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原本要回红榴院,被洛清棠气了一顿,便去了玉兰苑,坐在廊檐下的丫头说笑的说笑,做针线的做针线,看到大夫人来了,忙收敛脸色,恭谨行礼,留翠往屋里通禀一声,“大夫人来了。”
谢氏走进屋里,只见洛清玉坐在炕上绣一件藕荷色牡丹花纹扶额,神色淡淡看她一眼,又继续做针线。
谢氏想到因为一对坠子,她不仅受了洛清棠那个小丫头暗戳戳地指摘,连亲生女儿也给她脸色看,气不打一处来。
她坐在炕上另一侧,微沉着脸问道:“三丫头把那对坠子还给你了?”
洛清玉抬眼看她母亲,“还回来了,母亲这什么脸色,是三妹妹要还回来,又又不是我去拿回来的。”
谢氏说道:“她还回来,你为何要接,送出去的东西,就不该拿回来了。”
洛清玉将针线放下,恼声道:“母亲为何要这样,三妹妹收了,也不敢戴出去,说要压箱底,就怕戴出去给曾外祖母看到了会责骂她,难道母亲是希望三妹妹被曾外祖母训斥?”
谢氏看着她,抿嘴不说话。
见状,洛清玉惊诧,“母亲,您……”
屋里服侍的只有留香与冯妈妈,都是谢氏的亲信,不担心她们背主,于是谢氏说道:“洛清棠的名声坏了,好亲事才能轮得到你。我去打听过了,廖解元一表人才、温润如玉,论相貌,全京城只有秦家的大公子略胜一筹,可论才气,秦大公子可不如廖解元。母亲为你谋一门好亲事,有何错?老夫人不也偏心自己的血亲。”
洛清玉心头颤了颤,“那三妹妹……”
谢氏叹气,轻抚了抚洛清玉细嫩的脸庞,“我这是气恨你不晓得为自己谋划,只知顾及姐妹情谊。殊不知,三丫头对你这个姐姐和老夫人一样,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如若三丫头把你当亲姐姐,那这门亲事就该主动让给你,毕竟你比她大,本该你先说亲才是。”
闻言,洛清玉低下头来,闷声不吭,心中却忧虑廖家来提亲,中意的是洛清棠,而不是她。
谢氏看出她的心思,哼笑道:“廖家看中的是我们洛家的门楣,代代出进士,你父亲和你二叔现下都是正四品官,你以为看中的是洛清棠吗?”
洛清玉便抬起眼来看她母亲,“是这样?”
谢氏笑道:“当然是这样,洛清棠长得就算倾国倾城,如若不是官宦世家洛家的小姐,廖家怎会看得上。”
洛清玉听了,本堵在心口的一股郁气散了,可转眼又忧虑道:“三妹妹把坠子还回来了,那……”
谢氏又笑了,“我骂你,只是恨你不为自己争口气罢了。你放心,廖家不会再要洛清棠。”
洛清玉不解,“为何?”
谢氏颇有深意道:“你三妹妹中了邪气,正经人家怎敢娶她进门。”
闻言,洛清玉目瞪口呆。
入夜,洛清棠去竹秀堂用晚膳,大哥洛楚文也在,祖父精神看起来又更好了,已经能自己走动,不用别人扶着。
晚膳后,祖父又把大哥叫去了书房,洛清棠和祖母坐在炕上聊天。
“听王妈妈说你在抄经?”
洛清棠点头说是。
虽说往常她也会替祖母抄经,不过一年到头也就两三次,腊八节前她已经抄了要送往寺庙祈福的经文,眼下是不必再抄的。
林老夫人摸摸清棠的手背,“你有这个心思,那也挺好。过几日是李老夫人的生辰,她喜欢金刚经,你给她抄本金刚经吧。”
闻言,洛清棠问道:“祖母,到时我们要去给李老夫人贺寿吗?”
林老夫人点头,“秦六爷救了你和你祖父,我们总要去致谢。”
洛清棠微微颔首,垂下眸来。
前世祖母并未带她去秦家给李老夫人贺寿,因为没想到父亲会出事,所以祖父、祖母没想过走门路把父亲调回京城。
回到妍香苑,洛清棠看了一眼下午以簪花小楷抄了一半的经文,吩咐水纹收起来,打算重新以梅花篆字来抄写。
前世燕铃与她说,李老夫人喜爱梅花,练了一手极佳的梅花篆字,而秦六爷因为官,多写馆阁体。
清棠听了,在田庄中除了礼佛外无事,便叫燕铃取来李老夫人与秦六爷的字帖来临摹,之后以梅花篆体与馆阁体抄经,几年后,也练就了一手颇佳的好字。
可给李老夫人贺寿的经文,自是不能一板一眼以李老夫人的字体来写的,不然李老夫人会疑心,幸好清棠前世也有一番领悟,自成了一格。
次日,洛清棠吃了早饭,便进了书房,昨晚她已吩咐了水纹,所以临窗书案上徽墨端砚宣纸皆已摆好,无一不是精品。
案头的乳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点了雪中春信,室内香气清幽,如雪中梅花在此绽放。
水纹挽了衣袖给洛清棠磨墨,案上放着一部《金刚经》,清棠拿起翻看了看,便放在了一边,因前世她早已倒背如流,等水漾磨好了墨,她握笔蘸墨开始抄经。
前世于田庄多年礼佛,洛清棠已体会经文中字里行间的奥妙和哲理,精神专注,落笔流畅,此时此刻虽在洛府自己的闺房中,却如身处田庄小佛堂,沉浸在玄妙的佛法之中。
水纹在一旁看到洛清棠写的并非簪花小楷,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识过的字体,不由诧异,看了清棠一眼。
约莫过了两刻钟,水漾掀开帘子进来,见洛清棠专注地抄经,欲言又止,洛清棠正打算休息一会儿,放下笔,抬眸看她,“什么事?”
水漾便说道:“王姨娘来了。”
闻言,洛清棠垂下眼帘,心想母亲有了身孕,以为王姨娘不会再与她亲近,没想到今日却来了。
清棠起身,往外走。
水漾忙掀开帘子,说:“我让王姨娘进了正房外间。”
洛清棠微点头,没说什么。
这些年府里都以为王姨娘生的长房长子会过继到二房来,又因洛清棠对王姨娘和洛楚文亲和,所以二房的奴仆对王姨娘和洛楚文都很敬重。
王姨娘站在屋里,手里拿着个竹镂雕漆金食盒,见洛清棠进来,先是似有意似无意打量了一眼清棠的脸色,然后笑吟吟地过来行礼。
清棠扶她,说道:“姨娘不用客气,坐吧。”
洛清棠坐在炕上,见炕几上已经摆了茶水,便又说道:“姨娘坐下喝茶吧。”
王姨娘便坐下了,将食盒放在炕几上,说道:“因听说你中了邪气,所以你从田庄回来,我没敢做你喜欢的点心过来,就怕有碍于你调养身子,今日听你大哥说你已经好了,我这才做了过来。”
说着,王姨娘将食盒开了,露出了几样精巧的点心,都是以往她做了送来,洛清棠尝了后觉得喜欢的。
洛清棠笑道:“谢谢姨娘惦记着我,可刚吃了早膳,这些点心晚些我再吃吧。”
虽说王姨娘并无害她的理由,可防人之心不可无,现下她是绝不敢吃那些点心的。
王姨娘笑意不减,将食盒又盖上了,连声说好。
洛清棠知道王姨娘过来不可能只为了送点心讨好她,毕竟母亲已经有身孕,王姨娘必定知道大哥过继给二房已经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水纹给洛清棠沏了茶水过来,她便又请王姨娘喝茶,自己端起来喝了两口,放下茶盏后,问道:“大哥今日已回书院?”
清棠猜想王姨娘应该是为了大哥过来的。
王姨娘放下茶盏,面带微笑道:“一大早便走了。昨晚我与你大哥谈了半宿的话。”
洛清棠神色平静,等着王姨娘往下说。
见状,王姨娘诧异,心想老夫人将三小姐教养的知书达理,颇为端庄,可毕竟年纪还小,稚气未减,时不时还会露出些娇气来,可此时看来脸庞虽仍娇嫩,可眼神气质却颇为沉静,仿佛中了邪气后,三小姐便长了几岁。
文哥儿说的对,棠姐儿似是有些不同了。
王姨娘犹豫片刻,说道:“你大哥中了举,应该要进国子监读书的,可我问他,他却说老太爷叫他仍回书院,这……”
王姨娘一脸期盼之色看着洛清棠。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洛清棠却是不知祖父是什么心思,因为前世突然出了事,大哥没能去国子监读书。
清棠心想以大哥的才气,定是会中进士的,二房与他交好,有利无弊,于是抬眸对王姨娘说:“我去竹秀堂用午膳时问问祖父。”
闻言,王姨娘顿时一脸欣喜。
王姨娘走后,洛清棠正要回书房继续抄写经文,宋妈妈过来了,说宋荣早上出门去办洛清棠交代的事,现下回来了。
闻言,洛清棠忙叫宋妈妈去把宋荣带进来。
清棠仍坐回炕上,等着宋荣跟宋妈妈进来了,便急问道:“找到人了?”
宋荣行礼回话,“我照小姐说的,去了杏花胡同的笔墨铺子一问,掌柜的问了我许多话,我照着小姐交代的答了,掌柜的便指引我去了桑保元的住处,桑保元在家中,听说我要替主子请账房先生,桑保元便问了主子的来历,我也照着小姐交代的答了,桑保元说让他考虑一日,叫我明日过去听他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