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大姐大 第29章 捉赃（中）

杨扬是三年前来到山南阳电子厂当库管的。

库管的主要职责是看管库房内的货品，登记入库和出库的货物。这活没什么技术含量，也不需要什么体力，算是个轻松活。她高中毕业，母亲走了些关系，帮她争取到了这个职位。

上班大部分时候清闲，偶尔忙碌，有大量摸鱼时间，不过，与此相应的，是微薄勉强够生活的薪资。

工作一段时间后，她逐渐摆脱校园中形成的学生气，开始学着像一个成年人一样，认真地考虑未来。

而她对于未来的首要考虑，就是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这个念头产生已久。她从小和母父住在一处老破小区的一居室里，几十平米的房间，除却必要的生活区域，所余空间无几，她和父母不得不挤在一间卧室。简陋的布帘子在中间半遮半掩，是两张床之间唯一的隔断。半夜，一张床上的翻身声，打呼声，甚至呼吸声，在另一张床上都能清晰地听见。私人空间在这里近乎于无。

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这是她心底最强烈的渴望。

某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在餐桌上向母亲和父亲袒露了这个愿望。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到大，她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母父都会应允。

她想，买房子又不是坏事，这次母父应当不会拒绝。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说出想要买房的想法后，母父愣住了，随后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

“扬扬，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买什么房？过几年结婚了，就直接和丈夫一起住啦”，母亲嗔怪道。

“我们把你养大，又供你了这么多年的读书“，父亲叹了口气，“可没有多余钱帮你买房啊。”

是吗。杨扬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她可记得，父亲平日里买起名烟名酒来，可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她又想起隔壁的孙嫂一家。她们家有三个孩子，意料之中的二女一男，生活极其拮据，两个女孩子时常拣她不要的旧衣穿。杨扬每次碰见两个女孩穿着她的过时衣服同她打招呼，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她是幸运的。杨扬想，至少她的衣橱里都是四季时新的款式，至少她还从来不曾陷入穿她人旧衣的窘迫境地。

然而就在两年前，孙嫂一家搬走了。她们搬去了隔壁一处新楼盘的三居室。

杨扬看过一次那间房子。近一百平的面积，楼层佳，采光好，孙嫂一家坐在当中，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气洋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间房子里没有那两个女孩儿的身影——她们被排除在了这场欢喜之外。尽管构成这间房的一砖一瓦，钢筋水泥，明明也有她们的一份功劳。

“那样的家庭，都能攒得下钱来给儿子买房，啧啧，真是奇迹啊。”

这是街坊邻居们对孙嫂一家最多的评价。

纷乱的思绪渐渐止息。她坐在餐桌前，眼中泛起一阵酸涩。

她终于意识到，原来所谓独生女的幸福只是一场幻象。

原来自己的境遇和那些非独生女相比，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当晚，杨扬睁着眼，听着隔壁床父母熟睡的呼吸声，失眠了一宿。

她看着头顶惨白破败的天花板，暗自下定了决心。

她要搞钱。要搞到足够一间房子首付的钱，然后，搬离这里。

从那以后，她开始积极寻找一切可能挣钱的机会。

就在这时，那个叫林树的车间主任忽然私下找到她，说是请她帮他一个小忙，并塞给她一个扁扁的纸包。

杨扬打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沓钞票，略数了数，是她将近半个月的工资。

她握着那个纸包，犹豫不已。

之前也听说过一些工人偷偷把厂里废弃的机器拉去卖给废品站。由于数额不大，厂里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骂一顿，扣点工资就算了。

思及此，杨扬忽然放松下来。她告诉自己，反正林树只是偷偷运点不什么值钱的废料，就算被发现了，最多罚点钱，不是什么大事。

纸包被收入怀中。她点点头，答应了林树的邀约。

此后，每次林树来运货的时候，杨扬都会提前来到库房，帮他打开库门。

有时杨扬也会感到不安。林树一个堂堂的车间主任，为什么要和普通工人一样去贪这点小钱？她觉得事情远远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挣钱的**占了上风，她不愿也不敢去细想。

时日渐久，她和林树偷偷运货的事情一直没有被发现。她逐渐放下心来，但同时也给自己规定了一个数目——一旦攒够这个数目的钱，她就立刻告诉林树她不干了。

今晚，她照常按照林树的指示向库房走去。

她的脚步轻快，嘴里还在哼着歌，心情颇佳。

定下的数目就快要达到了。杨扬最近开始看房，她相中了郊区的一间一居室。房间不大，但环境宜人，交通也算便利。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年中应该能拿下。

一想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就能住进自己的房子里，杨扬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她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殊不知身后潜伏着的两人，早已将她的一举一动纳入了眼底。

“早该想到的”，刘媛叹了口气，“林树只是车间主任，没有库房的管理权，怎么能轻易把放在库房里的货品运出去？肯定是库房里有同伙。”

祝珏沉默着没有接话。

在她的印象里，小杨是个有些咋咋呼呼的女生，喜欢八卦，与人说话时总带着几分撒娇，看起来似乎是在家长的关爱里长大的孩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小杨要帮林树做事。但是转念一想，其实也无需明白，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计较利益得失，小杨帮林树，大概也是因为那样符合她的利益罢了。

过了一会，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又一道黑影闪现在库房门口。

这次来人，正是她们心心念念的林树。

他走到库房门口，掏出手机，又将手机放在耳边，似乎在拨打电话。

“喂，郑磊，你到了没有，我怎么没看见你?”

电话那头，黄毛说了些什么，林树的眉头烦躁地拧在一起。

“……噢，那行吧。你抓点紧，我先搬着。”

说罢，林树挂了电话，往库房里走去。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祝珏低声问道。

说出这话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刘媛仿佛化身法制频道的便衣警员和便衣警长，浑身散发着正道的光，时刻准备给邪恶势力以当头棒喝。

“等他搬累了，咱们再上。”刘媛也颇有警长气势地抛下这一句话，然后朝着库房门口的方向举起手机，打开相机开始摄像。

手机摄像镜头里，林主任从库房里搬出一箱“废品”，放在几米远处停着的私家车上，然后回身钻进库房，再抱着一箱“废品”走出，如是重复好几次。

期间他嘀咕了好几声，大概是在咒骂黄毛。又过了一会，似是精力耗尽，林树倚在汽车后备箱旁点了根烟，打算中场休息一下。

刘媛冲祝珏使了个眼色。祝珏会意，两人倏地一下从绿化带里钻出来，拿着正在摄像的手机就往林树冲过去。

当然，她们没有像法制频道或刑侦剧里演的一样，对着“嫌犯”林树正气凌然地大喝一声“别动”或者“举起手来”。那样做当然很帅气，还能够起到烘托气氛的作用，但是兵贵神速，她们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林树听到动静，惊骇地转过身，就见两个人影气势汹汹向他扑过来。

他眼前一黑。

手上的香烟从指尖滑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滚了几滚，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