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怪趴在地上,胸口的鞭痕渗出暗色的血液,双目圆睁,通红的眼珠子正对着兰落和祝见尘。
“死了?”
祝见尘用气音问,整个人都朝兰落身后缩了缩。
兰落缓缓走上前,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不知道,可能吧。”
隔间外的叶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鞭子,皱着眉头把细鞭卷了起来收进口袋。
兰落推开金属门,叶飞听到动静转头看向她,还有她身后的祝见尘。
“带她去治疗仓吧,用我的份额。”叶飞越过兰落,对着祝见尘说。
祝见尘耸耸肩:“他怎么办?死了没?”
叶飞蹲下身子探了探:“好像没气了。”
祝见尘闻言,也凑上去踢了踢他的脑袋,像踢弹簧似的:“还没硬呢。”
兰落默不作声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表演,垂着头装不存在。
祝见尘踢完面包怪,嫌弃地后退两步,脚下咔嚓踩到了一颗小石子。
兰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面包怪手里的牛奶盒石化后的碎片,已经成了看不出面貌的碎石。
祝见尘看了兰落一眼:“怎么,好奇了?”
兰落仍旧低着头:“这是嫁接的能力?”
“好像是吧,”祝见尘毫不在意地把碎石碾得更碎,“他以前剖了不少石化异能,应该是情有独钟。”
祝见尘说完,甚至还冷笑了两声。
像个神经病。
兰落不再理他,悄悄看面包怪的死状。
“你们确定他死了吗?”她颤声问,“不需要抢救一下吗?”
叶飞一直在通讯器上捣鼓着,闻言不耐烦地说:“不用你管。”
说完就更不耐烦地吩咐祝见尘:“祝……研究员,立即带她离开。”
“走呗。”祝见尘虚虚勾着兰落的后领,假装要强行带她离开。
兰落脚步轻挪,顺从地跟着祝见尘走了几步。
空气格外安静,只有两道沙沙的脚步声在以同样的频率响起。
走至门口,兰落突然抬手扒住门框:“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叶飞正反手撑着桌子,盯着地上的尸体发呆,听到兰落的话头也不抬:“已经上报了,放心,上面惩罚不了死人,但也许会给你相应的补偿,不会亏待你。”
她在说兰落挨打的事情。
“我是问,”兰落半张脸藏在门外,“他死了这件事,会怎么处理?”
“扣工资喽。”祝见尘倚着门框,吊儿郎当地回答。
兰落没理他,一双水润的眼睛在叶飞和尸体之间怯怯地回转。
叶飞直起身子,平淡开口:“如实上报,悉听尊便。”
兰落不说话了,安静地退出去,跟着祝见尘来到治疗仓,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基地有这种好东西。
治疗仓问世很多年了,但由于体积过大,价格昂贵,维护成本高,一般都是医疗机构或者集团采购,家庭和个人很少会特意购买,所以兰落很少能用的上治疗仓。
她对治疗仓的唯一一次体验,还是小时候被压着给兰升输血最后当场昏死,不得不进入治疗仓。
没想到现在进治疗仓的原因更窝囊了。
兰落心里自嘲,乖乖躺进治疗仓,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她也能慢慢自愈,但能借助外力为什么要靠自己?
再说了,这身伤也是基地带来的,是基地欠她的,迟早都要还。
只是,好像有点对不起叶飞了。
如果不是她主动把份额给自己,估计她现在还要躺在房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呢。
但那又如何呢?
兰落冷漠地拉平嘴角。
叶飞随口送出来的治疗仓份额,对她来说,却是丢掉大半条命才能赢来的施舍。
兰升……你真该来体验一下这种日子。
想到兰升,兰落心里又是一阵暴躁。
她恶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抑制着狂跳的心脏。
“哎哎哎,”祝见尘突然凑过来敲了敲治疗仓的玻璃,“便宜不是这么占的啊。”
“就算你想多体验体验治疗仓,也犯不着自残吧,得不偿失啊兰落小姐。”
他趴在玻璃上唠唠叨叨的:“你想想,你大腿本来就是好的,你偏要先把它掐坏,再让治疗仓治好它,这是不是南辕北辙东辕西辙?”
兰落被他说得心烦,一甩手不再掐自己,把双手交叠在胸口,用行动告诉他自己没有在自残。
祝见尘不说话了,支起身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盖在玻璃上,静静坐在治疗仓旁边。
他的手铺在玻璃上,刚好挡住了兰落的视线,她抬眼看见的只有他的掌心和手肘。
她嗅着治疗仓里微湿微凉的气体,一边休息一边无聊地给他看手相。
事业线很乱,看来这个关系户做的也不太成功。
兰落渐渐把兰升抛在了脑后,周围的光线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她活跃太久的大脑终于回归宁静,陷入久违的安眠。
等再次醒来,兰落整个人就像重获新生一般清醒有力气。
她转了转手腕,又动了动腿,各处都很灵活,一点也没有昨天动弹艰难的感觉。
基地的治疗仓还挺好用的,怎么就是舍不得给她用呢。
兰落打个哈欠,在心底鄙夷陆观的黑心和小气,把注意力转向治疗仓外。
治疗仓的玻璃上趴着一个人影,人影的脸埋在了臂弯里,只有乱糟糟的头发垂在玻璃上,随着他的呼吸一动一动的。
兰落看着这头微微泛着棕色的短发就认出了祝见尘,倒不是她多熟悉他,只是在一众严谨不苟的研究员里,他散漫的头发太过引人注目,想不认识都难。
她对着玻璃上祝见尘耳朵的位置猛敲了几下,直到把人敲醒。
祝见尘捂着耳朵一脸茫然地趴在玻璃上,和不耐烦的兰落隔空对视。
“怎么了?”他把身子抬起一点,没让自己的五官贴在玻璃上。
兰落由衷感恩他没凑太近,压着不耐烦开口:“开门,让我出去。”
祝见尘听完,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愣愣地看了她好几秒,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乖乖找开门键。
他太正常了,这太不正常了。
兰落觉得他的脑子可能偶尔会出现一下,所以他才会间歇性变得正常,等脑子没了就继续不正常了。
治疗仓会释放修复液体,她从治疗仓里起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湿哒哒的了,连发梢都在滴水。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祝见尘不知从哪拿了个干毛巾,轻手轻脚裹在她脑袋上。
兰落缩了一下,自己接过毛巾:“我回房间洗。”
“哦。”
兰落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外走,身后有祝见尘哒哒的脚步声,可能是顺路。
她没多在意,慢悠悠来到大厅,想从大厅里穿过去。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整个基地安静得可怕,兰落心里涌出一丝不好的感觉,回头看到祝见尘不远不近的身影才稍微安心一点。
至少还有活人。
总算走到了岔路尽头,再往前一步就是硕大的大厅了,那里本来应该有面包怪手忙脚乱的身影。
兰落在岔路尽头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厅里的景象。
以叶飞为首的研究员又穿上了全副武装的防护服,静悄悄站在大厅两侧。
而大厅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陆先生。”
兰落敷衍地问候了一句。
陆观翘着二郎腿坐在原位,语气温和:“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
兰落扯起一个笑:“怎么会。”
“过来,兰落。”陆观伸出一只手,对着她勾了勾。
兰落清楚地看见他的手指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鲜红鲜红的,似乎很新鲜。
她垂着头走过去,离陆观越来越近。
身旁不知道哪一个研究员突然“啧”了一声,用手势暗示她停下,被面罩覆盖的脸上写着急切。
兰落知道这是嫌弃自己离陆观太近了,浑身治疗仓的脏水,小心沾到陆先生身上。
“还没洗澡,怕脏了您的周围。”兰落在离陆观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小声解释。
陆观抬眸看了一眼发出声音的研究员,没说什么,把翘着的腿放下,继续朝着兰落伸手。
“怕什么,过来。”
兰落垂头看着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和中指上那道刺眼的伤口,很懂事地问:“您的手怎么了?”
“啊,”陆观挑挑眉,“看看,你比他们聪明多了,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的语气里隐隐透露着一丝欣慰,兰落配合地扬起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心里已经把他分尸了一万次。
死手在她眼前晃悠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让她发现伤口吗?
“所以啊,”陆观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小兰落,你可要快点配合研究,这样,大家就不会为这些小伤口烦恼了对不对?”
他淡笑着盯着兰落,一副心怀大爱的样子。
兰落心里烦躁,面上却不显,乖乖认怂:“是,我会的。”
“好孩子。”
陆观敷衍地夸奖她,接着转向叶飞等人的方向:“事情我都了解了,他咎由自取,随意对我的实验体动手,死了也好,我不追究。”
不追究……兰落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揉了揉太阳穴,“叶飞,你管教不力,治下不严,该罚。”
“这还是我第一次因为研究员斗殴事件亲自出马呢,叶飞,你们真是好样的。”
叶飞的声音透过面罩闷闷的:“随意处置,悉听尊便。”
真是个犟种,兰落想。
如果是花子在这里,肯定会油嘴滑舌替自己辩解,争取减少惩罚。
大厅在叶飞话音落地后陷入一阵沉默,陆观也不说话,敲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落打了个哆嗦,她身上全是湿哒哒的水渍,大厅温度又低得可怕,不冷就怪了。
陆观没注意到这种细节,倒是叶飞隐晦地看了她一眼。
兰落的手腕上传来一阵暖意。
她有些惊讶地回头,是祝见尘,他伸手圈住了自己的手腕。
“走吧,洗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