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偻着身子,任禾蹑手蹑脚地在一片漆黑的走廊里摸索。中厅空无一人但灯还亮着,光从旁边的雕花门框透进来在地上形成一座座拱形小塔,墙上的彩窗只得了一些照拂,不过显然自身的光辉已足够让它们在这夜晚闪耀。
她想一鼓作气从这里跑到另一头,可才到一半的路程中厅就来了两个人。修女们在长椅上小声地聊着天,她们坐的位置恰好就在第二排的最外侧——一个离门框只有两米多远的地方。
【能不能给我开个辅助功能啊,像什么有只眼睛能看到那两个人的动向,快被发现的时候眼睛会睁大之类的。离得这么近我要怎么偷偷溜过去啊!】
她苦闷地敲了敲头,站在两门之间的窄墙旁不住叹气。
【不管了不管了!】
任禾闭眼捂嘴猛地扎头向前冲,得亏这条走廊上没摆着什么装饰品,不然铁定被她撞倒。
经过最后一扇门时任禾带起了一阵微风,坐着聊天的两人敏锐地察觉到这阵奇怪的动静。谈话终止,离得更近的那位修女起身慢慢走到拱门边往里面探去,前后都没见到人影,空荡的走廊一眼就能望到头。她仍不放心似的走到左侧的楼梯间向上探了探,缩在二楼转角角落的任禾心脏不断收紧,她听见脚步声不断靠近,两人的距离正慢慢缩小,最后停下时甚至就在离她不过一米的地方。
“是不是我幻听了?没有人啊。”修女嘟囔着离开,空荡的楼梯间又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任禾喘着粗气松开了一直捂嘴的手,她晃晃悠悠地起身扶墙走下台阶,刚刚可太刺激了。
【我就是想上个厕所,为什么搞得跟做什么潜行任务一样。】
任禾现在已经到极限了,她在这个狭长的走廊里艰难地挪动着,她用左手抚过每一面墙、每一扇门——已经没有精力再抬头看自己走没走到那间厕所了,她现在只能靠手心触感的变化来确定该不该推门进去。
终于,手心第三次碰到了门把冰凉的金属质感,任禾如释重负般旋转握把推门而入。她用双手在墙面摸索着按下灯光开关,一个装潢十分现代的厕所出现在她的眼前。整个房间都贴着瓷砖,正中间是马桶,梳妆镜安在右面墙上,下方就是水龙头和蓄水池。
她上前掀开马桶盖虚坐在圈上,按下按钮,迅猛的冲水声让任禾心里一颤——把人引过来不就完蛋了。想到这儿她急匆匆扯过几张纸擦净就要离开,可周围还是那么安静,除了自己弄出的声音别的什么响动也听不到。
任禾稍微放下心来,她扯了两张纸后把纸盒卷上去回归原样,接着又将马桶盖放下重新盖着,做完这一切才轻轻拧开水龙头洗了个手再用纸擦干。转动握把,任禾从门缝里探头出去环顾四周,没人过来,走廊一片寂静无半点声响。她捏手捏脚走出厕所带上门,快步走出这个回廊又来到了中厅旁。那两个修女已经离开,任禾不再犹豫飞似的跑出了教堂。
安然蹲在墓碑旁不知道在做什么,任禾走近戳了戳她的背:“你在这干什么,我想赶紧回去了。”
“哟,居然没被发现啊,”安然还是保持蹲着的姿势,手也不停在碑上摸索,“行吧,现在回去还能再睡会儿。”
她左手伸直挡住了要往前走的任禾,对方投来疑惑的眼神,安然却懒懒地开口:“蹲太久了腿麻起不来,拉我一把。”
任禾翻了个白眼并没理会她,安然不依不饶,趁着对方抬腿的空挡一把抓住任禾的裤脚,还得对方差点摔了一跤。任禾咬牙忍住即将喷涌而发的怒火,她缓缓扯出一个假笑来:
“好,我拉你起来。”
安然挑眉微笑,左手就搁在那里等着被任禾拉起。
任禾使力将人扯了起来,安然一起身就把手抽了回去,不停用右手揉着:“你手劲怎么这么大呢,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摇奶茶摇出来的吧。”
这次换成任禾走在前面,她已经记住路了,也不需要安然带着。
再次经过下方的住宅区时,有几家屋子的灯又亮了起来,隐约可见人影在屋中穿梭。
任禾的大脑清醒极了,她猜测现在已近清晨,起床的这几家或许洗漱完毕就要出门,如果被撞见她一晚上的苦就白受了——接下来的苦甚至还要重些。
她加快脚步朝着这里与广场相接的门跑去,本来在后面悠闲散步的安然也不得不跟着快点。
打开门,广场这边还是漆黑一片。钟表的嘀嗒声在此刻却像是安慰,任禾长舒一口气放缓了步伐。
“啧,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后面又没人在追。”
经过刚才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任禾紧绷的神经现在反而能放松下来:“没有人吗?原来你不算人啊。”
“好好好,算我多问了。”
安然在她身后翻了个白眼:“我带你出来上厕所这件事可别跟其他人说,尤其是林祺。”
“知道了!”任禾没兴趣问为什么,何况说了要是有什么惩罚她自己也跑不掉,干嘛找自己麻烦。
广场没什么障碍物,住宅区有灯能看见路,集市就不行了。走到楼梯口,任禾给安然让了路继续做那个被带领的人。接近出口,只一眼她就看到了正在大街上来回游走的治安官。那人明显已经困得不行了,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摇晃的步伐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栽在地上接着不管不顾地睡上一觉。
她跟着安然钻进一条小巷,七万八拐的小径倒是很适合玩捉迷藏,不好找也不好抓,在这里跑起来容易摔倒不说,下一个出口前面究竟会是一堵墙还是宽敞的路?谁也说不清。
任禾说不清自己到底跟着绕了多久,快到宿舍时脑子又开始混沌起来,她现在非常想念那张简陋的纸床,想念松软的羽绒服枕头,她想睡觉。
之后的一切都不太清晰了,她只记得自己开了门,然后就到床上睡着了。中间的过程被大脑自动遗忘——它或许觉得那只是些机械重复的动作吧,不是什么十分必要能在脑内空间占据一席之地的信息。
再次睁眼是被睡在身旁的陶宁摇醒,任禾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对方,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
“该起床去逛集市了!”
任禾深吸一口气倒头又睡下了:“可不可以下午去,好困,我再睡一会儿。”
“不行不行!有些摊子下午就收了,早上去你才能看全到底有哪些东西。”
任禾痛苦地扯过羽绒服罩住脑袋,她居然现在才发现陶宁的嗓门原来这么大,就跟初中老师带着最爱的“小蜜蜂”在她耳边说话一样。
“快!点!起!床!”陶宁猛不丁掀开任禾的被子,连同她拿来遮挡自己大分贝武器的羽绒服一起扔到了床尾。
行云流水地做完整套动作,陶宁抓住任禾的右臂强硬拉人起身不停晃动对方的身体:“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醒了醒了,再晃昨天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任禾紧紧抓住对方双臂睁大眼睛以证明自己真的彻底清醒了,陶宁撅起嘴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慢慢放开手:“那你快点到客厅来啊,牙刷和牙膏给你放在桌上了。”
等陶宁走出去,任禾悲愤地举起食指对着她离开的方向说道:“魔鬼,这才是真正的魔鬼!”
她抓了抓一团乱的头发,用脚挑出被昨晚被自己踢到床底的鞋换上。跳下床,任禾扭头看了眼堆做一团的被子,想了半天还是走过去扯开重新叠好放在床头。
来到客厅,林祺和安然坐在椅子旁手里拿着自己不认识的杂志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陶宁手拿叠放的杯子站在半开的门前等着她,任禾绕开椅子径直往外走。看到终于从门后走出的任禾,陶宁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抱怨道: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多大人了还懒床。”
任禾自知有错,也不为自己辩白,笑嘻嘻地接过陶宁手中的东西:“不好意思嘛,我昨天晚上后半夜才睡着。诶,不是说放在桌上让我自己拿吗,你怎么一道取出来了。”
“我也才起没多久,本来叫你起床之后要自己先过去的,想了想还是一起算了,你才来也不熟悉。”
“呜呜呜,有你真好。”说着任禾作势就要给陶宁一个拥抱。
“打住打住!”陶宁拦下她,“这种动作还是别来,我受不了。”
看着对面人逐渐变红的耳垂,任禾在心里偷笑,面上却作出一副被拒绝后黯然神伤的表情:“好吧,那就不抱了。”
“唉哟好了,我不是嫌弃你.....只是受不了别人对我做这种亲密的动作。我可以对别人这样做,但放过来就不行,是这个原因。”
“好的,我明白了!”
陶宁带着任禾向下走,打开门,她又看到那片高大的作物群。白炽灯晃眼的灯光让任禾不得不眯起眼睛,在心里不停琢磨陶宁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块地方。麦田墙与蓝莓田中间有一条小路,任禾昨天来时一心只想赶紧找到宿舍并未注意到这里。
头顶宽大交错的绿叶遮住了刺眼的灯光,身上仍旧能感受到白炽灯散发出的热,不过比起刚来的第一天要好受很多。
【好像夏日走在林荫小道上,艳阳透过树叶间隙洒在身上,一切都惬意得不得了。】
走到蓝莓林尽头,一条横贯整个房间的水渠首先进入任禾的视野,每隔一定的距离都划出两条分支将道里的水引向几块田地。在两人到来前水渠旁早就站着几人,他们弓着腰正低头刷牙,墙上嵌着几个水龙头,要漱口的人只需转动手柄就可以在塑料杯里接到略有些浑浊的自来水。
陶宁带着任禾走到一个空闲的位置拧开水龙头接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白色的粉末倒在两人的牙刷上。任禾接过自己的牙刷仔细观察,粗糙的颗粒看着像盐,那白色粉末应该是小苏打吧?
咸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任禾皱眉按照自己平常的习惯先清洁牙齿外侧,转动牙刷时舌尖不小心碰到了混合物,她连忙举起水杯猛灌一口再吐出,这才感觉口腔舒缓过来。
【出不去岂不是要一辈子这样?这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能接受吧?我不要这样过完一生!】
刷完牙任禾又学着陶宁用水胡乱泼了泼脸,周围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两人也在收拾完后沿着原路回到了宿舍。
才放下东西任禾就被陶宁拽出了门,盒子里的人都走到了大街上,大家统一朝着集市的方向前进,面上无悲亦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