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唐|梦 > 第2章 二

唐|梦 第2章 二

作者:山狋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7-17 08:26:10 来源:文学城

许多年前,李悟刚满十六。那年初,惠昭太子李宁病逝,皇帝大恸,大封众子,晋皇三子李恒为遂王,皇二子李恽为澧王,太子之位空悬,朝臣蠢蠢欲动。

围绕太子之位,母族显贵的遂王、深得帝宠的澧王针锋相对之时,李悟顶着个空无食禄的郡王衔,在北邙山餐风饮露。师父广宁真人是辞去天师之位不受的真修,生性淡泊,耐得住寒暑寂寞,而他日日随师父作早课,听其讲古,将山中采药人带来的药材一一收整,大略习些占卜、观星、棋画一类的杂道,自在逍遥。

修行有成,此后以道人之身行走四海,他原以为这就是余生,自认未曾想过要离开邙山。

一道圣旨惊破了假象,随着赐封旨意来的还有一名宦官,名叫王守澄,他职位低微,却为人大胆,悄声告诉他如今朝局暗涌,却也是机遇,不如趁此归京,否则,只怕以后都不再有被京中念起的机会。

斋堂的暗室里,布衣素服的李悟盯着那张高举的圣旨,久久不语,明黄的颜色几乎要灼伤眼睛。八岁之前的记忆深埋心底,自欺欺人,原来那座无比繁华、却也给他留下过深深梦魇的大明宫他从未忘记。

生在皇室,无权无势则豚狗不如。

乌黑笔墨写就“绛王”二字,绛,伪红也,他任由宫人服侍、穿上那件不太合身的蟒袍,束起簪发,跟着王守澄走出了上清宫。

离山之前,师父私下为他卜了一卦,直言此去多艰,二人恐再无相见之日,他长磕在地,泪流满面,冒大不韪着蟒袍对人行跪拜大礼。

他想,余生往后,不会再有人如此待他了。

很快,澧王因无母族,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遂王李恒晋为太子,生母郭氏封贵妃,统辖六宫。

李悟当年以歌姬之子记在郭贵妃名下,回了宫自然要拜见他。只出了崇明门,他一改当年仁弱之态,纵使背上新添了两道入肉鞭痕,亦面色寻常。

澧王在宫门外等他,皇帝特允赐下的明光铠,光泽夺目,他掀开兽面,大呼:“六弟,你可算归京了,往后我们可要常来往!”一掌拍在他伤处。

似撕裂之感传来,李悟以锦帕轻轻沾去冷汗,收进袖中,含笑点头:“自然。”

元和十一年,绛王李悟年满弱冠,赐金千两,司职礼部,兼长安胜业坊宅邸一座。

自前朝玄宗以后,诸皇子皇孙皆无权蚁居,兴宁坊“十王宅”本应是他的归宿,和许多面目不清的兄弟相比,有此殊荣,盖因澧王需要他效力。

贞元年间他自请离宫,为病重的皇祖祈福,在邙山已客居数载,回宫后,纵然占了皇子的名头,他对于皇帝早就该是个陌生人。

如今太子之位已尘埃落定,可纵观大唐,未有太子继位平静无波,无论是李恽还是其他皇子,时日都还长。

开元中,宁王宪宅居东北隅,因比邻玄宗兴庆宫,竟开凿兴庆池水引为池园,蓄奇珍异兽无数,成九曲池。府中布置美轮美奂,假山园林一应俱全,曾为广陵郡王、当今皇帝所有,如今赐予澧王作府。

皇权特许,一切忌讳都不再是问题。

澧王府邻街有一座空宅,因其规制逊色,又有珠玉在旁映照显得黯然失色,已空置许久。

这就是澧王为他开口求来的宅邸了。

当夜,适逢新春,澧王李恽于府中设宴,胜业坊主道上车水马龙,朝中三品以下官员皆来礼到贺。一街之隔,绛王府张灯挂彩迎客,而寥寥宾客上门。

“王爷,新入府的仆役已安排妥当。”

书房的烛火晃了晃,他在桌后淡淡应一声,合起方才读的《南华经》收入袖中,便欲离去。

“王爷可是要往前院?不如换身衣物。”

问话的老仆往内挪了两步,显然只要一声令下,便安排婢女。

这新来的管事还不知是谁家老奴。李悟闻言,只回身反问道:“本王为何要去?”

他极年轻,罩一身浅青色道袍,站在半拢的门扉旁,露出一双过分平静的眼,莫名叫人有些发憷。

王府管事大吃了一惊:“王爷恕罪,只是,前院人虽不多…”

“六部主事以上,可有来人?”

“未、未有”

“太常鸿胪少府三寺五品以上可有来人?”

“未有。”

“本王的几位皇兄可有到贺?”

“未曾....”

“京兆尹治下可有官员前来?”

“未...噢,噢,这倒是有一名。”

似乎意料之外,李悟沉默片刻。

“好,可就算如此,本王提及的如此多本该来之人都未来,本王又何须到场?”

说完,他不理会喏喏告罪的管事,提步便往后园走去。

此时月至中天,然垂花门外并无丝毫月光,盖因堂下长长红绸以八角宫灯连起,灯内的烛火透过纸面,明晃晃将稀薄的月色抢夺。

李悟遣人撤了这明烛和红绸,一路穿过抄手游廊,终于远离嘈杂和喜庆的节氛。

赐府开府依例都应宴客谢恩,而朝臣为避嫌,也多是遣人到贺,他不是非要满堂高座,但此处与彼处、来与不来之间,皇子的地位差距显现分明。

寻到一处避雨亭,他坐下来。

绛王府邸虽不及澧王华贵,却有个清幽的园子,几柱太湖石叠交出假山,杂植青竹,此刻月光撤影,竹映庭前,风雅十分。

可就算身处静园,一条街外澧王府门前盛况依然像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隐约听到各部官员的奉承声。

父皇喜爱,武力过人,又领实职,澧王李恽得天钟爱,风头远胜太子。而他..昔年是郭氏随口要去的贱奴,如今看来、竟仍旧是个添头。

守在亭外的婢女按吩咐拿来玉箫,他尝试吹曲,然而昔日在山中可流畅成曲的《秋风沐雪》,而今竟磕磕绊绊,意境全无。

李悟摆了摆手。

“退下。”

“是。”

不过片刻,园中只剩一人。他将经书放了,抚摩萧孔,任种种杂念在胸中翻滚不休。

也许是今夜月光太冷,李悟恍惚想起自己据说是京中容色第一的生母,想起他最先起名为寮,而悟是师父给的名字。

回到长安已有四年,习惯了宫阙殿宇、锦衣玉食,习惯了仆从侍婢,习惯了和心中漠然以对的二哥称兄道弟、笑脸相迎,习惯了住在和整座上清宫一样大的地方。

然而在今天,二府的差距令意他识到,这些高官厚禄和精致府邸,原都是他人施舍才有的东西。

不应是这样的。

他望着手中玉箫,听见心底有个声音这么说。

夜深了,幼嫩的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如水的月色亦稍有暗淡,李悟抛开思绪,重新横萧而立,正待吹响,却敏锐地发觉有脚步声靠近。

步子虽轻但沉稳,不似府中仆役。他悄然隐入亭后,看向来处。

那是怎样一个人啊...此后他曾数次记起这一晚,只因初次见面,已觉得如狂风催折,将他本就波澜渐起的心境搅得全都乱了。

她走向亭子的时间那样漫长,先是绕出垂花门,满园寂静,独有火苗在手中提着的灯笼跃动,软红的锦缎上映出薄薄一层暖意。而她踩着石径,踌躇着,好奇着,带着那束跃动的火光走向他。

李悟从未在皇宫大内见到过这样的一张脸,眉毛长而上扬,眼神柔和却明亮,嘴唇虽因年少持重而抿紧,却忍不住从微弯的嘴角中透出几许欣喜。

走近了,方才看清她眼帘之上两道弯钩,灯笼时走时晃,阴影在其上不断流变,浅浅陷下去,如同两枚神秘的、有魔力的小小漩涡。

令狐喜发现了亭后的人,提灯站定,问道。

“可是王爷府上的道长?”

他一身鹤氅羽织,内罩道袍,石桌上又放着一本《南华经》,想来她不知情,误以为他是来府上作法祈福的道士。

李悟踏出去,站在亭阶上,身量便高出许多,她需抬头说话,衣饰更一览无遗。他见她身上红衣样式,又瞥见腰间挂着官媒小印,便知是今夜那名京兆尹治下唯一来人。

直到这阵打量让她有些局促,提着的灯笼也稍稍放低,他才走近,不紧不慢露出一个笑容:“是,我乃上清宫座下,并非此间之人。”

“实在太...咳咳”

她顷刻便欣欣出声,却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稳重,于是握拳虚抵唇边,掩饰道。

“实在幸事,道长可否为我指路?此处府邸甚大,九曲回肠,某经婢女引来,无意因赏景与她走散,欲往前院寻路,不知为何却越走越暗。”

说罢,她还苦恼地看了看手里的灯笼。

李悟见那灯芯已不足照得太远,不知怎的心里一动:“不若我为公子带路可好?”

“如此...!咳咳”

“如此甚好,多谢道长了。”

她向他道过谢后,还小小作了个揖,直起身来,双眼亮晶晶的。

他几乎想要伸出手摸摸那双眼睛。

收起玉箫,李悟将心底怪异的冲动按捺下去。

“走罢。”

“某复姓令狐,单名一个喜字,未知道长名姓?”

“心吾。”

“原来是心吾道长,道长如此年轻便可来王府作法事,想来修为十分高超。”

他见这双眸闪闪的“小公子”如此话多,不由挑眉,但她声音清脆,言谈有礼,加之始终恭谨跟在身后三步以外,却也并不觉烦。

他扬眉答道:“修为尚浅,只是跟从师父道法精深,多得京中抬爱。 ”

一路穿过游廊,过了影壁,此时风动云摇,天幕忽然生出月晕,淡淡的银环绕在月亮周身,神异又美丽。

因是修道者,他自小观星,并不好奇,但见这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官媒频频抬头,又勉力跟上的模样,还是停下脚步。

“心吾道长...”

她唤了一声,犹豫片刻——

李悟主动出言道:“公子留步稍稍,我见这景象甚是奇特,不妨一观。”

他冲她微笑,果真看见她欢欣鼓舞的模样。

说不清究竟为什么,然而那一晚说不清的事太多了,李悟告诉自己,原因不要去寻了,只是下意识想抛开愁绪,愿与这友善的、叽叽喳喳的来客在月色中走得再久些。

待送到前院附近,已是深夜,月晕消逝,冷风侵染衣袍。

官服单薄,她虽腰背挺直,但肩胛亦隐隐绷紧,他注意到,眼神一闪,终究没有说什么。

“令狐公子,你我便在此别过如何,我还要回后园去。”

“咦?那...也好。”

她见前院已人声寂寥,不由皱眉忧心起来。

李悟看出她在忧心,温声安慰道:“王爷今夜不去赴宴,也未限宾客来去时辰,你可放心。”

“多谢道长。”

她又是拱手一礼。

“未知道长在哪里修行?某得空也好登门拜谢。”

“不必,我与师父云游而来,不曾在长安挂单,待为几家贵人作了法事,便要离去。”

令狐喜抬头,隐有失望之色。李悟虽亦觉不舍,话出口,一时却不好再收回。

“公子有心了,小道在此多谢公子美意。”

最后,他只得这么说。

于是她点头,再三作别,转身朝前院走去。

他本想目送她离开,但随即便有仆役端了剩余饭菜经过,外客因面生不识得他,但新买的仆役无论如何是认识的,他不欲被叫破身份,只得迅速隐入黑暗中。

令狐喜慢慢走到前院门扉处,回头似是想寻些什么,手中灯笼已灭了,隔得遥远,他望不清楚她神情,只依稀见到她叹了一口气,肩膀跟着略垮下来。

他的心跟着收紧。

李悟,本名李寮,唐宪宗李纯第六子,母懿安皇后郭氏,唐穆宗同母弟。

根据穆宗与李悟出生时间来看,不像是亲子,野史记载,李悟为记名养子,本文采用此说法。

史载贞元二十一年(805年),李悟册封文安郡王。唐宪宗即位后,进封绛王。

本文改为元和九年,也即814年册封绛王。

宝历二年(826年),唐敬宗李湛遇弑后,绛王李悟代理监国,为枢密使王守澄、护军中尉梁守谦所害,终年二十八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二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