的。这胡娘子也是倒霉,到今年都三十八岁了,半老徐娘一个,硬是没把自己给嫁出去。
“小阿离先别笑,这次这个定能成,极好的男人,老婆死了几年了,也没留下个孩子,身家还算丰厚,是个做买卖的。没想到我胡娘子的姻缘在今年,只是叫我空等这么多年,这个冤家来得也太晚了些!”胡娘子说起那人来面上带笑,还有一丝娇羞,叫叶将离看得头皮发麻。
老叶此刻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满脸肉都在抖,跟发了羊癫疯一般。只一双眼睛还盯着胡娘子瞧个不住,眼里盛得满满的都是苦涩。
见老叶这样,叶将离心里哪里还会不明白。加上老叶毕竟是饕餮阁的人,在胡娘子一个外人面前,叶将离还是护短的很。
“好儿子,快起来,今日这亲认得定不叫你吃亏,明日我便广发帖子,叫人都知道我认了个义子。以后干娘给你撑腰,给你说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儿,也好叫你屋里有个操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