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棠吃完了一碗豆腐羹,兰芝端来了茶水,由水漾服侍清棠漱了口。
这茶与清棠在禅房喝的寺中师太端来的茶不一样,茶汤似甘露,碧清微黄,滋味鲜爽,浓郁回甜,清棠吃出了这是蒙顶甘露,前世燕铃常给她沏这款茶,说是秦六爷喜欢喝的。
顺着话头,燕铃接着说二老太爷也喜欢蒙顶甘露,但李老夫人喜欢的是大红袍,张老夫人喜欢的是蒙顶黄芽。
看来,李老夫人来寺里礼佛,没喝寺里提供的茶,可为何兰芝端来的不是大红袍,而是蒙顶甘露?
洛清棠心中疑惑不过一闪,并未多想,放眼望出亭内,见东边白皑皑雪地中一片梅林,花开得正盛,粉白紫交织,十分赏心悦目,心想不知祖母和李老夫人会谈话到几时,不如走一走罢,便说道:“我们到梅花林里走一走吧。”
水漾听了,赶紧走到清棠跟前,给她将斗篷拢紧了,又碰了碰手炉,见仍是热的,便放心了。
洛清棠看水漾一眼,心想自田庄回来后,她明着防水漾,可这丫头一如既往得细心服侍她,显然是要让她看到她的忠心。
清棠心中喟叹,只盼着水漾的确没有二心。
洛清棠出了小亭,水漾与兰芝随行,还有两个婆子跟着,一行人朝梅花林走去。
临近梅林,一股幽香轻盈飘来,进了梅林,梅香笼身,踏雪如行云,放眼便见彩蝶缀云端。
虽有寒意凛面,可洛清棠仍觉得惬意,心绪沉宁。
树干间隙透出前方似乎有个亭子,洛清棠便想着走过去看看,可才走两步,前方便传来了男子的说话声,她忙停下了脚步。
“林老夫人与洛三小姐还在吗?老夫人可叫了斋饭?”
“老夫人与林老夫人在内室说话,还未叫斋饭。兰芝说洛三小姐在外面亭子里吃豆腐羹,就是接引殿外面的那个亭子。”
回话的是个婆子的声音。
这时,兰芝走近洛清棠,低声说道:“前面亭子里的是六爷。”
兰芝一说话,前面亭子里的声音便断了,似是察觉她们在不远处。
洛清棠诧异,竟是秦六爷,与她仅几米远。
前世看着秦六爷的画像,她常想着秦六爷说话的声音会是什么样的,原来是如此低沉好听,既温和又沉稳有力。
秦六爷在亭子里,她自然不能再上前去了,于是打算转头回去,这时传来了脚步声,清棠一惊,不自觉站住了。
一个穿着灰蓝色缎袄的婆子走了出来,兰芝便唤道:“常妈妈,这位是洛三小姐。”
常妈妈便给洛清棠行礼,“三小姐。”
洛清棠听一旁的兰芝说常妈妈是李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忙伸手扶她起来,“妈妈不用客气。”
常妈妈起身,可仍恭敬道:“六爷在前面亭子里用午膳。”
没说秦六爷请清棠过去,意思是她要不要过去,随她的意思。
既然秦六爷在用午膳,洛清棠就不好去打扰了,且不知为何,她有种如若秦六爷愿意见她,自然会让常妈妈请她过去。
于是她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六爷用膳了,请妈妈代我向六爷问好。”
常妈妈微笑着点头,“我定将三小姐的话带到。兰芝服侍好三小姐。”
兰芝应诺。
洛清棠便转头顺着来路走出梅花林。
常妈妈见洛三小姐的身影走远了,便转身回亭子里。
秦沐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酥皮豆腐,淡道:“走了?”
常妈妈知道六爷自小学功夫,耳力敏锐,肯定是听到了,回道:“洛三小姐问六爷好。”
秦沐语气仍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妈妈回去服侍母亲吧。”
常妈妈便屈膝行礼,离开了亭子。
“坐下吃饭。”
许成已经饿得肚子快叫出声了,一听六爷发了话,赶紧应了声“是”,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
秦沐并不介意,神色平静,由于动作优雅,看似慢条斯理地吃着,其实吃得并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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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棠出了梅花林,迎面走来庄大总管,说已经开始摆膳了,请清棠回去用午膳。
清棠便回接引殿去,到了殿门口碰到了王妈妈,原来祖母吩咐她去跟谢氏说一声,三小姐和老夫人被李老夫人留下了一起吃饭。
洛清棠想知道谢氏是何反应,但碍于庄大总管就在一旁,便没问王妈妈。
进了内室,只见室内已经摆了张小圆桌,桌上已经摆了满满的斋菜,祖母和李老夫人已经坐在桌边。
李老夫人笑吟吟地向清棠招手,“棠姐儿过来坐下吃饭。”
见祖母和李老夫人都是面带笑意,清棠便猜想祖母与李老夫人谈话的结果应该很好,微笑着走过去,坐在了祖母身旁。
李老夫人说道:“听说你出去走了,可有冻着?”
洛清棠摇头,“我穿着厚实,又四处走动,不冷。”
李老夫人微颔首,招呼她们祖孙俩动筷子。
午膳后,林老夫人便与李老夫人告辞,李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叫她有空带着洛清棠去秦府作客,又亲切地摸了摸清棠的头。
出了接引殿,洛清棠和祖母带着丫头婆子护院回禅房去。
洛清棠心里有话,可还是打算周围没人时再问祖母罢,且祖母自出了接引殿脸色便有些沉凝。
殿内内室,常妈妈接过兰芝沏好的大红袍,放在炕几上,李老夫人问她,“老六用过午膳了?”
常妈妈点头,“六爷在梅林亭子里用了午膳,那时正巧洛三小姐进了梅林闲逛。”
李老夫人抬眼看常妈妈,“哦?”
“洛三小姐似是听到亭子里有男子的声音便没再往里走了,六爷便叫我出去见三小姐,听说六爷在亭子里,三小姐便转头走了。”
李老夫人点头,“在阿梨身边教养的孩子,自是知书达理的。”
常妈妈笑道:“是,洛三小姐知书达理,长得又是绝色,不知哪家公子有这个福气。”
李老夫人想到刚才向阿梨问起棠姐儿可定亲了,阿梨说起了廖家的解元,担心棠姐儿生了场病,廖家会反悔。
如若不是当年那桩事……
李老夫人叹道:“我也挺喜欢棠姐儿,可惜我们家没这个福气。”
常妈妈是李老夫人的陪嫁丫头,秦家这些年发生的那些事自然都是知晓的,知道老夫人的意思是秦家若是和洛家结亲,会引起金銮殿那位的疑心。
不然,大少爷十七岁了,才貌出众,今年刚中了举,和洛三小姐很般配。
虽说六爷也没说亲,可六爷的亲事不是那么容易能定下的,连老夫人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轻易做这个主。
李老夫人说道:“去跟老六说,我们该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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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外守着的丫头婆子远远看到洛清棠和林老夫人回来了,忙进屋禀报,谢氏便与两个女儿迎了出来,面上虽有笑意,却略显勉强。
“母亲,您和三丫头可用好饭了?王妈妈回来说您和三丫头被李老夫人留了一起用饭,哎呀,真是把我惊到了,我们这头一次来灵碧寺,竟然这么巧遇上了秦家老夫人也在这里礼佛。”
林老夫人嫌谢氏聒噪,不由微皱眉头,不吭声,由洛清棠扶她跨进了屋里。
路上洛清棠听王妈妈说了,谢氏听说秦家的大老夫人和六爷也在寺里,便想带了洛清玉、洛楚睿去给李老夫人请安,王妈妈说这样有些唐突,也许会惹李老夫人不快,这便使得谢氏沉了脸,把王妈妈数落了一顿。
清棠见祖母不吭声,也不吭声,扶着祖母坐下了,叫王妈妈去沏了茶过来。
林老夫人却说道:“不用了,收拾收拾,去跟文哥儿、睿哥儿说,我们现在回府,免得回去晚了,老太爷担心。”
谢氏看着林老夫人,盼着她能说说秦家的事,不料她却吩咐回府了,谢氏一颗心提在嗓眼下不来,十分难受。
可就算不满,也不能忤逆婆婆,便转过身去,沉着脸色吩咐冯妈妈去隔壁房间跟两位少爷说一声,让马车准备好了。
洛清棠站在祖母身旁,一扫眼,便看到洛清玉和洛清蓉看着她,见她看过来,洛清玉便垂下了眼帘,而洛清蓉朝她微微一笑,走近她说道:“三姐姐,你和李老夫人一起用午膳,可看到了秦六爷?我听说秦六爷长得极为俊朗,是圣上钦点的榜眼,圣上还夸赞他多智如近妖,写得一手好字,也画得一手好画,一副字画能卖好几百两银子。”
洛清棠听洛清蓉滔滔不绝地说完,微微一笑道:“你一个深闺女子,是听谁说的?”
也不能怪洛清棠嘲讽她,李老夫人留了洛家的女眷吃饭,秦六爷肯定要避嫌,怎会在场。
而且她也没想到四妹妹不过十二岁,竟如此了解朝廷的官员,想前世清棠要不是和秦六爷定了亲,祖母跟她说,她都不知道大理寺少卿是何人。
洛清蓉讷讷道:“我是听二表姐说的。”
洛清棠一听,便知道她口中的二表姐是指怀远侯府的二小姐曾静兰,淡道:“我没见到,不知他长得如何。”
洛清玉听了,抬起头来看洛清棠,“秦六爷不是带了大夫去田庄医治你吗,你怎会不知道他长得如何?”
洛清棠与洛清玉对视,仍淡道:“大伯母没跟二姐姐说吗,还是说了,但不清不楚的,让二姐姐误会了?莫大夫是大伯母领进内宅的,大伯母知书达理,怎会让无关的外男进内宅。”
洛清玉脸一僵,又垂下了眼帘,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