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痴梦 第9章 第八章

我缓过神来，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行了。你还饿吗？我让皎月端些点心过来。”

新城点了点头，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泪，说：“饿坏了，刚刚我都没怎么吃。”

皎月端了些月饼上来，我向来不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便全都让着新城吃了，她倒是连连赞叹：“没想到你府中的月饼比拜月亭的都好吃，唔，仿佛还是鲜花馅的？”

我轻轻笑道：“你喜欢吃便多吃些，但别坏了肚子。”

新城一哂，娇嗔道：“瞧瞧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姊姊呢，别忘了我可比你大两个月。”

新城素爱同我纠结这年龄问题，我们两个是同年出生，从小玩在一处，个头也差不多，我因着性格内敛沉稳一些，常常被误认为姊姊，彼时新城便一脸不悦，大声纠正：“我才是姊姊，七娘是妹妹。”

我同她说起这桩往事，两个人笑作一团。

笑过之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我：“崔驸马晚上来么？我在此处是不是不大方便？”

崔珩是绝对不会来的，我道：“你只管待在这儿，他不会来打扰我们。”

新城似是无所察觉，笑吟吟地往我肩上靠：“那我晚上便同你睡在一处，可好？”

我自是无所谓，不过想起那天在靖国公府过夜的情形，嘴角忍不住一抽：“我，我自然是没问题。”只要你能忍受我翻来覆去以及各种不雅的睡姿。

新城抱着我的胳膊，远眺着天边那轮明月，似是感慨：“七娘，要是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

“小时候有你，有阿娘，还有十一弟，我们就在立政殿里无忧无虑地过日子，有时去太液池玩耍，听乐伎弹琵琶，偶尔去上林苑骑马散心，还可以狩猎打马球……”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样的日子多好，为什么要长大呢？为什么要嫁人呢？长大真的好累……”

我的鼻尖也有些酸涩：“是啊，永远当个孩子，该有多好。”

“七娘，”新城十指紧紧攥着我的衣袖，“我到今日才晓得，我们之前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是从上天处借来的，我们要用自己的下半辈子来还债。”

她说：“七娘，我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快乐了。”

我抚摸着她的鬓发，轻轻地说：“不会的，阿姊。”

“不会的……”

她逐渐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慢慢地抽开身子，看着她熟睡的面容，不由得有些迷惘。或许不止是我和新城渴望回到过去，长兄、常德姊姊，甚至崔珩也在期望时光倒流。长兄希望回到那个阿爷宠爱、情人在侧的时光，常德姊姊希望回到兄弟姊妹其乐融融的时光，而崔珩则希望回到我们相遇之前的时光。

我们谁都没有做错，可是命运却偏偏把我们带到了险象环生的漩涡里，无法逃避，亦无从选择。

第二天晨起，新城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幽怨地盯着我：“七娘，你这睡姿怎的这么差？一夜被你弄醒好几次。”

她气鼓鼓地道：“以前我们在立政殿同寝时，你明明睡得挺规矩啊。”

我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窘迫地清咳两声：“这个么，女大十八变，大概睡姿也是其中一变罢。”

新城无言以对，便叉着腰怼我：“就你这般睡姿，你家驸马怎么受得了？”

“我管他做甚。”我翻身下床，想起今日赵王要来府中，急急地道：“哎呀，都这个时辰了，恐怕十一弟已经到府上了罢”

“十一弟？”新城一听，疑惑道，“他来你府上做甚？”

“我们今日约好了一道去二兄府上拜访。”我穿好了衣裳，坐在铜镜前，皎月替我梳理长发，我一瞥，却见新城又复躺回床榻上，便笑道，“怎的？不若同我们一起去？”

新城闻言，朝我侧过身来，手肘搁在枕上，半撑着身。她想了下，便同意了：“反正也无事，我又不想回府，不如同你们一道看看二兄去。”

“那还不起来梳妆打扮？打算顶着个鸟窝头去二兄府上？”

新城懒洋洋地说：“知道了，容我再躺会儿。”

“再躺我可先走了啊。”

“嗳，别。”新城立马坐起身，噘嘴道：“真是服了你了，姑奶奶。”

等我和新城梳洗完用完早饭，赵王果然已经候在外苑。他见了新城，有些惊讶，连忙见礼：“见过新城姊姊。”

新城嬉笑着一拍他的肩膀：“十一弟什么时候同阿姊如此生疏了？”

赵王红了红脸，却不作答。我问道：“饭吃了没？还要用些茶点么？”

赵王摇了摇头，神情依旧十分拘谨。我轻笑道：“在阿姊府上不必如此客气，反正二兄一会儿才下朝，不如在我府上小坐片刻。”

新城忙不迭地和声道：“是啊是啊。”她低声道：“七娘府上的鲜花月饼可好吃了，阿弟你不尝一尝真是可惜。”

赵王羞涩地一抿唇，这才稍稍放松：“那便打扰二位姊姊了。”

“不打扰不打扰，”新城笑眯眯地说，“反正是七娘家的饭食，不吃白不吃。”

我睨了她一眼：“成天想着蹭我家饭吃，改日也该去你府上蹭一蹭。”

我们一同到花厅小坐，新城问赵王：“昨日拜月亭宴饮怎的没见你？”

赵王规规矩矩地回道：“师傅让看的书还未看完，故不曾赴宴。”

“我以前怎的没看出来十一弟是个好学的苗子？”新城笑嘻嘻地说，这般活泼狡黠的模样与昨日判若两人，“看如今这番势头，阿弟怕是要读成个翰林学士呢。”

“翰林学士也好啊，”我揶揄新城，“不比你，从小不好好读书，到现在文章也写不出个究竟。”

“嗳，不都道术业有专攻么？”新城倒也不恼，理直气壮地说，“我虽不善读书，可骑马狩猎是把好手。七娘，狩猎你可从没赢过我。”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这我倒无法与她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