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恶人剧本（穿书） 第5章 万骨池（五）

“别碰，很脏。”

琐细木屑渺渺，月色如水明灭，空寂揉杂进浮灰轻盈漾荡到滚落于地的泛光古币上。

很脏？

段听祁思索话中深意时欲伸向古币的手停滞半空几息便从心地收了回来，楚轻舟顺势松开他衣袖。他微微侧身安静沉默地看向楚轻舟，等待他解释一二。

楚轻舟唇角微动刚想说些什么，紧闭的木门恍地被人用力推开，吱嘎着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缩窝屋梁的黑猫惊悚弓起背乍起一身毛。

老人拄着拐杖架住干瘪如柴的身子动作迟缓地挪进屋内，浑浊不堪的目光直勾勾定焦在段听祁身上，冷哼一声，爬满褶皱的脸上细细密密怨毒不加遮掩地流溢出，声音嘶哑如老鸦哀嚎。

“不是让你没事别往外跑，你偷偷摸摸躲在棺材铺里和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也不嫌晦气。”

“让你扎的纸人呢，忘啦？怎么没把你姘头也一起忘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简直有辱斯文。”

“……”

一连串轱辘话砸得段听祁愣在原地，直至楚轻舟难以自抑的一记轻笑唤回他的心神，回过味来千言万语汇聚成愤懑一句，“不要在这里发癫。”

这老头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一派乱讲毁人清誉。

老人原本还在长吁短气地数落，霍然间眼角余光撇见地上那枚泛光古币，赶忙急切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将其捡起，宝贝似的塞入怀中。

起身时老人的眼珠子又慢慢转动起来，像是才瞥见久立旁侧的楚轻舟般，定定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面色犹疑迷迷蒙蒙，话语在嘴中转了几圈方才吐出“你，也回来了？找到人了吗？”

熟悉的问话，段听祁在村口初见老人时也曾听过一次。

[他怎么知道？不应该。]

「谁知道呢！」

楚轻舟面色如常，安然自若仿佛一无所知，“你在说什么？”

像是捆缚思绪凝滞的紊乱蛛丝稀稀拉拉断开，老人眸色一下子恢复清明，面露嫌恶地瞥着两人，“还不快点回去扎纸人。”

语毕，老人恨恨拿起细木拐杖在堆叠木屑的地面上重重磕了一下。

……

“咚——”的声响，年久失修木门严丝合缝地贴合住斑驳墙面，卷带起一缕缕飘渺轻风。

暖色烛光摇曳，细长火苗闪烁不定地高悬在挂壁上跳动，阴冷白烛泣泪，极低哔剥声中楚轻舟饶有兴致地摆弄起堆砌在狭小角落的黄符纸人，伴随纸人细微颤动，一封书信悄无声息零落于地 。

指骨纤长的手持信缓慢递到杂乱木桌上，段听祁双手交握支起下颌时青竹纹锦缎衣袖滑落至臂弯，他低垂眼帘细细扫过书信内容，仅寥寥几句，他却僵滞了一瞬。

〖见字如晤顾知微:

师妹此前几番来信吾颇感疏荣，有劳师妹百忙中挂念。

前日所言浮生阁素以极往知来闻名遐迩，未卜先知吾之来意，具现因果牵连之地，今吾至荒村，方惊觉其神算如此。

据此，其所言『世道将倾，百年浩劫』确有几分可信。

既而，大道无形，吾欲主心有苍生，自知绵薄之力难以抗衡，倍感一心修行以身证道之累累。

不日将归，烦请勿念。

——段听〗

楚轻舟似有所觉，唇下痣微敛，“段师兄的信还没写完吧，落款都不全。”

段听祁闻言微不可见地眨了下眼，顺水推舟往下说，“嗯，当时太匆忙了。”

＊

环佩叮铛作响，山风野涧幽然，间或有虫鸣。

月凉如水，漆黑天幕上星子点点，孤旧荒村上山的小道蜿蜒盘旋，曲径通幽，沿途做丧白绫翻飞往复，环山而上，井致有序木鱼诵经声绵延不绝，禅意悠悠。

段听祁亦步亦趋跟在楚轻舟身侧，为不遗漏线索二人并未选择御剑飞行，星夜璀璨，流萤漫漫，远风缱倦依人撩动衣袂纷飞。

楚轻舟微微偏着头，话音清冽似有疑惑，“段师兄因何主苍生道？”

段听祁抬眸应声即答，自然而然脱口而出，“自是渡人渡己。”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个念头仿佛牢牢扎根在他心间经久不息，应时而生。

楚轻舟闻言抬头仰望不染纤尘的月轮，絮絮而语，“嗯，临崖枯木，再得逢春。段师兄此道至简至清，亦有如此方明月。”

……

行至繁复错综山道尽头，峰顶上一厝修葺破落屋舍映入眼帘，悬缚檐角的白幡簌簌作响，腐朽陈旧木制大门前一口锈迹斑斑大钟兀自无人地款款摇动。

聚集成群伫立在枯枝败叶上的乌鸦齐齐扭动脖子张望向外来行客，深色瞳仁在黑魁魁一片的深夜中密密麻麻地转动，似潮浪突起，几只枯黑如柴草的乌鸦伏起羽翼晕头转向地从低空掠过，呕哑嘲哳叫唤着直冲冲撞上悬吊半空的古朴青铜大钟，斑斑锈迹剥落粉尘簌簌而下，紧接一道熟悉的清越浑厚钟声漾荡开。

推门入户，无意间扯断门沿处新织就成的蛛网，静待狩猎的蜘蛛悬挂一条白细丝垂落到段听祁面前，甫一两相对视，蜘蛛周身竟有几缕微蓝荧光浅浅盈溢。

倒霉蜘蛛挣扎着沿蛛丝往上攀爬，自它往后，屋内荒废空荡，久积尘灰，镌刻墙上的壁画线条勾连诡谲，翻落瘫倚的烛台香盏破败残缺，最显眼处梨木桌台上供奉的一尊尊乌木灵牌行行列列堆垒，阴森冷寂，仿似堵沉重厚墙压得段听祁几乎喘不过气。

“这里是祠堂？未免太过破落。”这般荒芜景象令段听祁犹疑。

[在暗室。]

不疑有它，楚轻舟视线悄然间游离到壁画上，形形色色的人俯首叩拜，惟以中央处马首是瞻，呆滞空洞如牵线木偶。

墙面坑坑洼洼几道深浅裂纹，楚轻舟放出神识探查时，死寂黑暗中隐隐有道视线投下了注视，稍纵即逝。

楚轻舟迅速反手凝出泠泠剑身直指壁画中央而去，伴随斑驳墙体哗哗然碎裂声，泛着寒气的黑色洞口揭开遮掩显现于前。

二人顺着暗道的一级级石阶往下走，沿路烛灯无风自燃，洇染开柔和光晕，成摞的古书沿途散乱堆叠。

在最内里的耳室，梨木矮桌上精细人鱼烛不明不灭，昏黄烛光下一摞摞剪纸裁成的细小纸人手牵手连成线，而在地面阴影背光处一只纸人被孤伶伶遗留下，看剪纸断裂处痕迹，像是被外力强行撕开。

梨木桌上一本古书摊开放置，段听祁移步走近察看，褐黄色纸页墨字模糊不清，依稀可辨:

【客自林中行，恰逢尸雨，潭中涟漪，只一人，余皆白骨。】

段听祁身形微顿，他试图挪动脚步，四肢百骸却僵劲得仿佛灌满泥泞。

啪嗒，啪嗒，键盘打字回音在耳边窸窣作响，声音飘渺仿如薄纱，像是午夜梦回之际魂牵梦绕的源泉。

段听祁思绪趋渐迟滞，如被捆缚上操纵丝线的木偶，脑海中各种凌乱无序念头似沉溺无光幽暗河底时濒死挣扎呼吸吐露出的一连串气泡，彼此争相聚散消融……

墨色浪潮席卷沉没地翻压下来，段听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思绪沉寂后视野逐渐转为漆黑。

段听祁像被突然摄住魂般诡异地昏迷不醒了，单薄身体随惯性支撑向前倒下时楚轻舟伸手接了个满怀。

[他怎么了？]

「不知道。」

意识混沌游离仿佛深陷记忆渊薮，浮光掠影间段听祁在迷迷蒙蒙中变得很轻很轻，仿佛从瑰丽疯狂的时间长河中游弋回遥远陈封的过去。

投映他周身悬浮的是一列列繁杂琐碎的线条，看上去颇似繁体字却更为错综无章。其中有两团字孜孜不倦地环着他转，段听祁不胜其烦地轻触了一下，那团事物陡然间化为星星点点流光汇聚到他体内，倏忽之间，段听祁清晰感觉到耳边嘈杂的键盘敲击音被诡异地拉远，仿佛奇异地凝固住了。

幽幽封闭空间内，段听祁微弱的意识体仿佛上完色般转为浑厚浓稠，像是悄无声息间吞下了什么东西。

“磕哒磕哒……”，是指节轻扣矮桌的声响，段听祁耳道里涌出后知后觉的嗡鸣。

昏黄闪烁的烛光扑朔迷离映射入目，他不适应地阖眼，混沌脑海中陌生记忆如沸水烧开般不断翻腾。

记忆影像在倒带追溯，其中情感最激烈的一幕是“段听祁”死前回放。

青年死死箍住脑袋反复捶打，却是无济于事，他的心智逐渐沦陷在外物操纵下，抬手间动作也趋渐迟滞，神色表情先是癫狂疯魔而后转为毫无生机的安静淡漠，像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无半点人气。

他弥留意识消散前还在挣扎叫嚣着: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有人在害我！！！”

“有人在害我！！！”

“有人在故意设计我，随便来个什么人吧，我不甘心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声音愈发低弱，而后再无声响。

段听祁脑子里那段归属于原主的记忆一下子凝然般平静，仿如无风的湖水。

要开始收线第一个副本了，金手指马上就位。

先更一章表示一下我不会坑的决心，但是接下来我真的要准备考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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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万骨池（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