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刘松远,转着手中的琉璃酒杯,里面酒水清透,与烛光显映,愈发有莹莹光色。
只是他好看的桃花眼微扬,斜睨着眼波看着崔蓁笑道:“你们东厢下课未免也太慢了,我这酒都吃许久了。”
崔蓁依着沈徵身侧坐下,摸了摸怀里的东西,语重心长道:“我呢,是为了你,所以才被事情牵住了。”
刘松远倒是没听出崔蓁话里有话,反顺着说道:“我的事情牵绊住了咱们小崔?那也是算是我的荣幸了。”
他话里没几句正经,崔蓁见身前推过来一盏琉璃杯。
见是沈徵早就替她斟了酒,他温温道:“只饮一杯驱寒便可,这酒后劲大。”
崔蓁点了点头:“阿徵,我听你的。”
这是清风楼出了名的好酒,唤作玉髓,极其醇香,颇受临邑城人们的喜爱。
她方才从寒风中而过,正是饮热酒的好时间。
唇角沾了点酒,再抬头时眉眼里有了几分狡黠,这才语气幽幽道:“我这里可有孟姑娘交待我的东西。”
随后止了话语。
刘松远方提酒杯的手一顿,脸色难得急迫起来:“孟姑娘?”
连带着身侧的夏椿都跟着讶异。
能从刘松远这个总是毫不在意的脸上读出这样迫不及待的表情,实属难得。
“对啊,孟姑娘。”崔蓁用筷子夹了一个笼饼,咬了一口,含糊回道。
“你别说一半啊,孟姑娘交待你什么了?”刘松远急急问道。
崔蓁把饼吞咽下去,又准备拿起筷子往别的菜冲锋,被刘松远一把端开了那盆欢喜团。
“快说。”他愈发急切。
崔蓁盯着那盘欢喜团懊恼,那盘子现离她这般远,就算够过去也还是差点距离。
随后,她眼前有青碧色的道袍微微一动,那盘欢喜团便又端到了她面前。
她面色一喜,看到沈徵正望着她。
少年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倒映着烛火,而烛火里,能看到她的影子。
“明成,你这····”刘松远指着沈徵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无奈叹气道,“你偏心得也太过了吧?”
崔蓁拣了一个仰头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把揣在怀里的皮草袋子拿了出来,推给刘松远。
“方才遇到孟姑娘和阿元,说是你救了她阿爹,特意把这套毫锥赠给你。”崔蓁虽这般说道,但眉毛却微挑,露出八卦的神色。
“你倒是快说说,你什么时候救的人家阿爹?”崔蓁好奇地凑近脑袋。
刘松远却将那套皮草包着的毫锥揽进怀里,左右摸了个遍,确认没有露出一个角。
接着连个眼神也不递给这厢好奇的几人,只自顾自地面露满足又斟了杯酒。
唇角微微一抿,才缓缓抬头解释:“之前她阿爹缺一味药,我替孟姑娘上山去采了。”
他说得简短,但这厢听得人却不这般认为。
“你倒是藏得严实,肯定其中还有别的什么。”崔蓁了然地退回身子,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不问你了。”她卸了口气。
“阿徵,你在枢密院画画,一切都还顺利吗?”崔蓁心中还记着之前在清风楼游廊里听到的谈论,她顺时也有些担忧,“那些什么大小相公,没有为难你吧?”
沈徵把视线从刘松远那处移过,停在少女忧虑的面容。
像是宽慰般,少年眉眼稍稍舒展,启唇答:“顺利。”
“那就好,我还怕你受欺负呢。”崔蓁这才回得送快些。
“咱们明成如今可是官家亲自下旨去枢密院画画的,绝对没有人敢为难他。”刘松远接话道,他语气里似在嘲笑崔蓁的小题大做。
“你倒是说得轻松,万一···”崔蓁囫囵话方想脱口而出,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瘪了瘪嘴。
“不用担心。”她听到身侧的少年白玉扣掷声又起,心下似被抚平了多许忧虑,索性也止住了这个话题。
“对了子生,这也快到除夕了,你今年怎么过年?”崔蓁见坐在一旁埋头吃菜的夏椿并未搭讪一句,她便转伸询问道。
夏椿停下筷箸,面上仍旧是他原生神情里的茫然之色,听到崔蓁提问,他似稍稍反应过来:“三清观壁画还未画完。”
随后他又顿了顿,抬头道:“今年还回不了家·····”
“子生,今年还是去我家吧,左右你在临邑也没什么别的亲戚。”刘松远一拍夏椿的肩膀,像是给他了一些宽慰。
夏椿从自己的情绪中抬起头,茫然的面色中露出了熟悉的不好意思:“麻烦···麻烦你了。”
“没事,我母亲很喜欢你,最近也常常念叨你都不怎么去我们府里了。”刘松远笑道,桃花眼一眯,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崔蓁见子生过年也有了安排,她目光移到一旁的沈徵身上。
沈徵也是孤身一人在这大梁,他又是怎么在这临邑过节?许是在宫里过节?
但崔蓁还是没忍住问:“阿徵,你怎么过年?”
沈徵将自己青碧色的道袍褶微扬,才平和了些,他认真开口:“除夕大抵是在宫里。”
崔蓁见与自己猜测差不多,便有些扫兴地转过身。
这大梁过年,好像都挺无聊的,她暗自想着。
“在草原上,新岁称作白月,因草原上的人们信奉白色所以才得以这一称呼。与临邑稍有不同的是,在除夕那夜祭祖前,会有一个锻铁活动,这与东戎人的一个远古传说有关。还会请人来彻夜说唱乌力格尔,青年们便聚在一起彻夜跳舞,欢唱,整个草原上,到处都是不灭的篝火。”
沈徵声线又起,随着他的话语声,崔蓁也跟着缓缓转过身看少年。
少年的唇角似有淡淡笑意,直至他话毕,她才微微张了张口:“听起来很热闹。”
“明成,你以前可没和我说过你们东戎人过年这么热闹。”刘松远抱怨道。
“你又没问。”沈徵看了眼刘松远,仿佛又收了笑意,只淡淡回。
似被这句话堵住,刘松远面色痛心地捂住胸口,指着崔蓁与沈徵来回:“你们···你两如今真是一丘之貉了,以后怕是再也说不过你俩了。”
“还是子生好。”他勾住夏椿的肩,被这一搭,夏椿被刚入喉的酒呛得猛咳嗽起来。
“子生,等你把你那小媳妇接过来,可不能这样对我。”刘松远试图让自己看得泪眼婆娑些,委屈巴巴道。
“哎,孟姑娘?”崔蓁向几人身后望去,突然惊讶冒出一句话。
刘松远忽而身体一端,连带着衣袖已经平齐。
怎么看着,都是仪容风雅的临邑城小郎君。
待等了半晌,见久未有反应。
刘松远暗觉不好,这才抬头去看周围三人。
崔蓁全身的肩膀跟着一抽一抽,几乎要弯下身去,身侧沈徵与夏椿也都含着笑不语,他才顺时反应过来。
“崔蓁,你这就不厚道了啊。”刘松远站起身,佯装要来去教训她。
“阿徵,阿徵,拦住他,拦住他。”崔蓁一股溜躲至沈徵身后,沈徵配合地站起身,直直挡在崔蓁身前。
刘松远只能越过沈徵的肩头指着崔蓁:“小崔,你可别让我下次逮到你。”
“我不就是提了一句孟姑娘,也没说是哪个孟,你用得着这么紧张么?”崔蓁吐了吐舌头,见刘松远又要欺身往前。
她便急急唤:“子生,子生,你也帮拦一下,快点,快。”
接着她身形一晃,先行一步夺门而出。
少年人的欢呼声从清风楼里绕入冬日的风声里,打了个旋又顺着朝下奔跑。
着新衣的人好奇地看着这些少年郎们,意气风发,肆意洒脱。
即使冬日风色紧,却有郎然色。
***
崔蓁一路快步走回崔府,外衫夹了风雪,稍稍冷了些,但内里却又发了细密汗,如若冰火二重世界。
她走至崔府门前,发现停了好几辆马车。
马车四处装置精细,车前挂着“冯”字的木牌,还有来往的仆众从马车里拿着东西往崔府里搬。
崔蓁不解,方想找人询问,见里头匆匆跑出青夕。
“姑娘你可回来了。”青夕拉过崔蓁,身子后仰才避开正搬着一筐东西的仆众。
“二姑娘钱塘家里来人了。”青夕凑近她耳朵小声说道。
“钱塘?”崔蓁皱眉,随即又想明白。
崔苒之前是被钱塘一家商户收养,想必是那家来人看女儿了。
“来看就来看呗。”崔蓁抬腿上了石阶。
“方才主君说,今晚都要到正堂去用晚饭,说是要为钱塘来的那位小郎君接风洗尘。”
“我已经在清风楼吃饱了,还要去吃?”崔蓁一边朝自己的松烟榭走,一边不耐道。
“是主君特意吩咐的。”青夕讪讪开口。
“行吧,咱也别回自己那了,直接去正堂。”崔蓁挠了挠衣领,转了方向。
待过游廊,皆是搬着行礼的仆从们。
崔蓁扫了眼,大抵都是些南方特有的东西。
因来往人比往日多了一倍,她走的也比之前要缓慢的多。
待踏入正堂,才看到崔家诸人皆已入席。
唯独有一张生面孔。
穿着乌金色的团花暗纹圆领锦袍,衣角处露出短短的黑色短毛裹着手腕脖颈。
整个五官都是圆圆润润的形状,因嘴角挂着扬起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崔蓁以前过年时见到过的年画娃娃。
不知是不是这喜气过了头,这张自带笑容的脸看得时日久了,神色里不自知地露出些许阴戾气,但不过是转瞬即逝。
“姐姐。”崔苒先跑了过来,亲昵拉过崔蓁。
请假一天哦,最近有点事情,要调整一下心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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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