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谢云络虽然长于江南,性子也偏温雅的江南气质,但他毕竟是武将之后,妥妥如北方人一般,身高简直比她高上一个头。
而夏南鸢则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灵动小巧,站在他胸前,抬头仰望,简直如同一个小孩。
谢云络不由地感到一丝异样。
就在他目光偏移想要躲过她的目光时,萧墨逸却从一旁走出,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笑容道:
“我们谢世子今日能来,可都是为了姑娘你啊!”
说着,他便朝她拱手道:“都怪在下擅做主张,让姑娘替在下前往郊外,如此混乱之地,害得姑娘让人担心了。”
他说着还故意看了谢云络一眼,夏南鸢闻言愣愣地,转而也看了眼谢七叔,却见他眼底,突然划过了一抹对萧墨逸来不及收回的警告。
夏南鸢呆呆地望了他许久,而此刻,姜小姐也朝他们这边望去,一眼就看到谢云络腰间,那柄镶着白玉,剑鞘上还刻着饕餮纹的剑。
姜沐漓虽然不懂剑,但在走南闯北,偶尔贩茶时也曾听说过,谢世子曾受高人指点,花费很大力气才得到了一柄自淬炼之时起,便削铁如泥,剑身自带水云纹的玉泉剑。
这应该就是那柄剑了吧?
于是,她拢了拢衣袖,想要上前同他谈论一下这柄陪伴他多年,并且成就了他许多场战役的名剑。可谁知,她刚婀娜地走了两步,便见谢云络侧身,从车夫的手里接过了一个食盒,递到了夏南鸢面前。
“如今已过午后,吃过东西了吗?”
被他这么一说,夏南鸢才突然觉得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也顾不得方才萧墨逸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权当他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连忙就着他的手,打开食盒道:
“没有呢!这不是光顾着为你出气了吗?”
夏南鸢说的很是厉害,从食盒里翻出了两块金丝椰蓉梅花酥,一口咬了下去。
谢云络暗地里笑了一声,这还是姜沐漓第一次看到他笑,虽然他平日里也曾对着众人笑,但她却总感觉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从未如这般,仿佛看到了清风里的花,露着能直达他心底的笑。
而就在她被他不经意间的笑迷惑了双眼,那个方才曾朝他仰望着的女孩,却是如此的单纯与快乐。
酥散的椰蓉被她吃的沾到了嘴角,她却只用指尖,随意的擦过。
最后,还是谢云络看不惯,掏出了锦帕,递给了她。
而夏南鸢则笑着接过,顺道,还朝他撇了撇嘴。
一时间,姜沐漓突然觉得发髻上的步摇压得她有些重,甚至还不如夏南鸢头上,随意簪了只小巧的簪花来的自在。
姜沐漓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她,方才她根本就不会选择吃这些细碎的食物,而是时刻将自己弄得优雅与端庄,才能配得上他。
正在忙于填饱肚子的夏南鸢根本就没有发现,一道火热的目光早就在她发现谢云络的时候盯上了她。
而此时,她正像小时候那般,接过谢七叔的手帕,擦了擦嘴,忍不住问道:
“七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嘴里还嚼着未曾咽下的糕点,所以话也说的含糊不清。
其实,夏南鸢很想问他都听到了什么?但话到嘴边,总觉得怪怪的。
难不成,谢七叔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偷听?
然而他还真就是为了偷听。此刻,一旁的萧墨逸始终忍着笑,内心早就已经说了:你家七叔是听到那些人的挑衅,说他身体不好时来的。顺道还听到他们说,他未来,没准还不能有个后代!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给谢云络听,否则,谢云络就能直接让他变成个哑巴。
夏南鸢诧异的看了萧墨逸一眼,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然而谢云络却示意她无事,转而望向了那些正看着他的人。
见状,姜小姐连忙走到方才的老婆婆身边,朝始终沉默不语的庄民,一脸激愤道:
“各位父老乡亲,五年前,是谢世子弃文从武,违背他父亲的意愿,不顾性命的征战才有了大家今日的休养生息。哪怕各位被山贼叨扰,谢世子也尽力的为大家解决,可如今这些,本该梁王去管,因为这是梁王的地界。然而谢世子却不惜得罪梁王,也要为大家争取权益,难道你们就凭那些宵小鼠辈所说的浑话,而对世子有所疑惑,生生寒了他的心吗?”
她话音一落,所有庄民都惭愧地低了下头,暗自懊恼,不敢再抬头。
萧墨逸好笑地看了一眼谢云络,而夏南鸢却在心里暗自称奇道:
想不到这位姜姑娘,倒是很会在七叔面前,维护他的嘛!
谢云络将食盒递与车夫,迈步朝众人走去,夏南鸢见状,手握着酥饼连忙跟上。此刻,方才还在挑衅的书生们,全都沉默的未发一语,仿佛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一惯鲜少出城,不愿多沾事端管些小事的谢世子,居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夏南鸢觉得怪就怪谢七叔平日里温和近人装的太过,先是吴御敢带人直接上他的府上搜,后又在临州城被百姓在街上随意的议论,是个人都会误以为他态度和蔼不与人计较,可如今,竟被几个书生欺负到头上来了吧?
直到谢云络走近,那几个书生才惊觉害怕地跪倒在地上。
“谢……谢世子,我们方才只是同僚间随意聊聊,并没有想要冒犯啊!”
“随意聊聊?”
谢云络眼神微闪,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将手里的布包,丢到了他们面前。
“下一次,若要再想背地里搞事,记得将东西藏好一点。”
夏南鸢一惊,转而看向了被他扔在地上的布包。为首的孙秀才颤抖的将包裹打开,随即“噗通”一声,将头磕在了地上。
“谢世子,我等错了,这都是您侄子逼我们这么干的啊!”
随着他的动作,那用布包裹的东西散落了一地,里面有几封信件,皆是军队里用的那些纸。而在这些信件旁,则撒落着一些的珠宝,样式大多是大雁与野狼,一看就是北方边境的特色。
然而真正令夏南鸢目光停滞的,是那个由黄金制成,镶着红松石的狐狸腰佩。
因为这是两年前,她偶然于京城街市上看到,花了好不容易诊病积攒下来的钱送给他,只因谢景瑜曾说过,她漂亮的就像一只红色的小狐狸,好想天天都将她揣在身上。
夏南鸢忽然觉得可笑,想不到自己当初竟将那样一个人的话记得那么清,却也活该眼睁睁看到他,随手将她的东西赏给了人。
说起来,他也不止一次这样做。
记得有一次,她曾花费整整一个月,才为他配制出了一瓶用于跌打损伤的药酒,眼睛都已经熬肿了。谁知他却在接手的那一瞬,直接丢给了同窗,炫耀完后又当众,让她再配上几瓶。
夏南鸢觉得自己着实是眼瞎,此刻,谢云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的眸光始终死死地盯在那枚腰佩上,目光随即变得幽冷,但却并未说些什么。
眼下,那些早已吓得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书生们正一言一语,全都给招了。
“谢世子,我们真的知错了,景瑜将军让我们干什么,我们不敢不听啊!”
“是啊!他还让人给我们写信,教我们怎么说,您侄子根本就看不惯您到哪都能有个好名声,所以才让我们四处宣扬,不让百姓接受您的施恩啊!”
“放屁!”
这时,李护卫突然从一旁冲出,一脚就踹到了离他最近的书生身上。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被逼,我看,就是你们自己贪图钱财,所以才答应了前来做这种事!”
“不不……真的不是啊!”
跪地的书生又突然道:“景瑜将军说他马上就要入朝为官,并且会成为临州城的守将,眼下这种形势,我们不敢不听他的啊!”
“是啊!他还说他比您会做人,至少京城里的官员,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甚至还争着把女儿嫁给他。日后他才是凭关系振兴谢家,成为国公府世子的那个人。”
夏南鸢听完,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却见谢云络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轻哼了一声。
“所以,你们不敢得罪他,便会认定,我能放过你们?”
“这……谢世子,我们真的知错了,求您饶了我们吧!”
接着,那些书生又是一阵跪地求饶,也更加卖力的磕头。
谢云络却冷笑一声道:“这世上,毁我名声的做法有很多,也根本不用这么费劲了心思。只是,你们居然选择了从这些老弱妇孺身上下手,真是枉为这世间,读过圣贤书的人!”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李护卫随即架起了刀。
“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谢云络说完,便见李护卫朝他行了一礼,之后拔出了手里的刀,朝弟兄们道:
“把他们全都给我绑起来,发配到边关,也让景瑜将军好好看看他的大礼!”
“是!”
谢府的护卫听令而行动,夏南鸢愣愣地跟在谢云络的身后,转身穿过了人群,朝着府上的马车走去。
身后,依旧是那些书生的求饶与哀嚎,萧墨逸有些眉头紧锁地看着那些混乱的场景。
“你这样,真的不怕沾染上麻烦?”
本朝律例,凡秀才以上者皆不可随意惩处,更别提是发配边疆这等大事。
夏南鸢随即一愣,而谢云络,却像是毫不在意。
“无妨。”
要知道,谢云络当年抵御外族入侵,不知道查获了多少京城里的官员私下倒卖军饷的事。而由于这件事牵连甚广,几乎涉及了整个朝堂,皇帝为了稳定,才对大多数的官员没有追究,所以如今,谢云络才在官场中举步维艰,几乎一举一动,皆被人盯着。
果然,他刚一说完,身后,孙秀才便挣扎着大喊道:“谢云络,你最好别让我们活着见到你侄子,不然,景瑜将军绝对会联合各大官员,一起弹劾你的!”
夏南鸢不由地转身,眼睁睁看着那些大喊的人全都被堵住了嘴巴拖走,直到哀嚎声逐渐消失在耳边,她才恍然听觉,一道声音,冷冷地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怎么,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