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门口停吧。”
低调的私家车在一处庄园餐厅前缓缓停下。裴翊身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从手提包中拿出墨镜戴上,推开了车门。
“在附近等着。两个小时后来接我。”
司机恭顺地点一点头。裴翊大步流星地朝庄园餐厅门口走去。
一旁等候着的侍者带着客气的微笑,上前核验她的身份。
“您是裴女士……双人用餐预约……好的,请随我来……”
侍者推开门,引着裴翊前往庄园深处的用餐区。
这一连串的画面,都被不远处大楼顶楼的摄像头捕捉了下来。
私家侦探将眼睛从摄像机上移开,抓起地上的对讲机,抑制不住激动道:
“裴总!裴翊果然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
另一边,裴氏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内。裴叙注视着桌上的对讲机,面无表情道:
“继续盯牢了。裴翊到了,说明她们的会面照常进行。只要祝珏一露面,就立马报告我。”
私家侦探连声应诺。
裴叙缓缓转动着手上的钢笔,看着笔尖划过一圈又一圈的轨迹,等待着那个验证时刻的到来。
几个月前,也是在这间办公室。祝珏为了向他显示合作的诚意,将他故意摔在地上的钢笔捡起,双手举起递到他的手中。
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皮,慢慢接过了那支笔。
也许,裴叙忍不住猜测,从那个时刻起,祝珏就已经开始在隐藏。看似低垂的眼皮下盖着的,是蠢蠢欲动的野心的眼睛。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祝珏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除却那些关于抗议女工的报道和工作上的接触,他对祝珏的所知简直是一片空白——他一向习惯了做上位者,从来都是下面的人揣测和了解他,他不需要花心思揣测和了解其他人。
因此他对祝珏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他对女性的了解。而他对女性的了解,则源于他身边的女性。
而他身边的女性,妈妈,妹妹,姑姑,无一例外都是世俗意义上的不安分的女人:妈妈热爱新闻事业,而与父亲关系紧张;妹妹执着地要离开裴家自立门户;姑姑则不遗余力地要与他争夺家产。
父亲和叔伯谈论起她们时,无一例外地语含讥笑和嘲讽。裴叙自然对她们也无好感可言。
他也不是没见过完美典范的好女人。那么温顺,那么恭敬,那么良善,好像永远也不会反抗,只是顺从,顺从,顺从。但他隐隐地不安。理智告诉他,完全的顺从和不反抗,违逆人性,只能存在于幻想中。但身为男性固有的爱幻想的毛病,又让他无法割舍这样的幻想。
这形成了一种矛盾。一方面,他对女性抱有温和顺从的幻想;另一方面,他对女性反抗的可能性也始终心怀戚戚。祝珏会选择成为哪一种人?他猜不到。他只能等待。
等待她用行动,亲自告诉他。
如果祝珏当真如王旭所说,与裴翊勾结在了一起......
裴叙眯起眼睛,手上暗暗用劲,质地极佳的钢笔居然出现了轻微的弯折形变。
那么,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摧毁她。
白色出租车驶离。祝珏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随后快步上前。
门口的侍者注意到了她,露出标准的询问的微笑。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祝珏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放轻松,别紧张。一定可以的。
今天,她一定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对侍者露出微笑,“您好,我来找裴......”
“......出现了!”
人迹罕至的庄园餐厅门前,一道从轿车上下来的人影,蓦地闯入了摄像机的视野中。
私家侦探激动地握着对讲机,眼睛死死盯着镜头。
那是个年轻女子的身影。
“裴总,有另一个年轻的女人出现了!”
对讲机里传来裴叙略带颤抖的命令声。
“看清楚她的样子。”
“遵命!”
私家侦探将对讲机握在唇边,双眼发亮。他看见女子径直走至门前,在穿着制服的侍者前停了下来。然后,在交谈中缓缓转过了脸。
绝妙的机会。私家侦探立即放大镜头,睁大了瞳孔,看着女子的面容迅速在眼前一寸寸清晰——
当啷。
钢笔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裴叙的手保持着转笔的姿态,有气无力地垂着。
“她果然来了。”
像是确认一般,裴叙喃喃自语道。
他很清楚。那种私密的地方,不会接待预约以外的客人。这个时候出现的年轻女人,除了祝珏,还能是谁?
“裴总。”
就在这时,私家侦探的声音从对讲机中响起。隐隐带着几分困惑。
“好像......不是祝珏?”
裴叙的瞳孔猛然一缩。
另一边,庄园餐厅内。
裴翊站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旁,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上陈设的时令鲜花。
笃笃。
敲门声响起。
裴翊立时转过身,望向门口。
门缓缓打开。裴翊调整脸上的表情,露出了标准的迎接微笑。
“祝小姐,你来了......”
然而,在看清来人后,裴翊脸上的笑意立时凝住了。
不是祝珏。
那是一张她过分熟悉的、属于封存于记忆中的年轻沈矜的脸。
圆润如湖泊的眼睛,此刻正沉静地望着她。弧度柔和的唇上下开阖,喊出了那声在她听来陌生至极的——
“姑姑。”
“不是祝珏?!”
裴叙霍然站起,怔愣了几秒后,紧接着追问:
“那是谁?”
私家侦探在对讲机那边搔着头,“好像......是慕照小姐......”
沈慕照?她这时出现在那里做什么?
裴叙惊疑不定,正要细问,却听见门口响起敲门声。紧接着,助理行色匆匆推开了门。
“裴总,祝珏小姐说有要紧的事和你商量。此刻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裴叙脑中空白了一瞬,随后立即按灭对讲机的电源键。他有些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领口和衣袖,强作镇定地对着助理点了一点头。
“让她进来。”
“我可以进来吗?”
沈慕照望着裴翊,眼含询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裴翊蹙起眉头,脸上写满警惕。旋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冷笑一声,哼道,“祝珏这个臭丫头,我诚心要与她合作,她居然转头就把我出卖了!”
裴翊愤愤不平地往餐桌中央的花束上打了一掌,枝叶颤动,花瓣簌簌而落。紧接着,她扭过头,盯着沈慕照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转过头,语气异常冷淡。
“你走吧。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沈慕照站着不动。
“但我有一些事情,很想和姑姑聊一聊。”
说着,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上的银戒。
“是关于我母亲的。”
裴翊背对着沈慕照,一动不动。灯光拉长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尊静默的石像。
但裴翊在对面玻璃窗反照中看到的自己,却是另一番景象。
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眼神闪动。
好像刚才那些簌簌而落的花瓣。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裴叙恢复了惯常那副温文儒雅的口吻,拍了拍他身侧的沙发椅,示意祝珏,“坐这吧。”
距离似乎有些过近了。祝珏挑了挑眉,旋即坐下,神色严肃道。
“我今天接到了竞选委员会的电话,她们说她们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有人举报我的竞选资金来源非法,要求竞选委员会调查处理。”
裴叙心下一跳。
竞选资金来源正当与否,是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如果竞选人被查出任何一笔竞选资金来自非法收入,会被立即取消竞选资格。
祝珏的竞选资金来自裴氏,说祝珏的竞选资金有问题,便是在说裴氏集团有问题。
裴叙当即反驳道,“这完全是诽谤。我们裴氏集团做的都是正当生意,绝不会和非法产业有勾连。”
“没有自然最好”,祝珏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但是按照规定,竞选委员会还是要来裴氏例行调查。她们给我打电话,也是想让我转告你们提前做好准备,万一真的在检查中发现了问题,她们也只能公事公办了。尤其是……”
祝珏刻意顿了顿,“一些行迹可疑的资金。比如储存有大量的黄金,一经发现,委员会就不得不深入调查这笔资金的来源……”
裴叙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
祝珏注视着他的脸,将他脸上的变化尽收眼底。
“现在这个当口,要是因为资金被撤销竞选资格,可就太亏了。相信裴总一定能妥善处理好,不被竞选委员会的人抓到把柄。”
“这个自然”,裴叙面色如常,语气慎重道,“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祝珏点点头。她眼角余光瞥见脚边有一支钢笔,便弯腰拾起。
“这是裴总的钢笔吧?”
她端详了一会,旋即“呀”了一声,语气惋惜道,“居然摔折了,真是可惜。”
说罢,她将那支钢笔递向裴叙。裴叙缓缓抬手,接过那支弯折的钢笔,小心翼翼地将它塞进自己的西服口袋。
两人又聊了一会,祝珏便起身告辞。就在这时,裴叙忽然主动提出,要送她到电梯口。
两人站在电梯门前。金属门缓缓朝两侧打开,祝珏走入电梯间内,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道,“我走了,裴总请回......”
“你今天来找我。我很高兴。”
裴叙定定地看着她,打断道。
没头没脑忽然来这么一句,祝珏有些莫名其妙,但脸上仍保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电梯门在眼前迅速地合拢,对面人的身影依旧立在门前,直至被彻底阻隔,消失不见。
不知道有没有成功骗到读到这里的大家。嘻嘻。我是真的很喜欢用对话来转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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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秘密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