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呈林 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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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到溪河镇坐大巴需要四个小时。

颠簸的道路摇晕了车里的大部分人，周荷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而桃子正看着窗外两侧疾驰倒退的田野愣愣的发呆。她一直没有从这场变故里缓过神，一直觉得这是一场梦。

直到此刻，看着故土逐渐被陌生的高楼取代，她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有些害怕焦虑起来。

害怕因为自己而影响周荷的生活，害怕跟不上S城的学校的节奏，害怕即将面对的未知。对于17岁的桃子来说，溪河镇以外的世界只存在于老师和大人们的嘴里。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常常和同学们幻想关于以后的事情，谈到最多的就是去S城读大学。可是眼下她先走了一步，那下一步又会带她去哪里呢？

桃子想的出神，直到下了大巴，坐到姨夫林楠发的小轿车里才勉强缓过劲来。

这时她才察觉到大姨和姨夫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他们在车站碰头后就一直都没有说话，彼此像在怄气一样。

车内凝结的沉重气息让桃子感到熟悉，她明白这一切的原因都在自己身上，但她对现状无能为力，只能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书包，试图让自己隐身在后车厢的角落。

此时周荷看着脸色不明的丈夫心里也在打鼓，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先斩后奏让丈夫和女儿都很生气，但她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局促腼腆的桃子又不免心疼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桃子是她爸是最疼的孙女，她作为大姨也不可能让外甥女在乡下自生自灭。

想到这儿，周荷轻咳了两声打破了车内的僵局，对着后视镜里的桃子说道：“桃儿，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姨给你买。”

闻声，桃子皙白的脸上立即挂上浅浅的笑意，她不做声色的看了一眼在开车的姨夫，果不其然在他板正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烦躁。于是她垂下眼眸，语调温顺的回答：“大姨，我吃什么都行。这几天您和姨夫帮我处理转学的事情辛苦了。咱们简单吃点儿就好，不用特意买什么东西。”

桃子的话说的懂事又贴心，周荷自然是一脸感怀，而正在开车的林楠发也用余光看了一眼后视镜，面上僵持的表情也松动了不少。过了一会，他沉声回道：“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今天你们也累了，明天我们再出去吃点好的。”

周荷见丈夫开口，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她本来就是个喜形于色的脾气，见丈夫不生气了自然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开始叽叽喳喳的和丈夫抱怨这次回乡的事情。

桃子再次隐匿在了后座，她将头轻轻靠在车窗旁，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周荷的家在S城的西区，算是前几年开发的新区，所以整个小区的设施和建设都显得格外气派。

桃子拿着行李默默地跟在周荷身后，偶尔才用余光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一直到了周荷家里，她没有四处张望，温顺又有礼貌的坐在沙发上静候周荷对自己的安排。

周荷对桃子没有一惊一乍的表现十分满意，甚至多了几分喜欢。桃子的性格和妹妹阿穗很像，同样乖巧听话，虽然她们两姐妹相处的时间少，但看到桃子的时候周荷就觉得见到妹妹一样暖心。

虽然名义上桃子是在她这儿待一年，但是实际上高三住校，桃子在自己家的时间并不长。这样一想周荷觉得也不算什么负担。

一回家，周荷让桃子坐在客厅休息，自己则打算收拾出女儿的书房给桃子临时住一段时间。

正当周荷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家里门开了。玄关处一个穿着时尚的女生蹦跶的跑进屋子，她染着一头浅栗色的卷发，蓬松的发型短短的贴在耳朵两侧让桃子想到了泰迪犬。

“妈，家里有没有吃的，我饿死了....”女生一边低头脱鞋，一边嘴里叫嚷起来。等她脱完鞋抬头看见客厅里的桃子，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快速的消失：“你是谁？”

桃子想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自己的表姐，林莉莉。于是她站起身，礼貌的朝打林莉莉招呼。

“姐姐好，我是周桃。”

“周桃？”林莉莉先是有些疑惑，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明白过来。只见她敷衍又疏离的朝着桃子点了点头就立马“噔噔噔”的跑到书房里头。

“砰”的一声房间门关上了，但还是没有挡住里头的吵闹声。

“妈！不是说了不要带人回来嘛！”林莉莉听上去有些恼怒，音量高得吓人。

“哎呀，她是你妹妹，在家里住一阵子有什么关系。”周荷一边收拾一边说服女儿。

“我说了不喜欢别人碰我东西！你收拾这些干嘛，她不是要去学校住吗？！”林莉莉还是不满，委屈的和母亲抱怨自己的空间被侵占。

“现在是暑假你让她去哪里住，还有你不要这么大声啦.....”周荷压低了声线拉住了林莉莉。

桃子将打招呼的手慢慢收了回来，有些尴尬的站在客厅里。来之前她就已经预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突然面对这种情况还是有点措手不及。她咬了咬嘴唇，低头看着脚边的行李，自嘲自己果然是个不速之客。

周荷终于还是说服了林莉莉接受桃子的存在，只是在林莉莉的不满之下，书房只能勉强收拾出一个睡人的地方，而其他的杂物依然堆放在角落。

一整个下午林莉莉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直到晚餐时间周荷在门口敲了好几下门，她才从里面磨磨蹭蹭的走出来。

林楠发对女儿的磨蹭有些不满，忍不住皱着眉头教训道：“这么大了吃饭还要你妈去请你，真是越大越不像话。”

林莉莉被父亲呵斥了一声之后脸色立刻涨红了起来，刚要开口反驳就被周荷拉到了厨房里安慰。母女俩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从厨房里传来，不一会儿林莉莉就噘着嘴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

桃子低着头安静的吃着眼前的饭菜，时不时对夹菜给自己的周荷道谢。

到了晚上，周荷带着桃子来到了整理出来的书房休息。桃子环顾着这个不大的空间，看着勉强放下的小床和角落堆叠的杂物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的神情。

周荷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连忙解释：“这里是客厅隔出来的，之前一直是莉莉的书房。她今年上了大学之后就把东西都丢这里了。今天来不及收拾，你先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我再看看这些东西能放到哪里去。”

桃子感受到了周荷的歉意，知道他们住的房子空间紧凑并没有可以堆放杂物的地方。于是连忙拒绝道：“这样已经很好，谢谢大姨。我过完暑假就要去住学校，这些东西搬来搬去也麻烦。这些就放在这儿吧，没什么不好的。”

“这.....”周荷有些迟疑，毕竟书房乱的她都看不过去。

桃子见周荷面带犹豫，连忙指着堆在一旁的杂志转移话题：“大姨，这些书就不搬走了好吗？还要麻烦您跟姐姐说一声，我想借她的书看。”

周荷见桃子这样说，自然也不想搬来搬去。她爽朗的笑了笑，对外甥女的贴心很受用：“莉莉那丫头上了大学之后就没碰过书了，这些你随便看。”

桃子点头道谢。

周荷离开后，桃子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她走到门口想要把房门反锁，然而松松垮垮的门锁一扭动就会发出“咔咔”的摩擦声。桃子担心这声音会引来周荷，于是便将一旁的杂物箱挪了过来挡在了门口。

做完这一切，桃子才有些心安的坐了下来。书房的隔音并不是很好，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周荷和林莉莉的谈话声。桃子不想再听，她打开手机回复了舅舅周茂发来的信息，随后躺在床上开始放空自己。

其实她并没有太多伤心的情绪，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自己的出现会带来争议。没有人会愿意无条件的抚养一个孤女，也不会有人真心的对她，除了外公。

一想到外公，桃子的眼睛就有些涨涨的。她爬起来从行李里翻出了一本书，书的尾页里夹着外公的照片。

“不知道外公在地下孤不孤单。”桃子咬住嘴唇呆呆的看着照片，明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小心的抚摸着照片里，一路的惶恐不安终于找到了出口。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滚落，一滴一滴砸在书页上，几乎快要浸湿书本。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桃子用衣角把溅在照片的泪水细细的抹去，仔细的将照片重新夹在书本里放好。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在窄小的床上，她趴在被子里细想着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随后从贴身的口袋中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开始思考接下去的生活。

虽然舅舅接下去每个月都会给大姨打生活费，但舅妈一向讨厌这些事情。大姨和她两人的关系并不和睦，也许过段时间舅舅就不会再打钱过来了。

桃子有些黯然的抱紧自己，觉得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

那么自己现在能做什么呢？桃子有些发愁，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抵抗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