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兰达内,沉默蔓延。成言之沉默地开着车,桑非晚沉默地盯着路面。谁都不想说话,谁都有心事。
和成言之相比,桑非晚是个感性的人。卷发大妈最后那一番话,令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她亲爱的妈妈、爸爸和姐姐。当她鼓起勇气向家人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告诉家人“我是女生,我喜欢的人也是女生”之后,全家人相视一笑。
“快把那个幸运儿带到家里来,”妈妈兴奋地搓搓手,“她喜欢吃粤菜吗?饮食方面有没有忌口?她胃口好吗?”
桑非晚笑着告诉妈妈:“她吃过你寄给我的熟食,她都很喜欢吃。”
“她是哪里人?”爸爸打断了妈妈的喋喋不休,一本正经地说,“对你好不好?要是她敢欺负你,”爸爸撸起衣袖,“爸爸给你出头。”
“爸,你就别闹了。”桑非晚哭笑不得。
“对啊!”姐姐笑着插话道,“你的宝贝女儿是散打冠军,谁有本事欺负她?”
“你怎么老是拆台呢?”爸爸嗔怪道,“晚晚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向着外人,反过来拆自己妹妹的台。”
“得得得!”姐姐两手一摊,“我的错,都怪我多嘴。”
哔哔!两声汽车喇叭响刺痛耳膜,将桑非晚从美好的家庭回忆中惊醒过来。
威兰达旁边的黑色轿车因为前面一辆蓝色轿车的几秒迟疑,错过了绿灯,黑色轿车司机气得直按喇叭发泄怒气。
桑非晚升起车窗,顺便扫了眼黑色轿车的司机,觉得司机很眼熟,于是又把车窗按了下去,仔细看了一会儿黑色轿车的司机,认出司机就是石楠桐的前男友肖棋,瞬间就来了精神。
“肖棋,石楠桐的前男友肖棋,”桑非晚升起车窗,对成言之说道,“他在旁边的磨砂黑理想ONE里面。”
“肖棋不是跟祁溪说自己在外地吗?”成言之冷笑一声,“打脸来得真快!”
“怎么办?”桑非晚说,“要不要截住他?”
“打电话给他,问问他在哪里。”
桑非晚拨出了肖棋的号码,扭头盯着旁边的理想ONE。
绿灯亮了。理想ONE一马当先,威兰达紧随其后。过了红绿灯路口,肖棋才接听了桑非晚的来电。
“警察呀!”桑非晚说明来电意图之后,肖棋心不在焉地嘟囔了一句。桑非晚约他定个见面时间,他却拒绝了,“我已经告诉另一个警察了,我现在人在外地公干,有什么事情,要等我回来再说,你们怎么又拿这事烦我呢?”
“肖先生,”桑非晚压着怒气,生硬地问道,“你确定你人在外地吗?”
“你们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我在——”肖棋的话被威兰达司机的超车行为打断了。
成言之一踩油门,从左侧加速超车,超到肖棋车前。肖棋一脚踩下刹车,往左猛打方向盘,踩油门加速,把车并到威兰达旁边。
“你会不会开车?超超超,是不是就你会超车?”肖棋按下副驾驶的车窗,隔着车窗对威兰达司机嚷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肖先生,”桑非晚举起手机,对着肖棋晃了晃,“你不是在外地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肖棋语塞了,车速缓缓降了下来。
“肖先生,找个地方歇歇脚呗!”成言之隔着车窗喊话道,“我们聊几句。”
“前面是科韵中路,我的公司就在那条路上,”肖棋说,“我知道有间姜黄猫咖啡馆还不错,就在那里见吧!”
“回见!”成言之应道。
桑非晚挂断电话,隔着车窗对肖棋招招手,喊道:“回见!”
肖棋顿时涨红了脸,嘴唇像是遭受了电击一样不停抽搐起来。
姜黄猫是一间格调雅致的咖啡馆,开在这个城市某幢千篇一律的办公大楼首层。服务员穿着蓝色套装,为客人们端上用精美瓷器盛装的茶点。所有瓷器上都印着姜黄色的猫,那么精致、那么生动。
正值上班时间,咖啡馆里没有多少客人。李斯特的《爱之梦》A段旋律恬静柔和,深情婉转地说起一段充满爱与梦幻的浪漫故事。
肖棋还没有来。桑非晚和成言之坐在一张靠窗的沙发上等他。
她们进店后没有任何交流,唯一说过的话就是点单。桑非晚点了杯姜黄猫的招牌红茶咖啡,成言之点的是热美式。
尴尬地等过了沉默的五分钟,肖棋姗姗赶来。他到柜台点了杯红茶咖啡,而后环顾四下,寻找成言之和桑非晚。直到桑非晚朝他招招手,他才找到她们,靠窗坐在了桑非晚的正对面。
服务员用实木雕花托盘,端上来三杯咖啡和一份咸芝士蛋糕。
咸芝士蛋糕端上桌的那一刻,桑非晚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她知道咸芝士蛋糕是成言之给她点的,于是毫不客气地拿到自己面前,对着尖角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咸香芝士入口即化,桑非晚感觉自己的心也要化了。
桑非晚喜欢吃甜点,但又不喜欢吃得太甜,恰好咸香的芝士蛋糕——不甜的甜点——满足了她对甜点的全部要求。她回想起与成言之在学校里,每个周六晚上的甜点约会。逢周六晚上,成言之都会开车载她出去,目的地不是甜品店、蛋糕店,就是咖啡馆、小茶馆,而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能让桑非晚吃上一份咸芝士蛋糕。
确定餐点上齐之后,成言之单刀直入,把石楠桐的死讯告知了肖棋。成言之边说边观察肖棋的反应,她意外地发现肖棋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颓废了下去,眼眶里噙满泪水。肖棋的眼睛又红又肿,眼球布满血丝,看样子已经哭了很久了。
“你已经先从其他人那里听过这个消息了,对吗?”
“她是我的前同事,”肖棋说,“在剑桥小区买了一套别墅做投资。近几年房地产行情不好,她一直没有把别墅卖出去。”
他垂下头,顺时针方向搅动咖啡,“我先前为了见上楠桐一面,经常打着她的旗号混进剑桥小区。我会躲在石楠公馆对面花园的灌木丛里,只求能远远地看楠桐一眼。”他喃喃自语道,“只要看一眼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