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时节雨 第10章 诀别书（10）

十

真相大白了，谢夭夭终于知道了，那个一开场就被她自己的血糊住了的那两个字，原来是写作“与卿”，读作“诀别”啊......

“原来，是....诀、别啊......”谢夭夭有些失神，平静下来的她找回了几分理智，嘴里却还是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

“他，他还在这里吗？”她抬头望向那个和尚，轻声说道，“我...我想去当面感谢他......”

“......当然，施主您请便......”和尚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有点远，像是缥缈在大雾之中的小船，“只要.....”

“只要您睁开眼就好了......”

......

谢夭夭皱了皱眉，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她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睛。

“小桃？是你啊......”谢夭夭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刚刚哭过那样，然后她抬手摸脸，果然是一片湿热。

她扶着背后的大树站起来，“奇怪....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她揉了揉自己睡乱的头发，试图回忆起什么来。

天还没完全亮，但也已经有了点曙光，稀稀拉拉的光束照进树林，倒是形成了书上说的丁达尔效应。

她望着脚边已经熄灭的火堆，扒拉了一下，连一点点火星子都没有了，混乱的思绪一下子更乱了。

“不对啊....我记得我捡了不少的柴火啊，怎么这么快就烧完了......”她喃喃道，然后如有所感的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矮矮的小土包，前面插着一块破木板。

“哎哟....不好意思打扰了！！对不起！”谢夭夭反应过来，混沌的脑子被晚上的凉风一吹，又见了坟，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对着那个小土包拜了拜，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又转身从包袱里拿出几块莫大娘硬塞进去的桃花糕，方方正正地摆在木板前，闭上眼诚心道歉：

“不好意思这位...这位前辈，我看您这板子上也没有说您姓甚名谁......呃，我就是路过此地，无意冒犯，呃....呃，您不要生气，我...我请您吃桃花糕，很好吃的！真的！！”

然而，更加奇怪的是，一向对桃花糕没什么兴趣的小骡子，这时候却飞快地凑过来，趁她没反应过来，转眼间就吃了一块糕点。

“唉！！等等！小桃你干什么！？你别....”

......

“等等！！等、等.....”谢夭夭一嗓子吼出来后，正对上自家妹妹那张无语的脸。

谢夭夭感觉自己大脑有些宕机，CPU似乎也烧了，脑门上缓缓升起一抹青烟，她缓慢地眨了眨眼。

“姐！我的亲姐！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要睡觉去自己房间里睡！说是帮我补习，自己在那边看小说，不会做的题目问你你也不知道，你你你...你还....”哇，好像啊，眼前的谢蓁蓁，说话、表情，还有小动作都生灵活现的，就连生气时憋红的脸都一样，谢夭夭呆呆地看着她，这么想着。

妹妹见她那副样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她的视线往下移，猛得从她手下抽出一本什么东西来，然后表情管理全盘下线，她崩溃地大吼：“啊！！你在干什么！！”她指着那本厚厚的小说。

“这本小说是我借同学的，现在都粘上你口水了！！我...我怎么还给她，哇.....你赔我同学书啊！！！！”突然增大的分贝吵得谢夭夭脑瓜子嗡嗡的，她抬起手示意暂停。

果然，哭闹的声音停了下来。谢夭夭皱着脸抬头看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仔细观察了几遍，试探地出声，“你...你真的是，谢蓁蓁？”

空气沉默了一秒，在下一秒迎来了更加大分贝的崩溃声音，“谢夭夭！你睡醒了没有！！出去，你给我出去！！”

然后，她就被扔在了妹妹的卧室门口，随着她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那本，沾着她睡觉时“口水”的小说。

谢夭夭拿过来一看，“什么鬼？《打脸...之，长公主...权倾天下》？什么鬼书名？！现在初中生都喜欢看这种腌臜东西？吃点好的吧......”然后，一脸鄙夷地扔远了点。

......

过了一会儿，谢夭夭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突然冲过去捡起那本被自己随后丢掉的书，开始疯狂翻页，寻找着什么。

谢蓁蓁出门上厕所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顶着鸡窝头、穿着睡衣的女的，大咧咧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本被她“糟蹋”了的小说，手指点着字，一行一行地看下来，像是谍战剧里的特工在解读什么敌方密码。

“不是吧大姐？你...你就真的这么喜欢这本书？还要在看一遍？！”谢蓁蓁像是第一天认识她，捂着脑袋崩溃，“哎哟~早说你喜欢这种就好了，我还可以和同学介绍.....”

平常肯定会反怼自己的姐姐这时却沉默得吓人，谢蓁蓁皱着眉走进了些，居然看到自家姐姐额头上起了细细的一层薄汗，盯着书的眼神专注得不行，似乎想要把书烧穿。

“唉，你...怎么了？”她心里突然没了底，又上前了几步拍了拍她的肩膀，“找什么东西呢？那么认真......”

“没....没什么...”谢夭夭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沙哑，她努力咽下一口口水，像是咽下自己胸中澎湃翻涌的情绪，没有抬头。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她说完，不顾背后的惊讶，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

那天晚上，她仔仔细细、用手点着，从头到尾读了三遍书，却没有找到那个口吃小秀才的名字。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卧室里，睁眼闭眼了好久，可每次一睁眼却还是熟悉的天花板。头脑清晰得不行，像是本能地一遍遍回想着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记忆，任凭谢夭夭怎么努力放空自己，还是无济于事。

终于，在天色渐亮，第一缕阳光洒在窗外的桃枝上的时候，谢夭夭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恍惚间听到了一句，像是有人在她耳边的低吟：

“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角又落下一滴没由来的泪，坠入枕巾，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