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檐低 第8章 第 8 章

太阳西沉，月牙弯弯，几点繁星，山里的夜晚并不黑，月亮的光照在溪水里，亮堂堂的看什么都很明晰。

小溪边生了一堆柴火，火光融融，倒映着宋月朗雪玉般的侧脸。

“做什么这苦大仇深的模样，”顾潭渊捡了一根树枝，捅了捅火堆，火星子溅出来，宽大的袖袍垂在地上，隐入石缝间的青草里：“来之安之，今天在这里都不是你我所愿，宋公子，有天大的气也忍着，过了这一晚上再说罢。”

宋月朗头疼，往火堆里送了一根枯木：“世子觉得如今这局面怪谁？”

顾潭渊轻哼：“是你拖我下水的。”

原本他是可以孤善其身的，要不是宋月朗加的那句话，那群泼妇怎么也不敢追到他头上来。

顾潭渊和宋月朗很少有狼狈逃窜的时候，尤其是被一群拈针绣花的妇人拿着棍子追的时候。

众怒难犯，他们出了镇门一路上山，身后妇人的怒喝声才弱下来。月亮已经挂在树梢上了，寂静的山野里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风吹过的草丛都像是潜伏者野兽。

傻子才在这个时候衬一时意气，二人下山，找了一个离长平镇二三里左右的地方，生了火堆，这才歇下来。

性子温和，不代表没有脾气，宋月朗压下眉宇间的情绪：“那也是你先诱导长平镇人针对与我。”

顾潭渊不甘示弱：“那是你先当做没看见我的。”

“顾世子，”宋月朗气笑了：“我和你什么关系，既不沾亲带故，也不是好友之交，为什么要喊你。”

顾潭渊却是笑了一声，仰面看着漫天星空：“我不同你吵，如此算是我们扯平了。”

宋月朗：“……”

“识相点吧，”顾潭渊站起来，在地上挑着刚才从山上带下来的脆树枝：“要不是看在今天那三碗面钱，要是其他人这样给我找不痛快，我早就弄死他了。”

“是吗？”宋月朗抬眸，漆黑的眼底闪着璀璨星火：“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弄死我。”

山间的夜晚凉爽，云层堆叠，树林间笼上一层朦胧的纱，顾潭渊盯着那漆黑的眼眸看了一会，嗤笑一声挪开视线：“爷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顾潭渊提着一根四尺长的杆子，顾自站在溪边去了。

月色朦胧，顾潭渊身形修长，正凝神留意着水下动静。

宋月朗一挑眉梢，这霸王今天吃错药了，还是镇上的三碗阳春面撑坏了脑子。

不消片刻，世子回来，杆子上叉着两条手掌宽的鱼。

扔了一条给宋月朗，顾潭渊坐在石头上拿出随身的匕首给鱼刮鳞开膛。

“今天你付了面钱，这个就当我抵了，以后别拿今天的事找我说情。”

顾潭渊动作快，说话间已经处理好一条鱼，把鱼串在树枝上，已经开始烤了，宋月朗还举着那条正在拼命摇尾巴的鱼。

看模样，宋公子颇为震惊。

“你看我干什么，”顾潭渊也有点震惊：“难不成还想把这条鱼连着内脏鱼鳞一起烤？”

再看向对面时，顾潭渊目光带上一两分了然：“宋月朗，你还有这种癖好。”

对面的人果然抽了抽嘴角，世家子弟端方的仪态还在，除了刚才的一句失态之言，宋月朗的一切行为都可圈可点。

环顾宋月朗周身，见他似乎没带刀，顾潭渊把手里的匕首扔给他：“没有不知道问，白长一张负心汉的嘴。”

宋月朗：“……”

姑且算是夸他风流。

本来以为宋月朗不动手是没有工具，但是看着对面的人手法笨拙的给鱼开膛破肚，一条鱼的脑袋差点被切下来大半，顾潭渊才发现大少爷是不会收拾鱼。

“而立之年都过了，一条鱼也不会杀，不如把加冠之礼还回去，”夺过宋月朗手里被折磨的鱼，顾潭渊用刀口沿着鱼腹划开，熟练的刀锋一挑，掏出内脏，也不妨碍世子嘲讽人：“好过一个人走夜路，有东西都能生生把自己饿死。”

宋月朗看他一眼，并不答话。

顾潭渊眼尾狭长，平素不笑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是凌厉，但是现在，不知道是因为夜色里模糊了那点不好近人的气势，还是说下睑上抬，这个模样的世子爷看上去竟然有一种平易好亲近的错觉。

垂下眉眼，没有买成布料，还被人赶到山上来，又不敢回去，在幕天席地里坐着等天亮，宋月朗这时候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很生气。

剖好鱼又在山上流下来的活水里洗干净，顾潭渊坐来下时身上都带着水汽：“自己烤。”

宋月朗有样学样，把串在树枝上的鱼放在火上，还跟着顾潭渊的模样给鱼翻身。

顾潭渊越看眉头越皱。

“你把鱼放在火堆里干什么，怎么，是嫌这个火不够大，要给它添点柴。”

“鱼都没有暖和，你翻什么面，怕它热着吗？”

“翻面，你看不见尾巴糊了吗？”

顾潭渊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把宋月朗的鱼抢过来，两只一起烤。

天上的云雾散开，清辉明月光皎洁，顾潭渊脸上印着暖色，嘴里哼出两个字：“少爷。”

宋月朗在溪边洗手，细细小小的石头在水里被火堆照得波光粼粼的，宋公子挑了一颗圆润剔透的石子放在顾潭渊身边。

“什么玩意？”顾潭渊给鱼翻着面，向下一瞥。

“禁言石，”宋月朗说：“你不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