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落被打得偏向一边,脸上逐渐变得麻木。
门外不是她以为去而复返的祝见尘,而是一脸怒容的面包怪。
“祝?还真以为自己抱上大腿了?”面包怪收回手,居高临下站着,“我看你还敢不敢得意忘形!”
兰落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小片凸起,应该是肿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包怪又开始咬牙切齿:“姓祝的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进实验室的第一天,你就该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当好一个听话的实验品,少拿自己当人看,也少不拿别人当人看。”
兰落算是明白了,面包怪这是对祝见尘嘲讽他的事情怀恨在心,不敢对关系户下手,只能来她面前耍威风了。
“我没有,”兰落回忆着花子认怂的样子,干巴巴认错:“我没有狗眼看人低。”
“你说谁是狗!”面包怪却突然应激了,双眼瞪得溜圆,恶狠狠地揪住兰落的头发。
兰落头发被他攥住,被迫抬起脑袋,小脸苍白,眉毛紧紧皱着,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演的。
她根本没感觉。
兰落刻意把自己虚弱痛苦的脸对准了机械眼,单薄的身躯像蝴蝶翅膀一样颤抖着,昭示着她的恐惧和柔弱。
面包怪没等到她的认错,骂骂咧咧地把兰落的脑袋往墙上撞。
“砰!”
兰落额头立刻红肿一片。
“告诉你,这条走廊的机械眼由我控制,你可别想着告状!”
怪不得能准确地在祝见尘走后找到这里,原来是这样……
兰落收回脸上无助的表情,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面包怪好像开始无聊了,撒开手随意地踢了她一脚,恰好踢到了心脏位置。
兰落的心脏被踹了一脚,竟然开始狂跳,以远高于正常心跳速度的频率撞击着她的胸腔,撞得兰落眼前发黑不停干呕。
她趴在地上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知道为什么,兰落竟然能从心脏的跳动里读出它的意思,它似乎很不满自己挨揍了,激动地要和面包怪决一死战。
兰落死死摁住心脏,生怕它真把自己跳出来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少逞强。
面包怪朝地上啐了一口:“装个屁!不是不会疼吗?明天就把你剖了!”
说完还用力补了几脚,踹得兰落像片白色塑料袋,在地上转来转去。
面包怪最后一脚落下时,兰落的后脑狠狠撞上了柜门锋利的边角,金属的尖角刺进她的头皮。
门被恶狠狠关上,面包怪的脚步声逐渐远了,空荡的房间只有瘦弱的兰落躺在角落,浑身布满淤青,杂乱的头发盖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有血流出来了,从她的后脑一点点蔓延,蜿蜒着把地毯晕染成黏糊糊的深色。
兰落感觉自己的后脑勺温热一片,肋骨可能也被踹断了,四肢更是伤痕累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迟早,”她喃喃,“让你死在我手里。”
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停滞,兰落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脑中钻来钻去。
“命悬一线,不死一现。”
好吵。
“屠神屠鬼屠手足,成神成鬼成永生。”
谁在说话?
兰落努力睁眼,却掉进另一重梦境。
梦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扁平的简笔画,一个火柴人高举着一颗红彤彤的东西,兴高采烈地长大了嘴巴。
画面一转,另一个火柴人突然出现,开始争夺它,两人把红色的东西撕扯成两瓣,分别吃了下去。
兰落的心脏开始微弱跳动,似乎出于本能,她立马明白了那颗红彤彤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心脏。
——准确来说,是自己和兰升的心脏。
原来不死之心,曾经是一个整体吗?
“合二为一,合残为整,不死不休。”
合二为一?
“合二为一……合二……为一……”
“扑通——”
兰落的心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后脑血液凝固,断裂的肋骨开始缓慢自我修复。
她躺在地上,像一具安静的尸体。
怪不得……
怪不得她从小就看兰升不顺眼,怪不得她面对兰升时总是有强烈的进攻欲,原来如此。
原来她的心脏,一直在渴望残缺的另一半。
那兰升呢?
有没有很多个瞬间,会突然想要撕裂她的胸腔,挖出她的心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兰落躺在血堆里,笑得浑身颤抖,和初入基地的温顺少女判若两人。
等恢复了一些力气,能够勉强站起身了,兰落就颤颤巍巍地走到衣柜边,从一模一样的几件制服里挑了套干净的换上,用梳子随便拢了一下头发,盖住后脑的伤痕,双手插兜晃到了走廊上。
她漫无目的地晃到了大厅,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茫然地左顾右盼,宽大的制服和嘴角的淤青让她看上去像迷路的病弱少女,毫无攻击性。
面包怪正在不远处,背对着她捣鼓电子屏幕,身形挺拔,神色认真,专注程度堪比陆观在场。
兰落状似无意地抬头了眼,密集的机械眼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她要收回之前的想法,和花子比起来,面包怪的演技似乎略胜一筹。
兰落故意加重了脚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面包怪听到脚步声,皱眉转身:“这个时间任何人都不能在外……”
“……你为什么出来!”
看见是兰落,面包怪加重语气,隐晦地瞪她一眼。
兰落好像被吓到了,浑身轻颤,双手护在胸前:“对不起……”
她一边道歉一边一瘸一拐地后退:“我只是想……”
“站住!”面包怪快步上前,想要制止她。
兰落惊恐地瞪大双眼,控制不住后退。
“哎!”
“砰!”
“啊!”瘦弱的女孩狠狠撞在金属餐车上,整个上半身扑倒在餐车扶手上,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上面的食物又飞快甩开。
餐车滑轮滚动,兰落失去支撑,重重跌倒在地。
面包怪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脸上的怒火都快掩饰不住:“不长眼!”
兰落看见他紧握的拳头,浑身都瑟缩了一下,细细的胳膊撑在地上,露出上面的淤青:“对不起,我只是想出来找找有没有伤药。”
面包怪瞄了一眼机械眼:“做手术受伤无可避免,你现在不能用药。”
他特意强调了“做手术”,似乎在暗示兰落不准把伤口的来源说出来。
兰落会意,小声解释:“是,我知道了。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是伤口太疼,站不稳了。”
面包怪的拳头松了又握。
“您大人有大量,”兰落站起身,小心翼翼往后退,“别跟我计较了。”
面包怪拳头捏得紧紧的,咬牙切齿:“嗯,回去吧,好好休息。”
兰落闻言,像得到赦免一般松了一口气,拖着伤腿原路返回。
转角处,她似乎没力气了,扶着墙壁缓了缓。
她的余光里,面包怪在餐车上挑挑拣拣,把沾了血的面包扔掉了。
可惜了,兰落垂下眼睛。
她不敢多留,慢慢朝前走,偷偷观察着面包怪,他似乎被恶心到了,竟然把剩下的面包全部丢掉,只拿起了边上的一盒牛奶。
真浪费。
兰落不再多看,低着头走路。
没走几步,她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一尘不染的鞋子。
兰落的视线顺着鞋子往上,是祝见尘。
他站在不远处,白大褂依旧敞开,露出里面的衬衫。
兰落心中一跳,不动声色发问:“你怎么在这儿?他们说现在不能外出。”
“我不听他们的。”祝见尘嗓音有些飘忽,上半身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这还是兰落第一次听到他老实回答问题。
“哦。”她不想多留,一瘸一拐地打算绕过祝见尘。
祝见尘一言不发,像个雕塑一样看着她步履蹒跚的样子。
“不疼吗?”
两人擦肩时,“雕塑”突然隔着衣服握住兰落的右臂,幽幽发问。
兰落吓了一跳:“你又忘了我的异能了吧。”
祝见尘松开她的手臂,倚着墙说:“嗯。抱歉,忘了。”
不对劲,他现在好正常……
兰落心里忍不住涌起怀疑,但她身体还在修复中,已经没精力管祝见尘了。
反正他脑子本来就有毛病,随便他吧。
兰落没理他,尽量自然地往回走,悄悄掀开袖子看了一眼。
刚刚祝见尘握住的地方刚好是一处伤口,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伤口有不对劲的地方,她回房之后要想办法把伤口重新撕开。
没办法,他太正常了,正常得不正常,她没办法不怀疑他。
“对了,”
祝见尘突然叫住她:“我很好奇,既然你有不死异能,那假设你中了毒,毒药是不是对你无效?还是说你会先毒发再愈合?”
兰落扣了扣手臂上的伤口:“你还挺有好奇心的,难道给我下毒了?”
祝见尘耸耸肩,跟上她:“怎么会?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我对你很好了吧。”
兰落不置可否,咬着牙继续走。
烦死了,这人阴魂不散的,害她没办法放松。
“好无聊,”祝见尘双手插兜,用同样的龟速跟在她身后,“我来给你检查身体吧。”
“不用。”兰落皱眉,努力加快速度。
检查有屁用,又不肯给她药。
祝见尘像聋了一样:“不行啊,职责所在,不然叶飞告状怎么办?我最讨厌告状的人了。”
叶飞就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女研究员,据兰落观察,她在基地的地位应该是最高的。
虽然大家都不太服。
“好了,不许动!”
兰落身后传来祝见尘兴致勃勃的声音。
一把冰冷的器械抵在了她的后脑,兰落心里警铃大作,缓缓举起双手,窝窝囊囊的:“我没动。”
祝见尘手指微动。
“滴!您的体温是,39.2℃。”
电子女声响起,兰落听到后怔了怔,摸上自己的额头。
好像确实有点烫,怪不得一直很没力气。
体温枪拨开了她后脑的发丝,上面狰狞的血洞藏也藏不住了。
“这是什么?”
兰落把头发藏回去:“没什么。”
祝见尘没说话,手指一翻体温枪就消失了。
“走!我们去找叶飞告状。”
他好像很激动,笑嘻嘻地说完就扯着兰落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是最讨厌告状的人吗?
不对——
告什么状啊?
他到底知道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