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鄢的船被劫走,祝青宁站在岸边看着水面急得只恨背上没长出一双翅膀好飞过去,虽然以她的功夫就算过去了恐也非那人对手。要不是老鄢拉住她,她此时已经跳到水里游过去了。
“老鄢,又过去了一艘船,万一他们是一伙的呢?”
“江姑娘岂是能轻易被制住的人?”
“这……我还真没见识过江姐姐的功夫……但是万一对方人多势众……她,她势单力薄总不会讨得太大便宜的呀,没有多余的船了吗?”
“也许有呢,姑娘在这等着,我去找找看。”老鄢佝偻着身子走进了黑暗里。
祝青宁在傀儡戏台上踱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看到水面上的三艘船都向着戏台这边靠过来。
祝青宁立刻对着水上大喊“江姐姐!江姐姐!你没事吧?”
不多时打头的船已经靠近离岸边最远的那根水下木桩。祝青宁看见了一个身着缁衣的男人站在船头划船,正是闻道。
“闻大哥?怎么是你啊!”
不待闻道答话,祝青宁看到老鄢那艘船也紧跟着靠了岸,后面还拖着另外一艘木船,但是那木船上并不见有人。老鄢木船的船头是个不认识的船夫在掌舵,他把船停在了离岸最近的木桩边,绑上绳索固定住船身后跳上木桩上了岸。
祝青宁担心江雨潇安危,连忙走到近处去看,没走两步却看见个俊美的白衣男人扶着江雨潇从船舱里走出来。
“青宁,我在这里,不用担心。”江雨潇对祝青宁微笑示意。
祝青宁见江雨潇脚步蹒跚,连忙问:“姐姐你受伤了?”
江雨潇看着她说:“不碍事,只是不小心扭伤了脚。”
祝青宁看着白衣男人问:“他,他不就是刚才掳走你的那个人?!”
“青宁,都是误会,这位……”江雨潇看了男人一眼,稍加思索道:“这位萧郎君是闻郎君的朋友,不是坏人,方才是一场误会。”
白衣男人正是想要与闻道试剑的杀手萧索。
他对江雨潇自称姓萧,未言其名,闻道也没有多言。但是江雨潇却认出了他手中的白虹剑。传说千年前铸剑祖师欧治子欲锻造一对神剑,最终皆未铸成,只成剑身,却无法开锋。欧治子死后千年,当代铸剑师张鸦九受神灵相助,隐于深山,得天地造化锻造出几把宝剑,其中就包含这一对时隔千年重新出世的宝剑。双剑其一正是白虹。
白虹剑现在的持有者正是近年来名头最响的杀手,风头最盛的剑客,萧索。
江雨潇见过上古神兵的图谱,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萧索手中的白虹剑。不过,既然他们不明说萧索的身份,也许不愿让人知道,毕竟萧索是江湖上的杀手,而闻道现在到底为朝廷做事。所以江雨潇也没有对祝青宁说出萧索的身份。
祝青宁面露疑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江姑娘,你能跳上去吗?”萧索看着江雨潇如是说。
江雨潇神色有些尴尬,“怕是不成……”
祝青宁闻言便要去拉起江雨潇,忽然听到江雨潇一声轻呼还有一阵风卷衣袍的簌簌声,就看见萧索左手拿着长剑,右手从江雨潇身后揽住她的肩膀,二人已经跳上了岸。
“冒犯了。”萧索收回了手,面色依然冷淡声音却很温柔。
“多谢。”江雨潇听到萧索的声音,连忙松开紧紧抓着萧索胳膊的手道谢。
祝青宁上前抓住江雨潇的手,“姐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江雨潇反手握住祝青宁的手安慰她,“我没事……”
祝青宁看了一眼旁边的萧索,然后突然凑到江雨潇的耳边小声道:“好个俊俏的郎君,咦,你的脸和耳朵怎么红了?”
江雨潇轻轻掐了一下祝青宁的腰,“胡说八道,你打趣我是不是?”
祝青宁笑嘻嘻地说:“不敢不敢。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闻大哥怎么也来了?”说着便回头去看闻道,“闻大哥?”
只见闻道周身戾气,向那不认识的船夫步步逼近。
“郎……郎君……贾掌柜真的不是我杀的……”船夫正是刚才在贾斯家遇见的陈二郎。
闻道面无表情看着陈二郎。“你知道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郎君……”
“你去贾斯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出事了。”
“我是因为他过了酉时三刻还没到渡口才去他家找他的。”
“你到他家见到他夫人的时候,问的不是贾斯怎么还没去渡口,而是直接问贾斯去哪了,你过了酉时三刻还没等到他。所以,你知道贾斯不是因为家中有事耽搁迟到,而是出了什么事根本到不了渡口或者到了渡口后出了事。”
“郎君,贾掌柜真的不是我杀的!”
“你当然没那个本事。但是你一定看见了什么。”
“我……我没……”
“贾斯这个人关系着刺史李刺史遇刺一案,来渡口之前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在枫桥鸽房给府衙的人送了消息,他们不久就会赶到。我相信你不是杀贾斯的凶手,但是他们不一定相信。此事涉及朝廷命官遇刺的案子,你今夜出现在他家必然脱不了干系,他们一定会把你抓走。进了监牢,想出来可就难了。”
陈二郎跪倒在地,“郎君,这事真的和我没关系!别抓我啊,我的老婆孩子还指望着我载人渡船的营生吃饭呢。郎君,我求求你……”
“在你和贾斯约定的渡口你看到了什么?”闻道继续逼问。
“我……我……”
“你告诉我实话,我给你一条生路。”
“郎君……我……”
“路我指给你了,你自己选。”
陈二郎咬牙道:“好,我告诉你,郎君一定保我性命。”
“我闻道答应的事情断不会食言。”
“其实我和贾掌柜约定的渡口并不是枫桥塘平日行船的渡口。七日前,有一个人突然找到我给了我一大笔钱,他让我在枫桥塘东边三里处的岸边准备一艘船,然后每晚在那附近等候。”
“没有具体的日子?”
“没有,他只让我从七日前便在申时到亥时之间等候在那里,如果有人来就送他南下至胥江渡口,如果等到十月还没有人来便作罢。那人给的钱财丰厚,事情虽然奇怪却不难办,我便答应了。”
“你不知道你要等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
“那你今天晚上才第一次见到贾斯?你怎么知道他身份的?”
“雇我之人要我准备船放在指定之处,却要在一个可以看到船所在的附近高地等待,他告诉我渡船的人来之前不要接近那艘船,等待来人在船上坐定无事后才可以过去行船。”
祝青宁突然道:“这不是和我们乘的游船一样吗?”
江雨潇拉住要寻找老鄢的祝青宁,“青宁,先别打扰闻郎君查案。”
闻道示意陈二郎继续。
“今晚酉时我见到有一个人走上了我的船,想着这应该就是我要等的人了。待他坐定后我正要过去,谁知突然出现四个女人围住了我的船。她们好像找贾掌柜要什么东西,但是贾掌柜不给,他们就打了起来,最后……最后贾掌柜被她们杀了……”
“东西?什么东西?”
“我……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其中一个女人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好像是一个匣子,光线太暗我看不清……”
“匣子!你确定?”闻道心下一惊。
“天太黑了,我看不真切,但是**不离十。”
“之后你见到了给钱的人?”
“是,什么都瞒不过郎君。等那些女人走了之后我才敢出来,我当时吓坏了,急急忙忙就跑,没跑几步就看见了那个给我钱的人。他说他要我等的人已经死了,这桩生意没有成交,依照规矩我必须死,但是他还有第二桩生意与我做,如果我不想死的话就得帮他办件事。”
“他要你去告诉贾夫人?”
“是……他告诉我死的人是个姓贾的酒肆掌柜。他让我去贾掌柜家告诉他的夫人,就说我和贾掌柜约定在酉时行船,但是没等到他……”
“你知道给你钱的人是谁吗?”
“我……我不认识他……但是,他身穿蓑衣,好像也是个艄翁……对了,他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是白的,头发是白的,胡子也是白的,好像一直都在笑……”
抱着剑立在一旁的萧索突然开口道:“艄翁?白须白发?一直在笑?”
“对……对……不管是做什么、说什么,无论是给我钱还是贾掌柜死后要杀我时,他都是带着三分笑意……一直都在笑……”
闻道看着萧索说:“是他?”
萧索回答:“是他。”
祝青宁听的云里雾里,“什么是他,是他,他是谁啊?”
“秋江河,老鄢。”江雨潇沉声道。
祝青宁更诧异了,“老鄢?!我和江姐姐今日便是乘的老鄢的船。”
闻道脸色一变,“你们乘了老鄢的船?”
江雨潇看着闻道说:“我和青宁今日游船的船夫就是老鄢,当时我只觉得熟悉,却没想到竟是他。因着那首枫桥夜泊,来苏州后我就打听着是否有人在夜晚的枫桥塘载人游船,偶然听闻有个艄翁专为夜游枫桥塘的人摆渡,上船的方式和方才这位船家所说的一样,在申时和酉时会有船只停泊在渡口西边三丈远处,如果有人想要游船,自行找到那艘木船上去坐定,艄翁看到了就会过来行船。”
祝青宁奇道:“江姐姐,你不认得他吗?”
“我也是第一次夜游枫桥塘。只是知道上船的路子,却没见过他。他自称老鄢时我也没往秋江河那里去想,如今看来,他以此方式夜间行船莫非也是在等什么人?或者他等的根本就是贾掌柜。”
祝青宁问:“那秋江河老鄢究竟是什么人啊?”
“他是专门为前往无妄楼的江湖人撑船的人。”萧索冷冰冰地说。
祝青宁诧异道:“无妄楼?那个传说中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可以买到任何消息,买到任何人人头的无妄楼?”
闻道说:“刚才江姑娘和我叙述了一遍你们听到呼救声的情形,依照船夫陈二郎的说法,贾斯早在戌时之前已经被杀了,他不可能呼救,死亡地点也不在江面上。既然你们乘的是老鄢的船,很可能是他故意引你们来的,到了这里,他发出呼救声,让你们发现尸体。恐怕,贾斯被杀后,就是他将那艘船划到这里的,也是他重新布置了一个新的现场。”
祝青宁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而且若是老鄢在呼救我们怎会没听出来?”
“是腹语。”江雨潇皱眉道。
“多半如此。老鄢这个人……很危险。”闻道板着脸对祝青宁道:“这些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知道得多了没有好处。牵扯到无妄楼,事情非同小可。今日你们算是侥幸,上了老鄢的船并没遇到危险,下次可不一定这么幸运了。回去了就忘了这一切,不要再掺和了。”
“闻大哥……”祝青宁还想要说什么。
江雨潇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祝青宁不甘心的小声嘀咕:“有人死了,不用我医仙娘娘帮忙验尸吗?”
闻道并没有听见,他已经走到了贾斯的尸体前,尸体的袍衫已被脱下,他蹲下去看着尸体。“你看过他的骨节了吗?”闻道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他功夫不弱,杀他并不容易。”开口的是萧索。
“但是他不仅被杀了,死得还很痛苦。除了被剥下了后背的皮,他的肩部、肘部、腕部还有膝盖都被卸了骨头,最可怕的是他的两只胳膊和两条腿的骨节都被断成了三段。”
“卸骨的功夫虽然厉害,却也不少见,少林分筋卸骨手不也是你闻道拿人的绝活之一吗?”
闻道盯着尸体幽幽道:“是啊,会卸骨术的人不少,我也是其一。但是,能徒手将人骨头整齐的断成三截的功夫可并不常见。”
“九真,三叠。”江雨潇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萧索看着江雨潇,“江姑娘倒是通晓江湖事。”
“江姑娘说的没错,当世可以将人骨徒手断成三截的功夫,只有九真观的绝学断骨三叠手。顾名思义,此招一出人的骨头就会顷刻之间被整整齐齐地断为三叠。”闻道说话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祝青宁疑道:,“这九真观我也有所耳闻,他们虽有此绝学,但是历来求仙闻道,一向不理红尘事,怎么会跑到苏州来杀一个酒肆掌柜?”
众人一时间都没说话,江雨潇皱着眉盯着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祝青宁握着她冰冷的手,萧索站在一旁抱着剑看着水面,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巧的是我在苏州城中还真就见过九真观这门不传绝学。但是我认识的这位会使断骨三叠手的人绝对不会是凶手,因为他已经被人杀了,就在两日前死在了自己家的书房里,而且和贾斯一样被剥去了一层皮。”
闻道站起来转身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