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见了萧涉,觉得晦气。
来玉清观上香,吩咐丫鬟侍女在玉清观外候着,她要一个人在里头走走。
意外撞见邱梅盈,
她还将她劈晕过去,绝对没在意料中。
苍天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
上辈子抢男人还不够,
今生头次见面就打晕过去她,
还有天理吗。
棠陵揉着涩痛无比的后脖颈睁眼,
发觉自己在间明明修整得清雅却莫名弥漫着靡靡之气的卧房内。
邱梅盈躺在她身边,
穿着大红色露出大片肌肤的肚兜,
罩一件透明到相当于没穿的薄衫。
邱梅盈长相艳丽,
表情妩媚,
穿这种不如不穿的衣裳,
十足十凸显得火热艳情。
如果她是男人,有如此风骚女子在侧,注视着她缓缓清醒,她大概会觉得喜不自胜。
可她是女子,而且是被邱梅盈打晕的。
她放声大叫,“啊——”
后背宛若被针扎了一般,弹坐起来。
翻身下床,才发现自己身上也被换成跟邱梅盈一模一样的衣裳。
“你对我做了什么?”
邱梅盈挑挑她细长柳叶眉,嘻笑着说道:“给你换了一件衣裳而已。”
她怒从心头起,
什么叫给她换了一件衣裳而已。
邱梅盈聪明人装傻子的姿态,点燃了她,攥紧拳头,强忍住上去跟邱梅盈扭打的冲动。
“我跟邱小姐素无冤仇,邱小姐平白无故给了我一掌,还将我换了这种衣裳,置于这不干不净的地方。”
“邱侯爷刚正不阿,正义凛然。难道素日里就是这样教邱小姐的不成?”
邱家一门两侯。
原先家里世袭一个爵位,邱梅盈的生身父亲出尘绝类,给自己挣了一个。
据说他为人不仅正直,而且憨厚老实。
宁可将担子自己背负,也不轻易撒撒手甩给同僚。
因此,朝堂庙野,对他的评价无一不是好名声。
以前邱家的小姐们处事低调,恪守礼节,温柔贞静,直到邱梅盈忽然一天落水苏醒。
邱梅盈就像变了个人。
世家小姐即便与人有私,也不至于大张旗鼓,还给另一个陌生女子换清凉到几乎没穿的衣裳。
喻棠陵外柔内刚,外表看上去性子柔和,实际上脾气也不小。
莫名其妙被邱梅盈劈晕过去,
扒了一身衣裳,
还要看她云淡风轻地笑,
喻棠陵拳头硬得像块石头。
“怎么这就急了?你放心,绝对不是什么坏事。我是想着同你一起惩恶扬善!”她的语调渐渐上扬,说得掷地有声。
可嗓音里跟滚过油一样,腻腻的。棠陵听了,耳朵都像泡进油罐子里。
她又恶心又恼,
见邱梅盈笑容满面,
心头怒火催动着一身的愤恼,
扑身上去,将邱梅盈压在了身下,
哐当给了邱梅盈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邱梅盈笑容顿时退散。
她似乎像个懵懂少女,无辜地与她对望。
喻棠陵两只手笼成一个铁钳子般,掐住邱梅盈凝脂色的脖子。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你不把耍得什么花样解释清楚,”她加重手上力道,“我就掐死你,大不了自裁,一命偿一命。”
她长得比邱梅盈高一个头,
不似邱梅盈瘦得像片纸。
她比邱梅盈看上去大一圈,然而身量依旧苗条匀称,并且安然有力。
她先发制人骑在了邱梅盈身上,
邱梅盈拼尽全身力气也难反客为主。
两只手费力地去棠陵掐住脖颈的手,
犹如竹筷子去碰烧火棍。
她脸色铁青,嘴巴大张,“我说……我说……”
“咳咳……”棠陵松开掐她的手,邱梅盈如遭大赦,沉沉地吸入一口气。
她埋怨地道:“不是,你也挺狠啊。”
“我要是不说,你是真的想掐死我,想杀人啊。”
棠陵双眸阴沉,“你觉得呢。”
.
大赵佛道盛行。
城里城外多有庙宇、道观。
男女有别,所以建了几座尼姑庵和专供坤道修行的道观。
无论哪座庙观,都是门庭若市。
但,尼姑庵和坤道观里却另有乾坤。
表面上是修行人,
实则暗地里做着粉头的勾当。
玉清观供奉道家神仙,香火不断。
却也接待着达官显贵到此处宿娼。
娼,就是玉清观里修行的坤道。
其中一部分女子在家时已了然道观里的营生,
知道自己是做什么来的,
奔着掩耳盗铃放浪形骸来的。
可也有一些诚心诚意地出家修行,
稀里糊涂将自己送进了这虎狼窝,
哪怕有女子誓死不从,
观主怎么可能放过,
不将人一并拖下水,
始终是肘腋之患。
要么下药迷晕供人淫乐,
要么差人扑打打到从了为止。
死活不松口,
便一直打,
哪怕打死。
邱梅盈偶然间知道其中门道,愤怒玉清观腌臜作为,同情可怜沦落风尘的女子。
着意要平了这玉清观。
她今天来原本是再探查一番情况的,
可见了喻棠陵,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打昏喻棠陵。
和观主毛遂自荐,言自己和妹妹不堪忍受大娘子打骂。
听说玉清观晚间车如流水马如龙,遂,也想分一杯躺在床上两腿一张便衣食无忧的羹。
观主看她跟昏迷中的喻棠陵长相姣好,
话里话外又很上道,
真以为她俩个都是大户人家的逃妾。
毫无戒心将她们塞进了一间厢房里。
邱梅盈格外要求,再送两套透明得似乎没穿的衣裳。
哄得观主乐得找不着东南西北,美滋滋地忖着拾来两棵摇钱树。
喻棠陵听着邱梅盈的娓娓道来,目瞪口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你自己发疯也就罢了。”
棠陵尖嚎着给了邱梅盈一耳刮子,“为什么要拉我一起进火坑。”
.
邱梅盈前世就是个很喜欢标新立异,做起事儿来全凭一股莽劲儿的女子。
她跟旁的温柔娴静的女子大不相同,
乃至于比男人更粗野。
但萧涉就是喜欢邱梅盈,连带着她的无知莽撞都是吸引他倾注爱意的优点。
邱梅盈想跟棠陵发火,
转念一想大事未成,
而且自己的确事先没跟人商量,劈了一手刀就把人弄昏过去。
她倒并不是觉得自己错,
而是怕棠陵张狂疯癫地闹起来,
坏了她的大计。
“等会儿来的人玩得挺大,寻常都要两个人伺候。”
“你跟我好好地配合着,”她瞥见棠陵愈发阴沉的眼色,拍胸脯打包票,“你放心,自然不会真的让他玷污我们。”
看呐,
她都保证了,
绝对不会出事的。
喻棠陵还有什么顾忌不配合,
话都说到这份上,
衣裳也换到这地步,
她要是喻棠陵她会顺水推舟配合她惩恶扬善的,
无论怎样,论迹不论心,都是功德一件。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喻棠陵几乎咬碎牙齿。
邱梅盈扬起下巴来,义正词严,“只有把事情闹大,借你我俩家的威势把玉清观端掉!”
“我答应你了吗,你就那么做。”
“你顾着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把我牵涉到里头来。”
“我是喻家的小姐,我父亲的掌上明珠,又不是你家的丫鬟婢女,任你打骂差遣。”
喻棠陵没打死她,
都觉得自己脾气实在是好。
难怪萧涉喜欢她呢。
萧涉薄情寡义,她自以为是,他们俩个当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我衣服呢。”
喻棠陵气愤得面色通红,“把我衣服还回来。”
邱梅盈让棠陵从她身上起开,
好给她找衣服。
但棠陵真的从她身上下来,
她无所掣肘时,
她冷不丁地道:“跟无辜的良家女子比起来,你的名声算得了什么。”
“我就不明白了,我谋算一个好计策,可将无辜的沦落进火坑里的女人拉出来。”
“你为什么就那么爱惜羽毛,忍心置她们于水火之中。”
“哪怕这事儿传出去,顶多于你名声有损。”
“你失去的只是名声,可她们失去的可是清白和下半辈子的快乐。”
棠陵气得胸脯攒满怒气,呼吸中呈出的一起一伏,正如火场里霹雳爆响的火星子。
邱梅盈反倒来劲,宛若一个圣人做出最严厉的指摘,“喻棠陵,你做人能不能有点良心。”
“哈哈。”
棠陵笑了,好一个“失去的只是名声”。
她事先半个字都没告诉她,
自作主张把她牵扯到毫不相干的事情来,
还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跟邱梅盈这种人沾到一起,
哪怕是沾个边,
都倒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而且,她怎么还能那么寡廉鲜耻,指责她没有良心,见死不救。
喻棠陵劈头盖脸地骂,“噢,你谋主意了就是好主意。你想什么,都是对的。”
“依你的心意,听凭你指使就是有良心的人。”
“不听你的蠢主意,就是没良心的?”
邱梅盈忖的主意愚蠢无比。
到玉清观宿娼的达官显贵里,就算没有邱侯爷,也一定有邱家来往的世家大族,高官臣宦。
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是左右逢源的为人处事之举。
邱梅盈真想除暴安良,完全可以求邱侯爷上折子。
假使求过了,邱侯不允,她更该从长计议,搜索枯肠地去想,而非现在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或者,去求萧涉。
他是嗣君,重生之后有前世的记忆,理所当然也有前世视她为珍宝的爱意。
看来,邱梅盈不是重生。
前世以为邱梅盈冰雪聪明,她见了她也暗地里觉得相形见绌,现在却厌恶她到想扇人到皮开肉绽的程度。
邱梅盈只有一颗仿佛被蛀空了似的脑袋。
“既然邱小姐你那么有良心,那你何不自荐枕席。如若伤了你的清白身子,把男欢女爱做实,事情不也闹大了。”
“邱小姐,你那么有心,要救良家于水火之中,为什么舍不出自己的身子。”
棠陵冷冷一笑,“嗯?”
邱梅盈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你不讲道理。”
“你没有良心。”
她好一副伶牙俐齿,“跟你这种没有良心的,只会养尊处优的食利阶级商量,完全是跟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