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有灵（短篇） 第2章 入梦

申磊走后，陈正恩匪夷所思地看向正准备洗漱的林深，“你相信他说的话么？”

林深正色道：“各地有各地的信仰，你可以不信但要尊重。”

“我没有不尊重，我就是吃惊，他们怎么会相信桃树有灵？就因为活了六百多岁？”陈正恩试图找到理由说服自己，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那么荒谬。

“如果你不惹他生气，也许能知道原因。”

“我哪知道这句话会是逆鳞。”陈正恩躺倒在床，将被子盖住脸，瓮声瓮气地道：“桃树若真有灵，就该每年正常开花吸引媒体关注报道，带动旅游，增加镇上的收入，大家早日奔小康。”

待林深从淋浴间出来，房间里已响起轻微鼾声，他无奈摇头，有些羡慕陈正恩秒睡的技能。

关上灯，林深准备调好第二天的闹铃，见秦钟一个小时之前给他发了信息，内容是他要的视频。

点开来看，视频开头是一段常规的航拍俯视全景视角，再从远到近切入，多角度展现桃花全开的盛况，配上音乐和文案，卡点来几个人与桃花合照镜头的闪现，最后再啪啪用力砸下潦草的一句“看桃花，来桃源”作为结尾。

恩……可以说是毫无新意没有亮点的一条流水线视频。

林深闭上眼，脑子里自然而然想到山上那些百年桃树，如果山顶那株桃树能够开花，视频能以这个做为切入点就好了……

春夜寒凉，有风渐起，天空中飘起丝丝绵雨，淅淅沥沥的，落在枝头上，润入土地里，这世间万物的声音随风入耳，有什么轻轻破开又悄悄舒展。

林深睁开眼，只见一轮弯月挂在墨色天宇，朦胧的月色下，一朵娇艳的桃花正在他眼前悄然绽放。

这是？

“哇，开花了，开花啦！”一道惊喜的童音打破夜的沉静。

林深循声看去，树下有锦袍少年二三，见到桃花盛开的一刹那，年纪最小的稚童开心得手舞足蹈。

他旁边年纪比他稍大的少年连忙制止，“嘘，你别吵，吓到桃花仙子，她回天上去不开花了怎么办？”

被唬住的稚童见大家都认真严肃地看向他，连忙捂住嘴，悄声问道:“桃花还有仙子?”

“那当然，万物皆有灵，月上有嫦娥，地上有地仙，桃花自然也有桃花仙子在掌管。”

见稚童当了真，在桃树下虔诚祈祷的模样，少年们忍俊不禁，嬉笑着离开。

稚童跟上少年们的脚步，回头望向在月光下初初绽放的桃花，不由在心里默念，“月下半树初蕊现，桃花又红满庭芳，以后我就叫你桃蕊好不好？”

稚童等了一会儿，桃树笼在银光下静静伫立，风声里传来不远处少年们的呼唤，他小声地道：“你没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时光荏苒，秋去冬来，稚童长成少年，那颗曾经不够粗壮的桃树，在他多年的精心呵护下已是枝繁叶茂。

随着年岁渐长，少年早知当年的桃花仙子是哥哥们逗弄他的戏言，然而在桃花年复一年的盛开时，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若世上真有神仙该多好？凡人对着仙灵许愿，愿望成真，人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疾苦和无可奈何。

又是一年春，林深仰头看着满枝大朵大朵盛开的桃花，仿佛这样的动作他已做过千万遍。

风过扬起一阵粉雪，刚伸出手，便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制止他的动作，“喂！你不要再靠近了！很疼的！”

林深转头，只见树后藏着一位粉衣少女，梳着双髻，探出半个脑袋，气鼓鼓地盯着他，秋水般剔透的眸子充满控诉。

面对突然出现的少女，梦里的他并不觉得讶异，甚至还好言好语出声解释，“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接住飘落的花瓣。”

“你骗人！”少女指着他的左手，“你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林深低头，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几节长短不一的桃枝，上面含苞待放的桃花还沾着新鲜的露水，明显是刚折的。

身体似有自己的意识，他恍然想起自己来桃林的目的——折几支新鲜的桃枝回去。

面对少女的质询，他终于有了一丝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的羞赧。

林深对树后少女认真行了一礼，歉然道：“……我只是想带回房间里插瓶观赏。不知仙树有灵，得罪了。”

少女气得两颊鼓鼓，不依不饶道：“在这里赏花不好吗？为什么要摘下来带回去看？离开了树它们就活不长了！”

林深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因为我身体不好，不能时时来赏花，”犹豫了一番，接着道：“也……可能活不长了。”

少女一脸不解，从树后走出来，“为什么？你不是好好的么？”

林深摇头，“我生病了，治不好的病。”

“可你……”

少女端详起林深的脸，不似小时候那般饱满红润，脸颊消瘦，唇色带着不正常的苍白。

忽然，一只柔软可爱的手探在林深胸前心脏的位置，他虽惊诧却未动分毫，静静看向微阖双眸的少女。

少女看见，他的生命之火已不旺盛，他年轻的身体此刻就像失去水分的鲜果，不健康的黑斑，一点点随四肢蔓延，呈现干瘪灰败的态势。

他活不久了。

少女沉默不语，放下手的瞬间便在眼前消失，再看即坐于繁枝之间，居高临下看向林深。

“那你为何不将树种在你的房门前，每日开窗就能看到，何须拖着病体上山照料如此麻烦。”

林深没有责怪少女的冒犯，而是耐心回答她的问题，“父亲曾说，花树乃生灵，长于天地，归于自然，不应独赏。待到花期，山上桃树尽数开放，此等美景，当与乡亲共赏。”

少女轻哼一声，似娇似嗔的谴责，“明知不能独赏，还要折枝带回，既如此，你怎不将房子建在这里？天天看，月月看，随你看。”

林深被问得哑口无言，斟酌半天，“这……于礼不合，也恐扰仙灵清静。”

少女晃动双足，遥看千堆粉雪，“年年花开不过月余，你来此次数有限，以后若你死了，是不是就没人能看见我、听见我说话了？”

林深看向少女，少女面容在光影下隐于花间，不甚清楚，但他却从消散的余音里，听出一抹空寂。

这让林深心中无端生出些不忍来，他的生命虽短，却一路有亲人朋友相陪，她的生命可能有千年万年，难道要在漫长的无人所知中、于茫茫天地间孤独长大？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林深经过一番挣扎，郑重又认真地问道：“若我来此陪你，你可会高兴？”

花枝轻颤，少女低头和他对视，抿唇没有说话。

心中做了决定，林深又鞠一躬，“小生姓秦名清，敢问仙灵姓名？”

少女嘻嘻一笑，匿于花中不见，“我不是仙灵，我叫桃蕊。”

“啪嗒”一声，桃枝尽数没入草地……

“醒醒。林深，快醒醒。”

感觉到一阵推攘，林深缓缓从梦中醒来，迷茫的眼神看乐了陈正恩。

陈正恩好笑地道：“有意思，闹铃响了几次居然都没闹醒你？咋？昨天开车太累把你睡懵了？”

“没……”林深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只感觉浑身疲惫，“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什么梦？怎么个奇怪法？”陈正恩一屁股坐在床沿，一脸兴致勃勃。

见陈正恩好奇的模样，林深试着回想，那个梦却如清晨散去的薄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记得了。”

“……”

等了半晌等了个扫兴的回答，陈正恩也没在意，“行了，快起来吧，早点上山早点下山回去，我今晚可不想睡在这儿了，床太硬硌得我腰疼。”

“我觉得这床挺好的，软硬适中，你腰疼说明腰不好，回去找中医给你看看。”

“滚，老子腰好得很，一分钟五十个俯卧撑不在话下。”

林深见陈正恩面红脖粗的模样，慢半拍反应过来，笑道：“哦，男人不能说腰不好。那你改口说你屁股疼，总不会想歪了吧？”

啥玩意儿？睡一觉起来屁股疼？怎么听起来更奇怪了？陈正恩便秘一般看向林深淡然无邪的脸，只能默默叹气，大清早的不适合开车。

陈正恩动作快，在林深醒之前已经整理完毕，他闲不住，先出门打听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林深在把自己打理妥当后，顺便检查了房间，防止遗漏物品，因为爬完山后就要返程，他不想给自己增添额外的麻烦。

一切工作就绪，他要离开之际，鬼使神差往窗外桃花山看了一眼，却意外发现窗台处有抹与暗色窗帘明显不一样的艳色。

林深被那抹艳色吸引，走上前才发现是一朵盛开的桃花。

新鲜的……桃花？

林深有些奇怪，窗子昨晚进来就是关好的，今天他也没碰过，难道是陈正恩中途开的？

他推开窗看向四周，附近的桃树都还缀着花骨朵，经过昨夜的雨水，可怜巴巴地缩着脑袋，哪里来这种完全舒展开的花瓣？

林深还没想出所以然，敲门声响起，陈正恩的声音传来，“老林，你好了没？镇长找的人都来了你还磨叽什么？快点出来。”

“来了。”林深放下疑惑，随手将花朵揣进衣兜里，转身离开。

今天是2024年最后一天啦，大家要去跨年吗？对新的一年有什么计划呀？我的计划是2025年能够写多一点，再多一点，更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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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