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不断。
林琛雪坐在榻上,缓缓卷起裤腿。
雪白的膝盖上淤痕交错,亏得她身体好,连续跪三个时辰,还能站起来。
林琛雪用凉水打湿的手帕,轻轻的敷着淤青。
萧徇常年生着病,青云斋中的药物非常齐全,尤其是这跌打损伤膏药,敷在淤青处清清凉一层,十分舒服。
萧徇看着她,笑了笑,问道:“你今日,为何要在溪边坐半个时辰?”
林琛雪被噎了下:“我……”太难受了,就坐着不想动。
萧徇:“七郎可听过一句话,叫恶人先告状?”
林琛雪微微一怔。
萧徇看着她,声音很轻:“若今日,是你先找到水苏,她信的,可能是你。但你比他迟了一步,便是失了先机。”
林琛雪抿唇,心中若有所动。
-
快要天亮时,天气稍晴。
林琛雪起身离开。
萧徇已经沉沉睡去。
她常年饱受蛊毒折磨,只有临近清晨才能勉强睡会。
香炉中燃着淡雅的沉香,烟雾缥缈。
从青云斋回荷花堂的路上,要经过一片竹林。
虽然已经天亮,但氤氲的雾气仍未散去,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林琛雪走在竹林里,忽然听到脚底下有窸窣的响声。
林琛雪神经一绷,立马退开两三步的距离。
林琛雪十岁时,也经常泡在后院的竹林里玩乐,对这种声音十分熟悉。
果然。
林琛雪抬头望去,看见刚才自己闪避过的地方,一只青色的花蛇慢悠悠的溜了出来,闲散的吐着蛇信。
林琛雪盯着蛇看半晌,忽然蹲了下来,双手一伸。
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捏住了七寸。
小蛇受到惊吓,在她手中无力的摇动着蛇尾。
林琛雪抱着蛇,绕到荷花堂的后面,寻着邓行的房间。
林琛雪一手捏着蛇七寸,另一只手轻轻推开那扇窗,朝里面看去。
房间光线昏暗,隐隐能听见鼾声。
现在正是清晨,邓行还没醒过来。
林琛雪翻了个白眼,直接把那条小花蛇给扔进窗户里。
没过一会儿,房间里传来邓行的惨叫。
林琛雪嘻嘻一笑,觉得解气,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
林琛雪走后,萧徇又睡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缓缓醒来。
天气已经晴了,温暖的阳光散落在房中。
萧徇便穿戴好,坐在轮椅上,被孟秋推着离开了青云斋。
立春守在墨香阁,一看到萧徇便两三步走过来,含泪道:“娘子。”
萧徇笑了笑:“不过是半月未见,怎么就像十年重逢了。”
立春急忙擦干了眼泪,从孟秋手中接过轮椅。
娘子早就吩咐过,今日要出府去春满楼。
她早早的安排妥当,马车已经停在大门前了。
立春推着萧徇来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孟秋已经带来了邓行。
邓行在萧府中,也算是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年,昨日被林琛雪打了一顿,脸上全是淤青,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布条。
而且他今早正在睡梦中,突然从天而降一条大蛇,吓得他魂飞魄散,整个人也没睡好,神色有些疲倦。
孟秋冷着脸,一脚踹在他的臀部,压得他跪在地上:“还不快拜见娘子。”
萧徇回头,淡淡的看着他。
邓行看到萧徇,不由得愣住了,瞬间感动的手都在发颤。
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娘子。
他平日里在深宅大院,根本没有见过娘子的。
难道今日他终于熬出了头,可以服侍娘子了么!
邓行看着萧徇那张明艳逼人的脸,只觉得整个人都酥了半边。
虽然孟秋动作粗暴,但见到萧徇的喜悦,早已经冲淡了邓行心中微弱的不悦。
邓行膝行两步,行至萧徇面前,英俊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赧,兴奋的声音都在颤抖:“娘子,奴才,奴才很想念您。”
萧徇看着邓行,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微笑似是如沐春风。
但若是仔细看,却能发现她双眸深处,漾着一丝不耐。
孟秋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他房中发现了大量的春剂。”
刹那间,如同石头投进湖中,邓行全身猛地一颤。
当今圣上好色,上行下效,京城男儿中,也流行起服用之后,能让人春情勃发的春剂。
孟秋:“我还在他房中,找到许多市面上禁止的春宫,讲的都是些断袖之事。”
孟秋越说,邓行的脸色越白。
萧徇笑了笑,抬手示意立春推着自己走:“难为你了,送宫里去吧。”
邓行骤然色变。
谁都知道,“送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去势,去宫里当太监服侍皇上,可能一辈子都要毁在宫中!
邓行脸色发白,又膝行了两步,朝着萧徇的背影咆哮:“娘子,奴才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孟秋抱着手,在后面淡道:“要怪,只能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吧。你可知道,和你同院的薛七,可正得娘子的宠?”
邓行瞳孔骤然紧缩,刹那间面如死灰。
……
萧徇上了轿,侧眸看着管事婆子水苏脸色发白站在车边。
水苏早已经听孟秋说了昨日的事,原是她误判了。先入为主听信了邓行一家之言,冤枉了其他面首。
水苏得知后,又惊惧又害怕。
水苏嗫嚅:“娘子……”
萧徇咳了几声,饮了口茶水,温声道:“听说你和面首邓行,关系很好。”
水苏腿一软,瞬间跪下来,声音发抖:“娘子明鉴,这都是他在胡说!奴和他,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萧徇沉默。
时间仿佛静止了,水苏跪在地上,只觉得豆大的汗珠缓缓顺着脸颊滑落,后颈仿佛压着千斤重的东西,头根本抬不起来。
萧徇:“罚俸三月,也算是罚你断事不明了。”
水苏心中的大石头骤然落下,心中对萧徇满是感激,发誓从此要为娘子肝脑涂地,她急忙跪下来,含泪道:“谢娘子。”
……
清晨,街道上宁静无人。
萧徇乘着马车,来到春满楼,早有守门小厮恭敬的迎上来道个万福。萧徇又被孟秋搀扶着坐上轮椅,兜兜转转,走算是来到当红花魁,阎袖招的房门口。
萧徇搀扶着孟秋的手,来到阎袖招门口时,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
萧徇心中不禁浮起淡淡郁结,又有种自己没用了的感觉。
阎花魁房间布置奢华,但十分整洁,一架昂贵的古琴横在放中央,墙上挂着几幅艳丽的美人图。
窗明几净。
萧徇刚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阎袖招身穿一件捻金银丝线的曳地裙,凭着栏杆妩媚笑道:“稀客啊。”
萧徇笑了笑:“阎花魁可是大忙人,就算我想来,你也没时间见我啊。”
萧徇今日只穿一件雪白的宫缎素雪绢裙,外面披着软毛织锦披风,身上的衣服都是半旧的,不像是权势熏天的皇亲,倒像是普通小康之家的小姐。
阎袖招知道她向来节俭,便也见惯不怪:“我听说太子把你画成了个女魔头。还说什么你要颠覆大楚,取而代之,那张画,现在京城百姓已经人手一份了,当真有这件事?”
萧徇在几前跪坐,微微严肃:“不止是百姓,而且已经传到了宫中。”
阎袖招:“皇帝老儿若是看到这幅画,只怕会有想法吧。”
萧徇:“袖招,你觉得呢。”
阎袖招笑道:“只怕现在皇帝,已经对你产生了猜忌之心。我还真是可怜你,坐到你这个位置,平日里夹起尾巴做人还不够,还动不动就被人陷害,遭人猜忌。”
萧徇淡淡道:“皇上是贤君,就算是有想法,只怕也不会因为这区区一幅画,就对我下手。但若是太子在旁边煽风点火,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萧徇不得不谨慎。
若是皇帝因为那幅“谤画”而对她起了猜忌之心,这猜忌之心一旦被人利用,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太子一直视她为眼中钉。
两人相对而坐,寒暄几句。
“听说最近赵志往金阳殿跑的很勤。我怀疑他和太子在筹谋什么。”
萧徇:“我需要你在赵志处探听消息。”
阎袖招漫不经心地说道:“兵部尚书赵大人不仅是我的常客,也是太子的第一走狗,太子要做什么,一问他便知。你是这个意思罢。”
萧徇微微一笑:“袖招很聪明。”
阎袖招打了个哈切:“这个好办。”
-
荷花堂的房间,一片狼藉。
幸而林琛雪的贴身物品,一个是裹胸,一个是软棍,在那日都是带在身上的。
再加上被打棍子时,她咬死不承认,那管事婆子水苏,倒也拿她无可奈何。
林琛雪收拾了好半天,直到午时,这才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
林琛雪只穿一件道袍,坐在床上吃着胡饼,忽然听到那边传来敲门声。
林琛雪刚开始还以为又是邓行,还有些警惕,直到听见除夕的喊声,她悬起来的心才缓缓放下,两三步来到门边,拉开门。
除夕站在门外,担忧的看着她:“阿七。”
除夕:“听说你昨日为了我,被水苏惩罚了?你……”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老是来找你聊天。”
林琛雪:“不关你的事。”
后院的男宠们是最无聊的,是以发生点什么事传的很快。
林琛雪昨日被水苏收拾的事情,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后院了。
除夕的眼睛微微的红了,上前拉起林琛雪的手:“你没事吧?肯定很痛吧。”
林琛雪害怕又被被邓行看到,立马向她做了个手势。
“你现在不用畏着邓行了!”除夕破涕为笑:“你知道吗阿七,邓行方才已经出府了!我就是特地来和你说这件事儿的!”
林琛雪微微一怔:“出府?”
“今日娘子得闲,让他陪侍午饭,谁知道他笨手笨脚,打碎了东西,得罪了娘子,被阉割送到宫里去当太监了!”
林琛雪愣在原地。
除夕回想了一下,还有些心有余悸:“你是没有看见那个场面,可惨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恶人有恶报吧。”
林琛雪呆呆的看着除夕。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缓缓皱起眉头。
五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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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