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
甘城,审异局实验体基地。
男子驱动轮椅向前,抬手按下终止钮,年轻人自实验床上起身,他脸色苍白,但迈出的步子还算平稳。
“顾醒,身体检测结果良好。”
声音与神情同样波澜不惊,轮椅背上挂着白大褂,工牌上的两个字倒挂在上头——颜淼。
“辛苦。”
顾醒微微俯身,没作过多停留,干脆地离开实验体基地。
基地位于审异局的内林区,棵棵郁郁葱葱有规律地站岗。顾醒不慌不忙地散步式快走,在即将走出内林区时,脚下忽地顿住。
紧接着,白得失色的五指攥紧胸口,剧烈的呛咳声争先恐后地散进内林区各个角落。
他面上平静的神色与痛苦的声音完全不符,令人错以为这一阵阵抓心挠肺的咳嗽声是出自其他人。
顾醒强硬地直起骤然下弯的腰,拉起马上与地面亲密碰触的膝盖,稳了稳发抖的手指,自口袋里准确地摸出一支喷雾剂,抿了下唇后张大,对准口腔喷了几下后闭目将后背砸到树干上。
约莫三四分钟,或者更短,那双被水雾半掩的淡紫色眸子逐渐恢复清明,仿佛方才的小插曲不过是幻象。
审异局,止戈中心大厅,新一轮异者报道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顾醒站在窗口前等待工作人员发放工牌。
入局手续因为几个人聊八卦影响手速和思考而变得异常繁琐,顾醒倒是不急,一边等一边听上一两句。
“你听说没?特能部的曲副为医研部的谈副挡了殊力,哎呦伤得贼重,衬衫像扔进血水里泡过!”
“有什么用?那谈佑是出了名的冷淡。”
“要我说曲阜商用情这么深,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拿下了。”
“你别说,谈佑人冷淡,桃花可不少,医疗中心的贝北不也追求过他。”
止戈中心大厅当间,泛着银色、蓝色的文字高高悬浮,聚成一个环形。
“五部一域一中心”的构成体系,光明正大地展示给所有路过止戈中心的异者看。
顾醒接过工牌随手揣进帽衫口袋里,像所有新人一样抬头向上望。
“医研部”三个字恰好转到他的正前方,清冷的蓝映进淡紫的瞳孔,顾醒勾了勾唇。
谈佑,许久未见,你的花边新闻多了不少啊。
心里头想得酸味直冒,顾醒琢磨是不是早上吃的酸菜馅包子馊了,脚下反而轻快起来。
他回来了,靠自己对审异局的那点贡献堂堂正正地与谈佑并肩。
出了止戈中心,天才大亮,日头一幅偷懒模样,风呼呼吹得发丝乱舞,显得顾醒瘦削的身形愈发弱不禁风,而那双修长笔直的腿竟岿然不动地立在风中。
通往特能部的智浮列车发出即将启动的提示,两侧车门正向彼此靠近,距离列车足足有五六人远的距离,顾醒犹如一道闪电迅捷地朝列车飞驰去,轻盈的双脚踏实地面,身后的车门彻底合在一起。
抵达终点特能部,奇形怪状的家伙就多了起来。
双颊凸鱼鳃,后背生长羽,巨足有利爪,面目和谐的少之又少,在这里就算见着个三头六臂的也不奇怪,顾醒的外形与之相比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新人按照惯例在报道后需要先与自己的主管部长打招呼,特能部自成立以来就没有部长,倒是有个副部。
顾醒没费多大功夫便精准地找到了特能部的休息室——也是副部曲阜商近两天常待的地方。
敲门声一两下,顾醒站在门前等待了约莫有十几秒,里头才传来中气不足但十分简短低沉的一个字。
“进。”
顾醒推门而入,休息室放置两三把椅子和几张简易的折叠床,其中一张折叠床与其他十分规矩地摆放在一旁的同伴们不同,它身子七扭八歪显然是刚被匆忙收起。
靠在椅背上的男人脸色发白,与顾醒常年病态的苍白不同,那是一种重伤未愈失血过多的惨白。
“顾醒,报道。”
不知道是不是顾醒的错觉,他刚开口报出自己的名字就见他的这位副部——曲阜商的腰板蓦地一直,眼神骤然犀利如钢针般刺向他,却并未搭话。
顾醒有些莫名其妙,倒没有生气和尴尬的情绪,只是干站着有些无聊,便抬手下意识地蹭了几下鼻尖。
过了好一会儿,曲阜商似是打量够了,沉闷地“嗯”了声,依旧没说话。
顾醒点点头,默认对方已经接收到他的报道信息,正要自顾自离开这位脾气看起来不大好,似乎有连坐癖好的上司,就听身后的曲阜商沉声叫他:“回来。”
“曲副有事?”顾醒回身,客客气气。
曲阜商将眼光往“挑剔”两字上拼命贴近再重合,视线逐一扫过顾醒宽大的白色帽衫、黑色紧身裤以及右耳骨上正散着微小光亮的银色蝴蝶耳钉上。
“在审异局要穿制服和衬衫,没发给你?”
语气不好听,颇为咄咄逼人。
被无辜从头到脚撒了一身气的顾醒态度可以称得上友好:“这不刚报完道嘛,现在了解了,马上去换。”
一张苍白的脸蛋配上堪称灿烂的笑容,再加上精致灵气的五官,让曲阜商怎么看都不顺眼。他脸色余发沉,语气骤然变冷:“报道就可以不重视?谈佑惯的?”
顾醒眼皮微挑:“曲副,冤有头债有主,”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曲阜商搭在腹间的黑色利爪,意有所指,“不是我让你受的伤。”
被忽然踩到痛点,曲阜商“嚯”得一下站起来,只是争锋相对的敌意还未来得及完全释放出来,身体便因为扯到伤口而剧烈颤抖。
顾醒心中暗叹,手早伸了出去,敏捷地扶住曲阜商高大的身形:“小心。”
怎耐他自以为热心的搭把手在曲阜商眼里完全是讽刺的示威,曲阜商抬起黑色利爪对准那只苍白若雪的手狠拍下去。
“啪”的一声,不太响但劲儿不小。
顾醒手一抖臂往回一收,面上未泄出一丝疼痛的神色:“注意身体。”
前脚出了休息室,紧跟着兜里便传来震动的嗡鸣,脚下被声音牵得一顿。
顾醒不用看就知道来电的是谁。
他的私人通讯录里只躺着一个名字。
心跳骤然加速,插在帽衫口袋里的双手紧紧攥住还在震动的手机,掌心跟着嗡鸣声颤抖,顾醒脚下生风逃一般跑到室外。
手心裹了把冷汗,直到震动声停止,顾醒才似活过来似的大口大口吸气。他呛咳了数声才平顺呼吸,双手似躲藏够了终于从口袋里出来,左手仍攥着手机,右手颤得厉害,被曲阜商的利爪拍到的地方起了数道红色血凛子,映在雪色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顾醒轻轻地“嘶”了声,额上浮出一层薄汗。
不是很重的伤,甚至称不上是伤,但他敏感的疼痛神经总会将哪怕如指甲盖一样大小的疼痛放大到百倍。
真令人苦恼。
右手的红痕大概要半个月才能彻底消去,顾醒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敏感得出奇,哪怕睡午觉被压出的印子都要个把小时才能消失。
他似乎是天生被人疼爱的娇花体质,可惜……
没人疼。
顾醒想着,视线落在手机上,忍过最尖锐的一阵疼痛,他长舒了口气低声尝试嘀咕了几句,确保自己开口的声音不会因为疼痛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才按下回拨键。
接得倒是不慢,没等他出声,对方先说了话。
“回来了。”
“嗯,回来了。”
“晚上我给你接风。”
“好啊。”
两句话,没一个废嗑,对方还是老样子。
手机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哼笑,顾醒像竖起耳朵的猫咪迅速捕捉,心头怦怦跳:“不值班吗?”
“今天是别人。”
“好。”
指尖在来电名字上徐徐摩挲两下,顾醒率先按了挂断键,他仰头似是不经意地捏了捏耳骨上的蝴蝶耳钉,双手再次插进口袋里。
他拔直腰板往回走,发白的唇瓣轻轻勾起微小的弧度。
我回来了,谈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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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