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纸包不住火,我来之前你五妹已起疑了,回头定会告诉封驸马。劝你趁早说出实情,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封三郎没四郎精明,被老魔一句连哄带吓的话搅得心乱如麻,苦叹:“夏爷,我和四弟并非不明事理,但这件事说给家里人听,家里人会气死。说给外人听,我们定会被骂死。真不知如何是好。”
老魔放缓语气:“我不骂你,你且说来听听,你二姐到底是怎么被人坑骗的。”
封三郎本身骨鲠在喉,以为老魔受困,没法泄密,索性一吐为快。
他那个二姐夫本名商陆,是已覆灭的某白泽族部落的遗孤,立志复兴祖业。封二娘嫁给他以后便做了他的贤内助,全力助其完成志向。
后来商陆不知从哪儿觅得一门叫做“轮回演圣**”的邪功,修炼此功需收集大量活人精血做原料,由于因此造成的杀孽过重,每隔数百年就会招致天劫,纵能侥幸躲过几次,也终遭灭顶之灾。
“这功法最邪门的地方在于修炼者死后,魂魄可绕过阴司管辖自行投胎转世。转世后前世的记忆会原封不动保留下来,以便继续修炼。那商陆自一万年前起已转世过九次,我二姐始终不离不弃痴心守护,为此跟着做了很多错事,老早前便被母亲觉察到了。”
金翅公主气愤女儿识人不明,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甚至想直接杀了商陆。
可叹女大不由娘,封二娘像吃了**药,决意跟丈夫同生共死。
金翅公主舍不得女儿,只得无奈妥协,为这对冤孽立下规矩,只许他们杀作奸犯科的坏人。怕事情败露,还曾长期协助他们,并且对外百般隐瞒,连丈夫封无牙都毫不知情。
“那邪功对精血的需求量太大,母亲忙不过来,先让四弟帮忙,后来又叫上我。我和四弟为尽孝,帮着二姐杀人采血。但我们从来只杀为非作歹之徒,绝没害过好人。至于商陆和二姐背地里干了什么,我们并不十分清楚。”
老魔听到这儿,料想封家兄弟一直对二姐夫妇的罪行视而不见,所以刚才在与四郎对话时才会说这万年来都被那两口子害得不安生。
太乙上清道注重正心、正念、正行,助纣为虐伤损道心。
封三郎和封四郞虽是十级大妖,却比不上太清教其他同阶妖修,症结大抵在此。
打断别人讲话这种没礼貌的行为不符合老魔的作风,他安静听封三郎发牢骚,在他长时间停顿时才开口追问。
“那邪功投胎时不限物种吗?”
“是,只要符合条件,想投成什么都行。商陆开始时还尽量找白泽或其他妖族投胎,后来图方便,干脆托生为人了。那厮练邪功,惹得人神共愤,除了天谴,还被人族修士杀死过两次。他吸取教训,最近几次都投胎到正道修士家中,借以隐藏罪行。第九次是在三百年前,现任影月宗宗主吴敬轩就是他。”
“竟是这样。”
老魔厘清封二娘和影月宗的关系,询问另一个疑点。
“离恨天明显知道吴敬轩长期在松阳行凶,为何还替他撑腰?”
离恨天腐朽贪酷,可出于巩固统治的目的,仍将保护地方稳定做为既定方针,没有重大利益做交换,不会容忍吴敬轩胡来。
封三郞又发悲叹:“这事得从我七弟遇害前说起,自三百年前商陆再次转世后二姐便极少与家里人联系,问她近况她都不肯实说,所以我们起初不知道吴敬轩就是商陆,也不知道二姐后来跟他去了松阳。这些年松阳的人口失踪案我们还是听七弟聊起的。”
封七郎经常往来松阳,与那里的大妖们熟识,听他们提到当地连年走失人口,种种迹象显示很像妖修所为。
封七郎急公好义,听的次数一多便上了心,想替妖界铲除败类,于是独自调查,一两年下来触及到一桩惊人的秘密。
“七弟出事前一天用法阵联系四弟,说十几年前松阳城附近某地出现了一个巨型地坑,坑内常有毒瘴漫出。影月宗奉离恨天之命防堵,一直以活人精血做祭品,施法阻止瘴气蔓延,这便是松阳人口失踪案的由来。七弟当时还没找到地坑确切的方位,想潜入影月宗打探。四弟让他不忙行动,等约了人手再去。可七弟性子急,说有人怀疑他是失踪案的凶手,不赶紧揪出真凶会毁了他和封家的名声。四弟放心不下,叫我先去瞧瞧。等我赶到松阳时,七弟已遇害了。”
封三郞话尾的语气无比自责,觉得他若早些到场,封七郎便不会死。
老魔叹惋:“怪不得有人说七郎曾在发现尸体的树林里出没,他定是去查案,被目击者误认为凶手,给了歹人陷害他的口实。离恨天只求遏制毒瘴,不管影月宗用什么手段,倒方便吴敬轩混顺摸鱼。”
他不信此事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是离恨天不愿付出。他们历来视人命如草芥,习惯牺牲一部分人来维持表面的秩序。
后面的情况不难推测,封七郎死后,封三郞和封四郎前往影月宗追责。
吴敬轩推封二娘出来挡驾,兄弟俩了解了前后经过,受封二娘阻拦不能找凶手索命,还被迫像过去那样替二姐隐瞒罪行。
老魔规劝封三郞:“你们的包庇纵容已将你二姐推上不归路,如今挽救她的唯一办法是阻止她再犯错。适才你和四郎说准备杀了吴敬轩,我愿助你们一臂之力。”
封三郞怕事情失控,婉拒道:“夏爷虽是一番美意,可封家已劳烦您太多,我们实在不敢再承您的情。”
话犹未尽,漆黑的迷障被万道紫光撕碎,老魔气定神闲地飞入空中,轻笑:“三郎,你若真孝顺就别再固执了,还是说自家人才劝得动你?”
封三郞发觉上了老魔的当,以为他在威胁自己,不禁急恼。
“夏爷,都说您是厚道人,怎么也开始骗人了呢?!”
老魔知道他要倒霉了,有心提醒他,却迟了片刻。
对面山坳里射出一道浅蓝色光柱,流星般拦腰撞向封三郞。
封三郞躲避不及,被狠狠顶飞出去,拖着长长的残影砸断一座山峰,叫乱石断崖轰隆掩埋。
他只当来了敌人,迅猛地冲破障碍,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身影。
封五娘怒气腾腾的面孔像一把尖刀扎破他昂扬的斗志,他一傻眼,又被她一拳打入石堆,这回半晌没动静。
封五娘詈斥:“封老三你别装死!给我滚出来!”
声震四野,惊得山林里鸦没鹊静。
石堆松动,封三郎一声不吭爬出来,当五娘落在跟前,他像躲债的遇上债主,吭吭哧哧问:“小五,你怎么来了?”
见他装傻,封五娘更恨了,欲再打他一顿出气又嫌浪费时间,凶神恶煞道:“先前夏爷来问我你和老四的事我就觉得奇怪,刚才跟过来正听到你们说话。你和老四都是不长心的蠢货,为外人不管七弟的冤屈,我真想一人拧掉你们一条手臂,看你们的胳膊肘还敢不敢往外拐!”
封三郞就怕面对此情此景,他嘴巴不如封四郞利索,被妹妹骂得开不了口,连忙扭头回避,恨不能重新钻到地缝里去。
老魔及时过来帮他解围,先让五娘转移注意:“五姑娘来得正好,可愿同我们一道去诛杀吴敬轩?”
五娘明白他在劝架,家丑外扬,她又气又愧,红着眼睛向老魔赔罪:“封家祖上失德,出了这等丑事,让夏爷见笑了。”
老魔安慰:“我和令尊相交莫逆,五姑娘何必拿我当外人看待。三郎四郎固然糊涂,究其用心都是为着维护家庭和睦。即便是你二姐也是受人教唆,善加劝导或能令其改过自新。”
封二娘杀人无数,罪孽深重,只松阳一案在人妖两界都够处极刑。
老魔想封七郎替她冤死了,封家已有人抵偿命债,假如封二娘肯悔改,以他个人来说愿意饶她不死。
提到封二娘,封五娘犹如火上浇油,啐骂:“夏爷休要提那混账东西,我没有这样的姐姐。我来之前已向老爹说明情况,他也疑心老三老四捣鬼。老四回去偷东西必然被老爹逮个正着,且看他如何抵赖!”
原来昨天是封四郞建议封无牙通知舅舅们的。
自天蜈大王物化,金翅公主便和娘家断交,往常封家的孩子们比父母更讨厌两个舅舅,从不理睬对方。
因此封无牙昨晚就对封四郞的反常言行犯嘀咕,再听五娘那么一说,便认定他和封三郎有猫腻,让五娘跟过来查看。
东窗事发,封三郞□□里塞爆竹,承受不住,心想如今唯有将功补过能换回家人谅解,忙恳求老魔:“夏爷,我和老四已经没脸见人了,这便去找那吴敬轩报仇,过后还请您劝劝我爹,让他只当没生我们三姐弟。”
老魔说:“我自会同你一道去锄奸,但此刻陈淳那坏小子正在松阳,恐会妨碍我们。”
陈淳的道行比封家兄妹高,只封无牙能匹敌,可老魔还不想让封无牙出手,以免他和封二娘在战场上相遇。
五娘很有主意,吆喝封三郎:“老四这会儿兴许还没动手,你快传信知会他,就说我们要和夏爷去杀吴敬轩,让他设法引开陈淳。”
封四郎口齿伶俐,反应敏捷,若以替封七郎伸冤为由去找陈淳理论,定能绊住他。
封三郞照着五娘的意思联系四弟。
封四郎在传音阵里挨了五娘一顿臭骂,情知踏上独木桥,只得闭着眼睛往前冲,即刻调头去找陈淳,临行前嘱托老魔照看哥哥妹妹。
老魔让三郎五娘先去松阳查探吴敬轩的动向。
“我有个小辈寄住在松阳胡员外家,待我去嘱咐她几句便来与你们会合。”
他想本次讨伐凶徒,耗时难料,若误了与冉彤约定的时间,她定会忧恐,还是事先跟她打声招呼为好。
查找追踪禁制时,发现冉彤所在的位置距离胡员外家甚远,已不在松阳城内。他直觉小丫头出事了,急忙寻迹赶去。
这时冉彤正身处豪华客房内,那子涛是大富翁,只这座桂殿兰宫般的庄园便可为证,不砸个千万两银子休想盖出同规格的住宅,再看他和武翩翩出行时的车马排场,日常生活真比王公贵族还奢侈。
冉彤有点相信子涛是妖族了,人族修士不论正魔都不贪图物欲享受,财力精力都花在修大道求长生上。而妖族化形后还要经历凡人的七情六欲试炼,容易沾染这些毛病。
管他是人是妖,早点死了才算好事。
她等老魔等得心神不宁,不能让守在一旁的武翩翩看出来,便双手托着下巴,脸向窗外,假装放空。
武翩翩怕她不适应陌生环境,好心来作陪,叫人送了多种美味的灵果,冉彤一个不吃,还长时间盯着窗外发呆,看上去很烦闷。
“喂,这些果子是我特意叫人准备的,你尝都不尝一口,太不给面子了。”
“我在调息,待会儿吃。”
冉彤冲她假笑一下,装模作样打坐。
她行动一贯古灵精怪,武翩翩不想多计较,忽然起念问道:“前天我叫人在那个水池附近逮你,他们后来被一个法术了得的少年困在幻境里,过了许久才脱身。那少年是你的同伴吗?”
冉彤可不能供出老魔,随口说:“什么少年?我不知道。”
武翩翩轻易信了:“可能是路过的高人吧,有些大修士就喜欢捉弄后生,好显摆能耐。”
平常一句话,冉彤却嫌刺耳,反驳:“你不能老把人往坏处想,焉知那前辈不是好心,特意点拨他们呢?”
武翩翩直觉比脑子灵光,认为这话不像冉彤的风格,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琢磨半天憋出一句:“你就会跟我抬杠。”
就冲她这股清澈的愚蠢,冉彤相信她和子涛二娘的罪行无关,多半还是被人卖了反帮对方数钱的倒霉蛋,将来还得费力再救她一次。
“别打坐了,快来尝尝这个。”
武翩翩从盘子里挑了一个白玉枣扔给她。
那枣儿飞到半空突然悬停,武翩翩保持抛物的姿势一动不动,被人施了定身法。
冉彤惊跳起身,发现室外的奴婢们也被定住了,再转身额头正撞在男人宽阔健壮的胸口,松香和蓝色勾起她的欢悦,抬头喜道:“前辈,您终于来了!”
她奔波一天,头发有些蓬乱,老魔好整洁,外人邋里邋遢他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对冉彤有照顾义务,悄悄施法替她梳理整齐。
冉彤察觉头发在动,忙伸手去摸,随即猜到老魔在帮她整理发型。
她从小娇生惯养,类似这种来自长辈的关爱不知享受了多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顺势娇嚷:“前辈,晚辈今天被秦不羁追杀,后来又遇上昨晚的女妖怪,差点见不到您了。”
她三言两语交代完事情经过,老魔让她回忆二娘子涛的形容,查看她的记忆后确定就是封二娘和吴敬轩。
他看向武翩翩,解除定身法,对她施加了新的咒术。
武翩翩双目似睁非睁,眼神迷离,似乎进入梦游状态。
“前辈在做什么?”
“此女可能知晓重要情报,待老夫用梦引术审问她。”
刚才去做胃镜,胃部长了两个息肉,医生建议马上切除,已经办理了入院,明天手术。未来两三天要请假,。大家吃饭一定要规律,尤其不能吃太快,吃东西必须嚼烂,我就是狼吞虎咽造成的今天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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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