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见父皇,你那边要密切关注天牢的动静。”孟待云与暗影说道。
“恐怕来不及了。”暗影皱着眉头道:“我方才从那头过来,天牢失火了。”
“什么!?”
“她还在里面。”
孟待云瞪大眼,上前大跑了两步,不可置信地望着西南面的方向。
“殿下,你若信得过我,我去天牢看看。”
“不。”他喘着气道:“我自己去。”
“殿下!您要破坏我们原定的计划吗?!”
“让开!”
他一离开近一个月,这里的一切都还如从前,那半熟悉半陌生的状态。这一回他穿着正规的皇子的衣着来到这里,一路的守卫丫鬟都认他不出,他便一路举着令牌往西南面飞奔,若遇到有意拦阻的,便暴露武功。龙泉剑过处刀光剑影,伤到谁也顾不着了。
虽然此前一直困在印雪轩中甚少踏出此外,但这条去往天牢的路线他还是记得的。
一路上倒没遇上其他人,只有孟微澜。她很吃惊地看着他,目送他离去。她身旁的侍女正要阻拦他,却被她拦下了。
孟待云在宫里的各大小道上一路飞奔,眼中好像看不见人一般,只祈求那头的人,等他,再多等他一会儿!
他不能接受她没了。
他已竭尽全身的力气。待终于到了天牢门口时,他看到了火光。周遭的人纷纷在灭火。他从衣服上扯下一条布捂住口鼻,拉住一个小卒就劈头命令道:“带我去找这牢里一个女犯!”
小卒吓得浑身腿软,并未看出他是谁,只感觉应该是位皇子,哆嗦道:“不要啊!小的不要去送死!求求您饶了我吧!”
“不会让你死的,带我去!”
“女、女犯?”小卒欲哭无泪,“牢里不止一位女犯,您说的哪位啊?”
“赵幽明,知道吗?”
小卒听了这名字一时眼白翻起,哆哆嗦嗦的,“知知知道,知道。可是爷您还是自己进去吧!最里头一间囚室,进去第一个路口左拐,往前面再右拐,啊!”说完便跑掉了。
他默念了一声她的名字,只身冲了进去。
一路上已躺着些烧焦的身体,他使着轻功从不太高的火焰上边飞过去,又用剑劈开挡在前边或从上面咋下的横木。最里边,最里边……
淳熙,再等等我,求你了!
置身火海,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她凝神四望。
据她推想,孟礼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如此折磨一个宫女这么久。罪名都已定下,却又迟迟不杀。一个很大的可能,是孟礼已多少猜到了她细作的身份,才会这样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是想从她这里知道南诏的一些机密。而这段时间风影和师父那头毫无动作,更让她相信了这个推想。自己人都不打算救自己,说明她已经暴露,成为了弃子。虽然说,她想不出自己是哪里漏了破绽,难道是暗影军师告诉的孟礼?
如此折辱尊严,又被自己人放弃,这种绝望的滋味,倒不如自尽来得痛快。
她贪恋活吗?她这样问自己。
她活着,是为了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对她来说有意义的人罢了。
让这一切早些结束了也好,也免过这样刀口舔血如履薄冰的日子。
可惜,甚至没有人问她的遗言。
愿父亲能看在她因公殉职的份上,让母亲后半生能在南诏好好活着;愿哥哥往后一切顺遂,做南诏的好君主,不要像父亲那样薄情寡义;愿师父、暗香一切都好,不要因她的离去而伤心;愿陈沐青,能一直看宫外那个小傻子,虽然这样的希望有些过分……
没有临死前的疯笑。她静静看着这里的一切。漫天的火光,脚下的湿冷,不远处的残体。这片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人,孟时谦早逃得影都不剩一个。
大火燃烧的声音滋啦啦的,她却感到十分安静。静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就再没有别人。
“梅淳熙!”一道模糊又清晰的声音忽然传来。隔着火光燃烧的噼啪声,她听得真切。
一瞬间猛然惊醒。难道是自己人来救她了?毕竟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叫梅淳熙!
“梅淳熙!”又是一声。
很好听,也很焦急的声音。她疑惑地抬着眸子四面寻找,然后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一个颀长的影子,竟有些熟悉。
他终于赶到她身边。
火光弥漫。
他横抱起她就往外飞走。
她本已快晕过去,却强撑着一口气半睁着眼睛,她的目光触碰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轮廓,一瞬间,震惊之情难以言表。
“你……”
“我来了。”他听见了她低低的声音。“别怕。睡上一觉,明天就都没事了。”
“你别动,抱着我。”
风影正自计划着要如何向师父汇报此事。
她得把一切事由说得清清楚楚、因果明确。这一切都是梅淳熙自找的,她都是依照她的命令行事,绝不可叫师父误会了自己。考虑到师父与梅淳熙终究有三年的师徒情谊,也得写委婉一点儿。在最后,询问一下师父自己该往何处去。
这封信她写了许久。在最后一个字落笔时,心情终于变得无比欢悦。
有想到梅淳熙一瞬,觉得也挺惋惜的。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回到师父身边最重要。
正想着,外边忽传来两个宫女窃窃议论的声音。她便走到门背后,贴着耳朵偷听。
“你说的是真的吗!?八皇子不是死了吗?”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他的痴傻病好像给一位神医治好啦!这拾掇一番,竟是容貌标志得很!”
“可这也太奇怪了!”
“可不是嘛!还听说,是二皇子宫里的赵幽明姑娘救了他!”
“救他?!赵姑娘不是杀他的凶手吗?这怎么成了救他的人呢?”
“哎,你还不知道吧,八皇子说赵姑娘是假意杀他,实则救了他!不然,他怎么还能回来呢!?”
风影手中还握着毛笔。忽听到这一段对话,手里的笔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梅淳熙没死,还被八皇子救了?八皇子不是真傻,而是装傻?那之前,梅淳熙与他说过的许多话,岂非早就把她们暴露了个一干二净!?
宛若头顶劈下一道惊雷,她呆若木鸡般站在门后,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可是八皇子既然知道这些,却还救了梅淳熙?只能解释为感念她之前的恩情。
不过他现在不拆穿,又怎能保证以后也不拆穿呢?更况他现在恢复了身份,要说什么,做什么,那可都与从前不同了。
真是看不出,那样一个傻子,竟然是装的?
她愤恨地回到桌前,拿起那封信。又看了许久,惋惜又愤怒着将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