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暇多想,登即窜起身,抱出那保险柜,手指颤抖地在那触控面板上飞速输入密码。保险箱“滴”地一下应声打开,他的心砰砰直跳,精神高度紧张地盯着那缓缓打开的柜门。
柜门打开的一霎,一大股褐色粉末直扑向他的面门。何宝文愣了一秒,霎时便被那粉末刺激得眼泪鼻涕直下,睁不开眼。他惶急地伸手在柜里一通摸索,却只触摸到冰凉柜壁,心顿时从山巅掉到十八层地底。
这柜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协议原件!
心绪剧烈激荡下,何宝文霎时吸入了更多的粉末,不得不躬身剧烈咳嗽起来。与此同时,隔壁吵闹的办公室立时安静下来,一阵繁急的脚步声倏忽到了他身侧。
“何经理,你怎么未经人允许,就乱动东西呀?”
沈慕照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何宝文慌乱地用两指扒开眼皮,泪眼朦胧中,只见沈慕照和周六二人戴着防护面具,并肩站在他面前,周六正捧着那保险箱,一脸专注地在他刚才输入密码的触控面板上按了几下,转头对着沈慕照激动道,“有了有了!密码是hbwsnydynb!”
沈慕照立刻背过身去,低头对藏在右手手心里的对讲机快速道,“喂,你听我说,密码是hbwsnydynb…”
何宝文霎时反应过来。
原来她们方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她们的目的,是要骗他在保险箱上按出密码!
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何宝文恼怒地盯着那个浅黄色女子背影,随即猛地窜出,直扑向沈慕照。
“呸!阴险的女人,好不要脸!”
周六看见何宝文忽地暴起,忙高喊一声“慕照小心!”急欲伸手阻拦,但抱着保险箱一时腾不出手,惶急之下只得整个人探出身来挡住何宝文的冲力。
何宝文被人高马大的周六这一挡,左边的冲力顿时卸去了大半,但他身材矮胖,重心低,惯性大,左侧身子被撞后,立时往右边一侧,仍朝着沈慕照后心直冲过去。
此时周六已救援不及,沈慕照听到周六的高喊,甫一回头,便见何宝文气急败坏的脸在她眼前蓦地放大,随即一股冲力撞上她的右边臂膀,手臂一个脱力,对讲机便从手心里飞了出去,砸在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脆响。
沈慕照被撞得倒退几步,踉跄着勉强稳住身子,见对讲机摔在地上,登时脸色一白,急忙上前捡起来查看。
何宝文还想再袭击,此时周六早已回过神,抛下保险箱,冲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将他擒拿在地,坐在他腰上将他双手反剪,何宝文涨红了脸,拼命扭动着身子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
周六一边按着何宝文,一边急道,“怎么样,对讲机还能用么!”
沈慕照沉着脸,蹲下身将那摔得四分五裂的对讲机勉强拼起,按了几下开关,见机器毫无反应,长吁一口气,将那机器抛在一边,站起身来。
“摔烂了,用不了了。”
周六皱起眉头,道,“那怎么办? 咱们还怎么和祝珏那边随时保持联系?”
何宝文趴在地上,听到祝珏这个名字,莫名觉得十分耳熟。他飞速思索了一会,蓦地想起似乎是刘媛提名的那个车间主任。他心下愤恨之余,不免又生出几丝幸灾乐祸。
好个刘媛,居然引狼入室,叫手底下的人当了勾结三流报社的叛徒!要是董事会知道她手下人是叛徒,定会…
何宝文心下顿生一念。对,他要去董事会那里告状,狠狠参上她们一本,最好借此良机把刘媛这个武凌云的得力帮手开除出厂子,挫一挫她们的锐气。
沈慕照沉吟道,“无妨,我已经把密码告诉了她,她知道了密码,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她微微叹了口气,垂眼道,“咱们已经做了咱们能做的。剩下的事情,就看她的了。”
* * * * * *
祝珏正听着崔子龙滔滔不绝地介绍那瞬息之间便能给许多人发送信息的机器,忽地耳麦里传来沈慕照低沉清晰的声音,登时一个激灵,凝神细听,果然听她吐出了一串密码,便立即将那密码牢牢地刻在心里,默念几遍,背诵下来。
沈慕照说出那一串密码后,耳麦里忽地又响起一声怪叫,似是何宝文的声音,紧接着周六大喊了一声“小心”,沈慕照的声音蓦地打住,片刻沉寂后,耳麦里便只有一阵阵刺耳的嘶嘶电流声。
祝珏蹙起眉头,心中猜想大概是沈慕照那里出了什么情况。她摸出手机,正想发信息询问是怎么回事,一只手忽地伸到她面前挥了挥,崔子龙不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祝珏忙回过神来,对崔子龙道,“不好意思啊子龙,我忽然有些急事要处理,先失陪啦。”说着对她歉意一笑,便起身离开吧台。
“诶?”崔子龙一时没反应过来,呆看着她。
祝珏刚迈出两步,又忽地转过身来,快速抛下一句,“不过,你说的那个机器我很感兴趣,咱们之后有空再聊。”说完转身便走。
崔子龙正说到兴头上,见她心不在焉,又突然辞别,本有些生气,但听她说之后还会找她聊天,心下宽慰了几分,忙起身喊道,“好好好,你别忘了呀。”
她坐回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喝了一点饮料,便又跑回人群当中,继续推销起自己的生意来。
祝珏快步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掏出手机,却见沈慕照给她发了一条新信息。在信息里,沈慕照告诉她对讲机损坏,两人无法通过祝珏佩戴的窃听设备联系,若有突发情况,请她见机行事。
祝珏心想,通讯设备虽坏了,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密码已经到手,剩下的就是由她来进入房间将协议偷出来了。
她回复了沈慕照的信息后,便摘下耳麦和衣领上的收音器,塞进上衣口袋,随后拨打了陈语的电话。
“小语,我已经从沈慕照那里拿到了密码……对,你在那扇窗户外守着,我要开始行动了。”
挂断电话后,祝珏走回楼梯旁,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快步上了台阶。
上了二楼,她脚步一刻不停,快步地走向洗手间。走近一看,忽见那门上悬挂了一块标志,上面写着“男士专用”四字。
这可不太妙。祝珏蹙起眉,试探性地扭了扭门把手。门徐徐打开,室内空无一人,并没有人在使用,祝珏不禁庆幸,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反手关上门,径直走向窗台,远远地便瞧见栅栏外陈语正等候着的身影,冲她用力挥了挥手。陈语也瞧见了她,冲她点点头,随即双手摆出一个大大的v字。
这是她和陈语事先约定的暗号。若此时窗台四周无人,可以行动,陈语便摆出v字;若忽然有人在周围,行动有暴露的风险,陈语便双手交叉,摆出一个x形来向她预警。
此时陈语摆出v字,便说明可以行动。祝珏回忆起那天安装彩灯的工人踩在窗外平台上走动的身形,当下深吸一口气,双手撑起身子,脚下跃起,便爬上了窗台。
她在窗台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头朝着窗内蹲着,一边低头看着窗下的平台,一边小心翼翼地放下一条腿来。待一只脚落地后,再不疾不徐地放下另一只脚。须臾,双脚便都已踏在了墙外的狭长平台上。
祝珏面朝墙壁,抓着墙上缠着彩灯的电线,向右侧方挪动着步子,心如擂鼓般通通直跳个不停。那天她看着工人在平台上行走自如,便觉得自己走应该也没问题。可现下自己亲身到了这平台之上,便不由自主地手脚发软,远没有那天看起来那么容易。
最初的几步,祝珏走得极其缓慢,稍微熟悉之后,动作便快了一些,但离何宝文房间的窗口仍有一定距离。
祝珏心中暗暗着急起来。自己挨着这别墅外墙挪动,四周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地方。只要有人走到别墅这一侧,立即就能看到她,她根本躲无可躲。因此,这里多呆一秒,便多一分暴露的可能,她得尽快进到房间里面去才行。
祝珏心中着急,脚下不免匆忙起来。她右脚刚向前方挪出一步,还未站稳,左脚便急切地跟上。谁知平台中央有一块不起眼的圆润小石砾,祝珏一个没注意,左脚正踩在那石砾上,脚下一滑,顿时失了重心,就要向后仰倒。
栅栏之外的陈语正在紧张地注视着祝珏的一举一动,见她一个脚下不稳,就要摔下平台,顿时呼吸一滞,就要喊叫出声,却见祝珏急忙曲膝,左腿就势迅速跪在平台上,双手死死扒住墙上的电线,险险稳住了重心,不由松了一口气,手心里已为她捏出一把薄汗来。
祝珏惊魂未定地半跪在那平台上,也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行,不能着急,慢慢来。她在心中默念着,努力平复了一下急剧的心跳,随后慢慢站起身,更加小心谨慎地朝前方的窗口挪动着。
终于,她有惊无险地来到了何宝文房间的窗户底下。她摸出事先准备好的撬锁工具,沿着窗缝捣鼓了一会,听得窗锁处“咔哒”一声,便知大功告成,迅速推开窗户,几乎是逃命般地迅速钻进了窗内。
双脚一接触到房间内坚实的瓷砖,便瞬间脱力,祝珏一屁股瘫在地上,背靠着窗台下方的室内墙壁,反手按着窗玻璃一推,带上窗子,兀自喘息了起来。
她只略歇得一刻,便立即朝室内角落里的那个保险箱连滚带爬地走去。她颤抖着手,在保险箱正面的触控面板上输入那串默诵多遍、烂熟于心的字符。
“h、b、w、s、n、y、d、y、n、b…”
祝珏输着密码,心中默念,忽地反应过来,这串字符不正是“何宝文山南阳第一nb”的缩写么?
她心中一阵无语。竟然设个密码也要自吹自擂一番,真是好自恋的一个人。
“滴”的一声轻响,柜门打开,只见里面整齐摞放着一叠厚薄不一、包裹甚是严密的文件。祝珏一眼便看见了其中黑色封皮的那个文件,忙抽出一看,里面写着的内容,正是各厂决定联合降低时薪的协议。
她的双手颤抖起来,连带着纸张也簌簌抖动。
令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垄断协议原件,此时此刻,终于到了她的手中。
祝珏不禁鼻头一酸,眼眶湿润,激动得几乎就要哭了出来。此时此刻,她甚至想就带着这份协议飞奔下楼,旁若无人地穿过那些宾客,越过栅栏,扑向陈语,和她用力拥抱,大声欢呼。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想到自己还未顺利将协议带出,只能算成功了一半,还没到欢呼庆祝的时候,便擦了擦眼角,将那份文件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复向窗边走去。
祝珏推开窗户,朝陈语比了一个v字,示意自己已顺利拿到了协议。陈语明显激动地在原地蹦了一下,随即冲她也比了一个v字,表示现下四周无人,她可以翻窗原路返回。
祝珏放下心来。有了先前的经验,此时她行动起来已熟练了不少。她双手扒住窗台,一个起身,便已坐到窗台之上,紧接着伸出一条腿,就要在平台上站住。
就在此时,她瞥见陈语忽地放下了手,随即迅速地双手交叉,比成一个x字,朝她极其用力地挥了挥,拼命地摇着头,神色十分惶急。
祝珏心下一惊,立即缩回已探出的那条腿,连忙跳回窗内。她刚一挨着墙根蹲下,便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哨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
她慢慢抬起身,定睛一看,只见十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聚集在窗下的空地上排队。为首的一个保安脖子上挂着哨子,面对队列站着,俨然是这群保安的领头。
只见众人排好队,保安头头便开始训话,“今天出席宴会的,都是襄阳的各界名流,大家必须严阵以待,我简单强调几点……”
保安头头嘴上虽说“简单强调几点”,可是光考勤一项便说了有足足十分钟之久。祝珏本来凝神仔细听着,可是听了五分钟之后便觉百无聊赖起来,心中暗自烦躁,不住祈祷那头头赶紧结束训话,好叫她能尽早脱身。
就在此时,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祝珏忙摸出手机一看,却是武凌云打来的电话。她心下一紧,想着要是不接电话,武凌云多半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满别墅地来找人,反倒不妙,不如先和她说说话,好叫她放下心来。
祝珏咬咬牙,接通了电话,轻声道,“喂?武总。”
“你现在在哪?我在大厅转了一圈,怎么找不见你人?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快入席吧。”
“我现在在洗手间”,祝珏答道,“昨天好像吃坏东西了,现下正拉肚子呢。”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电话那端武凌云的声音蓦地关切起来,“我这里有腹泻的药。你在哪个洗手间,我让侍从给你送药过来。”
祝珏一听她要来找自己,急忙道,“不打紧的,我现下已经舒服多了,等会就过来。”
她刚一说完,便懊丧地想咬自己的舌头。要是她一会迟迟不出现怎么办?岂不叫武凌云起疑心?但是眼下为了叫武凌云放心,也只能用“马上过来”这样的话搪塞一下。
武凌云听她这么说,稍稍放下心来,道,“那行吧,你抓点紧,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继而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别因为有宴会就强撑着。你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我,我让家庭医生给你看看。”
祝珏连声答应,随后挂断了电话。
握着电话的手蓦地缩紧。她离开大厅太久,武凌云已经察觉到了。她必须得赶紧出现在宴会上才行。
祝珏看了眼窗外。保安队长仍在滔滔不绝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栅栏外也不见了陈语的身影。想是她见到来人,便到一旁躲藏了起来。
祝珏在手机上按动几下,拨通了陈语的电话,沉声道,“小语,武凌云刚才打电话来催我入席,我得尽快脱身才行。你能不能把楼下那群保安引开?”
“好,我试试。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陈语快速道,随即挂断了电话。祝珏往窗外看去,便见陈语从道旁树丛里钻出,径直走向那队保安正前方的栅栏前,手脚并用,就要攀上那栅栏。
众保安看见陈语一番大胆的举动,先是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喝止。
保安头头冲陈语喊道,“喂!这里是私人庄园,不能闯进来,快下去!”说着便上前挥着手臂要赶她。陈语见保安已被她吸引注意力,便从栅栏上爬下来,往旁边跑去,又攀上那栅栏,试图将一干人等引开祝珏所在房间的窗下。
众保安见她故技重施,急忙跟上驱赶她。祝珏见众保安关注着栅栏外的陈语,均背对着窗户,看不见她这边的光景,便当机立断,推开窗户跳到平台上。祝珏心想,成败就在此一举了,横下心来,鼓足勇气,侧身快速朝洗手间的窗台挪动步子。
这次她走的四平八稳,保安们一直忙着驱赶陈语,竟无人发觉一个大活人在二楼外墙“飞檐走壁”。祝珏爬上洗手间的窗台,正心中庆幸着,甫一推开窗户,却见房内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西服的男子,顿时吓了一跳。她这才想起,自己匆忙之间忘了反锁上洗手间的门。这人应当就是在她之后进来使用洗手间的人。
祝珏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幸而男子背对着窗口站立,正言辞激烈地专注讲电话,丝毫没有注意到祝珏。祝珏坐在窗台,一侧是保安们,另一侧是陌生人,她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正兀自心焦时,忽地一阵风动,吹起墙上悬挂着的彩灯,发出一阵丁零当啷声。
一个离祝珏坐着的窗口较近的保安听见了,下意识地就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忽地瞥见一个人影在洗手间窗台外侧盘亘着,顿时瞪大了眼,喊道,“诶!你干什么!”
那保安转头突然,祝珏躲闪不及,被他瞧见。行迹已被察觉,此时此刻祝珏什么也顾不上了,立马从窗台上跳进洗手间,将那保安的呼喊抛在了墙外,身子向室中那人后背直直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