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周翠翠果然又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
今日她一枝花势必要拿下奉兰辞,证明自己的魅力。怀揣斗志,周翠翠进得院子,热情地同田螺打招呼:“田螺,吃饭了没?”
田螺把肩上捆起来的新鲜黄豆蔓放在地上,将起一点点摊开:“吃了。”
“吃了什么啊?”
“就是面。”
“哦哦,我今天吃了两个包子。”
田螺诧异道:“你就吃了两个?不会吃不饱吗?”
周翠翠笑道:“怎么会?我的胃口就那么大。”
田螺:“你胃口还是这么小啊,要是我的话,起码五个包子。”
周翠翠悄悄翻个白眼,心说谁跟你一样,吃那么多也不会胖,她若贪吃,早成胖子了。
“你这是要晒豆子吗?”周翠翠微笑道。
田螺:“是啊。”
周翠翠环顾院子,问道:“那位奉公子呢?”
田螺继续去拿黄豆蔓,边说边走:“在屋里头。”
周翠翠“哦哦”两声,等田螺过来,她假惺惺摊开地上的黄豆蔓,说道:“田螺,那奉公子真的是京城人吗?”
在田螺救下京城贵人的消息传遍村子后,周翠翠便也闻得此事,曾在傍晚时偷偷摸摸跑过来瞧人,蹲了两三日,周翠翠窥见奉兰辞的样貌气度,顿时起了贼心,一番准备,她这才到田螺家,结果出师不利。
昨天不算,今日才是她大显身手的时候。
田螺:“是啊,他跟我说的,是个读书人。”
周翠翠继续打探情报,询问道:“那他为何会出现在咱们村子?”
田螺沉默片刻,才慢慢道:“来咱们这边求学,但中途遇到危险从悬崖跌下来掉进江里了,然后就被我......救了。”关于奉兰辞的事,田螺并不太清楚,她没有多问,不想知道太多,不欲与奉兰辞有太多牵扯。
现在更不想了。
听言,周翠翠思索,求学吗?京城人岂会千里迢迢跑到湖广这边来求学?此事有蹊跷。
奉兰辞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她果然是来对了。
周翠翠心头火热,顿了顿道:“田螺,我想喝水了,屋里有水吗?”
“屋里头有水。”
“那我等会再来帮你。”周翠翠假惺惺道。
“不用帮,我自己可以。”田螺客气道。
周翠翠心里腹诽,谁真要帮你了?笑了一声,周翠翠转而去堂屋里,撩开门帘,端坐在椅子上的奉兰辞便映入眼帘。
奉兰辞大半身子沐浴在晨光下,木簪束发,穿着的粗布麻衣像铺陈了碎金,蜕变为华贵的锦袍,衬得他整个人淡然出尘。彼时他略一侧头,指尖撑着太阳穴,视线直直望着窗外,隐隐出神的样子,察觉屋里突然的陌生人,他抬眸,眉目疏淡,乜斜过去。
“奉公子。”周翠翠掐着嗓子道。
奉兰辞不带任何情绪点头,以示回礼,继而收回眼神,像是不认识她。
见状,周翠翠感觉受到羞辱,转念一想贵人多忘事,又品行高傲,不记得她这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可以理解。
平复心情,周翠翠道:“奉公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昨天过来的周翠翠,田螺的朋友。”
奉兰辞轻轻“嗯”了一声。
周翠翠:“奉公子,你天天都待在屋里头吗?不会觉得闷吗?”
奉兰辞不作声。
周翠翠一面说一面悄悄靠近:“看来田螺真的没有带公子出去走走,她也真是粗心,我先给公子赔个不是,她平素就忙着自己那豆腐生意,是以就忽视了公子,公子怕是没见过咱们杏花村的景色,眼下正是杏树结果子的时候,大家都开始摘杏子酿酒了,我们这边有座山叫观音山,杏树遍布山脚,特别茂盛,而且在山里头,有的杏树甚至还开着花呢,极美,公子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带公子去看看。”
奉兰辞淡淡道:“在下心领。”言简意赅,一句话不肯多言。
“公子,你真不愿去?”
奉兰辞默然。
周翠翠暗自咬咬牙,面上温声道:“好吧。”他不接受邀请,那她和奉兰辞就没有独处的机会,该死,这人怎么回事?面对她诚意满满的邀请,竟然拒绝?
可能是时机不对,没事,莫要气馁莫要着急,贵人就是这样,像一块难啃的骨头。
“公子,你在看什么呢?”周翠翠柔声说着,站到奉兰辞前方,略微仰头,用指尖把鬓角的碎发挽至耳后,透出一种柔弱娇美感。
奉兰辞不言语,也未曾看来,周翠翠咬咬牙,懊恼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窗外正对着田螺,清清楚楚看到她正在铺开黄豆蔓。
一个念头掠过。
方才奉兰辞不会一直在看她们吧?
思及此,周翠翠努力回想适才自己的言行举止,确定表现完美后她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她长得这么好看,穿的衣裳也是精心挑选过的,和五月极搭,奉兰辞怎会不注意到她。
可是......他现在完全不看她,而是在看窗外的田螺......田螺,田螺有甚好看的,天天穿个灰褐色的苎麻衣,从来不打扮,没有一点儿女人味,跟土包子似的。
奉兰辞肯定不是在看田螺。
周翠翠郁闷的心情好转,继续和奉兰辞说话,可他照旧一副冷淡的态度,周翠翠没有耐心了,只好拿出最后的武器,转身去找田螺。
在她几声软话下,田螺答应了陪她去观音山,周翠翠眉开眼笑,立马回去对奉兰辞道:“奉公子,田螺说想同你去观音山赏花,你意下如何?”
奉兰辞睨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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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螺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周翠翠可没说要带奉兰辞去,只说想和她去观音山里走走,田螺本意是和周翠翠去观音山正好可以躲奉兰辞,谁成想奉兰辞也要去。
田螺苦恼疑惑。
事到如今田螺也不好问,便憋住了话欲意找藉口离开,可是周翠翠死死挽住她的手,根本不给她逃走的机会,田螺欲哭无泪,无奈妥协。
反正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再藏着掖着也无济于事,田螺破罐子破摔了,她心想要是奉兰辞出去后碰到好姑娘,保不准就移情别恋了,若是如此最好了!
念及此,田螺眼睛一亮,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田螺心潮澎湃,可是这会不会不好啊?还是不要了。
因着习惯,田螺去前还从房里拿了个背篓,她要出门,招财自然也跟了上来,它可不想一个人守家。
日光明亮,三人一狗出门了。
观音山离得不远,脚程不到半刻钟,路上周翠翠说着话:“田螺,你可有同奉公子介绍过我们村子?”
田螺挠挠后脑勺:“没有。”
“所以说奉公子是第一次出来?”
“嗯......大概是吧。”先前奉兰辞生病,又带伤,调养半月才痊愈,而田螺忙自己的营生,加上躲着他,根本没想过同他出去,奉兰辞也没想着出去,直到而今。
“那不得了,日后奉公子若是迷路怎么办?这样吧,我给奉公子稍微介绍一下我们村子。”周翠翠开始热情洋溢地介绍,中间遇到几个村民,眼神俱投向田螺等人。
田螺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没过多久,观音山便到了,纵目望去,只见满目翠绿,山脚下是绿黄相间的杏子树,熟杏子的清香扑鼻而来,同时山脚下还有一条小溪流,一座小石桥横贯溪流。
踏过石桥渡溪,便可上观音山。
日光灿烂,溪水潺潺,波光粼粼,水面四处可见树叶枝条,以及掉下去的烂熟杏子。
招财兴冲冲跑到溪边喝水。
“奉公子你看,这里便是观音山。”周翠翠仰头,被日光刺到眼睛,忙用手挡住阳光,“哎呦,这太阳越来越大了。”
“你们觉着晒吗?”
田螺:“不晒啊。”平素田螺就在大太阳下干活,这点子阳光对她来说就是挠痒痒。
周翠翠打量田螺,忽而道:“田螺......我感觉你最近好像又黑了?”
田螺揉揉脸:“真的吗?”
“是比从前黑了,田螺我告诉你,姑娘家不要太黑,会不好看的,你少晒些太阳。”周翠翠好心道。
田螺不以为意,笑道:“没事,黑就黑吧,我觉得挺好的。”
“趁太阳尚不大,咱们赶紧上山吧。”周翠翠道。
田螺立马拔腿:“好,我先走一步。”
周翠翠:“嗯。”
目送田螺上石桥,周翠翠并不着急,而是微微踱步,找个好位置,摆好姿态,轻轻撩起自己的头发,心道,今日的风委实是恰到好处,让风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她今日可是全副武装,还花钱抹了香。
站在她身后的奉兰辞肯定能看到她美丽的身影,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淡淡芬芳,不经意的诱惑。
正当周翠翠臆想时,前方突然响起动静,打眼看去,田螺竟然突然摔倒,一屁股坐到地上,若非她背了个背篓,恐怕就不是坐在地上,而是整个人倒地了。
见田螺低头,周翠翠就知道她在尴尬羞耻,霎时间周翠翠脸上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差点就笑了出来,拼命憋住才没笑出来。
呵呵呵,田螺,终于也轮到你丢脸了,不仅被我看到还被奉公子看到了,是不是很尴尬啊?我昨天就是那么尴尬,尴尬到想死,花了一天时间治愈。
田螺出糗让周翠翠很开心,开心之余她灵机一动,展现她美好品质的时候来了,周翠翠佯装关心:“田螺,你没事吧?我看你摔得很厉害,是不是很疼?我来扶你起来。”
别故作逞强了。
田螺抬头,刚要说话,周翠翠就不小心也踩到滑溜溜的东西,脚底打滑,仰天摔倒。
四周寂静。
周翠翠摔傻了脑袋:“......?”
俄而,周翠翠慢慢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嘴唇哆嗦,脸盘羞得通红,她竟然再一次摔倒了!这种错误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上回是栽倒在地,脸对着地,这回还玩出花来,换了一个姿势,仰天倒地。凭什么田螺只是坐到地上,而她却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周翠翠气得郁结。
正在这时,田螺骤然道:“奉公子你不用过来,我自己可以起来!”
周翠翠听言不屑冷笑,土包子田螺,你还自作多情上了,奉公子肯定是来扶我的,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可比肩。
然而事实是奉兰辞看也不看周翠翠,径自朝前走,明显是要去扶田螺。
幻想破灭,周翠翠神色裂开,肩膀颤抖。
与此同时,田螺慌了神,急急忙忙起来,还不忘说:“奉公子,真不用!我没事!”
话音未落,清风徐来,几颗圆滚滚的杏子滚来,凑巧被奉兰辞踩到,熟透的杏子肉爆开,汁水滑腻,奉兰辞脚底打滑,身姿不稳,竟也直直往前栽。
前方正是田螺。
田螺惊慌失措,下意识闪躲,别过来!
是以,奉兰辞严严实实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