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阿爹病重,如今正缺一味药材,必须得现在入山去采。来不及了,我得进山去了。”阿元说得急切。
“什么药材,城里买不到吗?”刘松远一把拉住他。
“孟姐姐说,这味药材必须是新鲜的,药效最佳,卖进城里的都是后期晒干的,不如直接去采下来的好。”
“叫什么,我去采。”刘松远从门口踏出一步,对着阿元正色道,“你年纪小,这天黑山高的万一走丢了如何是好,九南山我熟悉,你留在这里陪孟姑娘,等我回来。”
“郎君,这···”阿元迟疑。
“别说了,救人要紧,那草药叫什么?”
“说是一种紫色植物,筋脉很细为红色,叶子是三叶的有齿轮状,生长于背阴山崖处,叫···叫和黍草。”
“好。”刘松远点了点头,“我这就进山。”
他拿过阿元手里的镰刀与背篓,跨步朝外又匆匆行去。
方才的紧张早消失殆尽,此刻一心只剩下必要摘下和黍草的心思。
“孟姐姐,刘郎君进山去采药了。”阿元转身踏入孟家,他对着正在煮药的孟萱急急道,“孟阿爹怎么样了?”
孟萱的手一顿,蹙眉抬头问:“刘郎君?”
“是,我方才出门便寻见了刘郎君,他说他比较熟悉九南山,就拿过镰刀进山去了。”
“九南山入了夜山路崎岖,他又如何能寻到!”孟萱将手里的扇子一掷,迅速起身,“我得进山去看看。”
“孟姐姐。”阿元眼疾手快拉住孟萱,“你若走了,孟阿爹怎么办?我平日里在图画院当差,不说别的,就说性情,整个图画院最有办法就是刘郎君,孟姐姐,你就相信他一次。”
阿元恳切道。
孟萱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又往里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父亲,叹了口气,认命蹲下继续扇火。
“孟姐姐,我看着药,你先去照顾孟阿爹。”阿元拿过扇子,蹲了下来。
“好。”孟萱递过去,转身入了里屋。
屋子里点了两盏油灯,与寻常农家不同的是,这间里屋内侧放着一个早就褪了色的书架,虽看着陈旧,但上面却有不少书册,摆放地极为整齐。
前面还置了一张长桌,也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半干的字迹落在上头。
“阿爹,你感觉怎么样?”孟萱倒了碗水坐至床边。
窗上躺着的中年男子身形瘦隽,虽神色疲乏,但双目仍就有神,极少能在常年背天朝日的农家人脸上看到这般精神气。
“小萱,是我拖累你了。”孟阿爹摇了摇头,“我这是旧疾,我自己也是知道我的身子的。”
“阿爹,你说的什么话,阿爹自幼抚养我长大,如今你生了病,作为女儿自当侍奉床前,绝无怨言。”
“小萱,你不明白,若是···若是我···”男子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急急想说出口。
“阿爹。”孟萱制止了他继续言语。
“当年我虽年幼,但我相信,阿爹做的选择自有阿爹的道理,过去之事,只求问心无愧便好。以后的日子,我能行医,阿爹还能教书,咱们都能凭一技之长养活自己,那也是另一种齐全的生活。”孟萱把碗盏推移桌边,对着床上的男子认真言语。
“罢了,是我不如小萱你通透。”孟阿爹叹了口气,“你母亲在天有灵,大概会怪我至今还没能给你寻个好人家。”
“女子身活一世,并不是定要以婚姻为评判值得与否的准则。天地之大,自有我的生而缘由,若是终身不嫁也没什么,我有双手,养得活自己。”孟萱朗声回道。
孟阿爹听毕,嘴角勾了个了然的笑意:“不愧是我孟明知的女儿。”
“阿爹先休息,我去看看药煮好了没。”孟萱站起身,将油灯吹灭了一盏,她又踏至外间。
见阿元正鼓着腮帮子,用力煽着火,左手用累了,便又换了右手。
屋子外风声呼呼,从细缝里传入尖叫的呼啸声,入了屋子又哑了下去。
孟萱手抬至门上,她微微开了一道缝隙,便有风跟着钻入。
脸上落了湿凉的东西,她拂手抹去,眯起眼抬头看,见随着风卷入的,竟是翻飞的雪花。
今年冬至前,便下雪了。
她心中猛而一紧,打开门朝远处黑黢黢的九南山望去。
天寒地冻,又是风雪交加,和黍草若真寻不到便罢了,但他····
少女素来表情甚少,今日却也有了明显挂于脸上的紧张情绪。
她跺了跺步,在院子里绕了一圈。
屋顶的几缕茅草跟着风雪卷入空中不知所踪。
像是下定狠心,孟萱转身一头冲进屋子里,拿起斗笠匆忙往头上一罩,又扯过蓑衣往身上一搭。
“姐姐你去哪里?”阿元站起身。
“你好好管着药,我出去看看。”孟萱语气不容置喙。
她匆匆踏出门槛,埋头朝前行径,雪花盘旋着往她身上落下。
下里村的路向来泥泞,落了雪,便更不能分明。
她心中急切,也顾不上这么多。
走了些路,却听见遥遥有步履踩踏至泥地的声响。
她抬头去看。
凭着几户人家虚弱的灯火,见是一个黑影。
逐渐的,那个影子渐渐清晰。
她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孟姑娘?”那人站定,疑惑地喊出声。
随后,脚步加快走至孟萱身前。
他身上衣衫湿透大半,重重垂在肩上,这般风雪也只能勉强带起一个衣角。
孟萱抬头去看他的面容,少年人额发全湿,浓眉里还夹着化了一半的雪花,可那双桃花眼微扬,流转着与这寒涩冬日全然不符的欣喜。
“孟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少年人语气迫切,忽而又想到什么,急急忙忙地把背上的药篓拿了下来,“我把觉得像和黍草的都摘了,也不知道究竟对不对,孟姑娘你且先看看,若是不对,我再去找。”
孟萱拿过背篓,手指拨弄了一下那些还沾着雪水与泥水的草植。
雪夜山路难走,也不知他是经历了多少艰险才找到这些。
“没有错。”少女平静的声线里有了些波澜,随后她抬头对上少年迫切的眼神,“快些进屋去吧。”
“嗯?”大抵风雪紧,刘松远并未听清她后面一句话,扬着调子又问。
“进屋驱寒,我给你煮姜汤。”少女落下一句话,舍下他转身朝孟家屋舍行去。
刘松远愣在原地,忽而似想明白一般,桃花眼一弯,竟觉得心下升起无比欢快:“好的。”
脚下的泥泞都不再那般沉重,他甚觉得周身寒意全去,那风雪也不再骇人。
刘松远大口饮了姜汤,把瓷碗一推。
见孟萱将那和黍草细细碾碎,加入沸煮的汤药中,阿元在一侧认认真真煽火煮药。
她脸上的那些小雀斑,在此刻昏暗烛火的掩映下,也看不分明。
肌肤间散出莹莹光色,那不是那些高门大户里摆放的瓷器,而是原始的胚胎自然生成的玉色。
刘松远胸口又剧烈跳动起来。
孟萱将药草全部煮入,随后她站直身,走进里屋。
待再出来,手里拿着一双鞋和一件外袍:“这是我阿爹的衣衫,郎君先凑合换上,莫要嫌弃。”
刘松远一愣,扫了眼那灰色的衣衫,那双鞋虽并无什么纹样,但针脚细密,看得出来做鞋的人极其用心。
他低头扫了眼自己,这才意识到那鞋子上全是泥浆,实在是很不体面。
“不嫌弃不嫌弃,谢····谢谢。”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伸手拿过那鞋衫。
少女手一松,那衣衫便落在他怀里。
刘松远就要解开湿厚的衣衫。
抬头见孟萱转过了身。
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放在衣带上的手放了下来:“姑娘这里可有换衣服的地方?”
“刘郎君若不介意的话,那便去我阿爹那间换吧。”孟萱的声音比之前柔了几分。
刘松远视线见到里屋晕出的昏光,便拾起衣衫,朝里走去。
孟萱仍旧背着身不动,直至刘松远进了里屋,她才开始回头整理那盛了姜汤的碗盏。
“孟伯父。”刘松远进屋,视线扫至简陋的书柜须臾,便迅速又看向床上躺着的男子,他对着他一揖,“打扰伯父了。”
那男子点了点头:“无妨,方才我听小萱说,是小郎君寻来了草药,应当是我感谢你才对。”
刘松远忙摇头:“是应该的。”
他视线才稍稍移至那孟萱父亲的脸上。
那是一张清瘦的面容,因常年日晒肤色比城里许多人要黑上许多,但此刻因染了病气愈发有些褪色,唯独那眼睛却很是清亮。
这倒不像一个寻常的农家汉子。
他余光又扫至那书桌上半干的字迹。
心下有些疑惑。
但手中解衣动作不停,脱了衣衫,换上那灰色袍子,虽说衣长有些短,但袖子却是刚好。
“小郎君是城里人?”那男子轻咳嗽了声,嘶哑着声问。
“回伯父,正是。”刘松远又换下鞋子,那鞋子泡了雪水,变得愈发沉重,僵在脚上很是难脱。
“我方才听阿元说,你是图画院的画学生?”孟阿爹眼里忽而光芒大盛,急急问道。
刘松远:所以她跑出来是担心我吗?是吗是吗?作者君你回答我啊!!
作者君翻了个白眼,表示不说话。
今日是副线cp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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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孟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