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紧抓过引靠近孙葛,一番逼问:“所以你是何身份?”
孙葛却一脸认真拿出木牌,只见上面写有“廷尉寺”三字,“郎中令应该知道张田两家谋反之事吧?”
见陈平稍稍点头,孙葛继续说道:“醴城虽处边境,但有消息说仍有余党一二逃窜至此,我隐秘清查,如今已有结果,并无异常。”
陈平拿过令牌一番查看,秘纹也都对得上,未见异样,这也才将木牌与过引一起交给了孙葛,“职责所在,请见谅。”
孙葛点点头将东西递给芙芙没再多说些什么,芙芙接过过引单手扶肩行佘国礼仪,“看来我这不是找了个引路人,倒是找了个监查之人,这下陈大人该放心了。”
陈平抱拳转身离开。
孙葛下意识也打算单手扶肩行礼,但很快反应过来,将手藏于身后,恢复如常。
拿到过引,芙芙未往京师方向,却反而倒转往沙漠深处而去,紫色长裙也再次被披盖住头面。
灌上几口桃酿,芙芙笑着打趣身后跟着的孙葛,“还得是孙大人啊!怀里这令牌一块接着一块,也不怕掏错了,谎话圆不过来。”
眼看着田芙不急不缓,甚至还有些悠然自得其乐的模样,孙葛不由得怒火中烧。
“原本我以为他们派我来是希望你能回京破局,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但令我没想到是你居然如此无情无义。”
“面对家人的生死无动于衷,就连指望你赶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也不慌不忙,那就没有继续再走下去的必要了!”
芙芙转过身来,扯下头纱,看着孙葛一副凶狠模样却忍不住发笑,“到底是谁无情无义就不和你这个外人讲了,想杀我?总还是要打一架的,你来吧!”
芙芙闭眼触触眉心,额间月牙银印已经马上就要消散。
孙葛拔剑舍去剑鞘,一剑刺向芙芙脖颈,芙芙却只稍稍往左一侧身便轻松避过。
芙芙睁眼间借力一把将孙葛拖拽向前栽去,右手死死扣住孙葛手腕,反身间左手卸去孙葛右肩力量,再顺带着将他往前一推。
孙葛一阵吃痛,芙芙已将孙葛反手压制,剑便也掉落在地,孙葛连忙反应挥左拳想要砸右肩脱身。
芙芙见状连忙松手,抬腿一脚便是将孙葛踢扑在枯树之上,顿时只见枯树随之一起倾倒在黄沙之中。
孙葛再起身,刚刚刺向田芙的剑已经架到了自己脖颈处,芙芙一番纠结,不知是该杀还是该留。
孙葛却已闭上眼睛,一副欣然赴死的模样,芙芙见状一阵叹气,抬手将剑镶进枯木之中。
“若不是你气急败坏,又数日未歇,我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制服你,就凭你忠心为主一片赤诚我杀不了你,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此别过吧!”
孙葛起身从枯木之中拔出长剑,看着烈阳如火涕泪横流,“说来可笑,昔日我送小小姐离开时带给小小姐的话,如今却应在了芊芊小姐身上,看来这条路只能她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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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却依旧难消酷暑一般,郎中令许甫坐在监斩台,额头密汗不止,旁侧婢女摇扇不歇,他手中的丝巾手帕也还是全部染湿。
“现在什么时辰了?”
听见许甫发问,一旁小太监看看日晷又再看看刻漏,只见也才过去两刻钟,却还是不得不向他回答道:“中令大人,刚刚是巳时一刻,现在是巳时三刻。”
“怎么才过了两刻钟?”许甫起身来回踱步,听着百姓的议论声更是一番焦急,活似热锅上的蚂蚁。
踱步声、嘈杂声一顿交织,坐在主位闭目养神的陆怀仲也终于再忍不住,恼怒之下拍桌而起。
“几日前你许甫就向陛下进言,为避免夜长梦多,斩首不能拖到秋后,今日便已是要将这一十二人处斩了,怎么你连等到午时三刻也等不了呢?”
许甫却依旧心焦,“我的御史大人,这事可千万不能有什么意外,一个太尉,一个丞相,万一……我可是人头不保啊!”
陆怀仲拂袖坐好,又再指指台下刑场,“这人不都在这跪的好好的吗?再说蓄兵谋叛证据确凿,他们也都签字画押,如今谁还能改变这十几人身死的事实?就算有了意外,也不过是他们各自府中之人多死几个,少死几个罢了。”
许甫却并没有被他说服,又是一番叹气,“也不知他们蓄积了多少兵马?再说你看看如今已是在法场了,你看看张仲跪的那样,哪里像是赴死的模样?”
说话间几人看向刑台,只见在主位上罪相张仲虽背手而跪,却未显狼狈,反而一脸坚毅的望着被官兵拦住的百姓。
罪尉田忠虽也是到了两鬓斑白的岁数,但也在尽力挺直脊背维持着跪姿。
难道真有什么变故?
这时一阵马蹄声穿破官道直奔午门,嘈杂声踱步声应声而止,一袭红衣在众人瞩目中驾马而来。
勒马在监斩台旁侧,孟宽将手下缰绳丢给一旁看守,直奔监斩二人而去。
许甫见突然有人驾马而来,红袍加身,剑鞘之上宝石镶嵌繁多,不由得一阵心慌,“你是何人?何事要报?”
孟宽向许甫行礼后,又转向御史大夫陆怀仲一番行礼,“廷尉府新任廷尉史孟宽,见过郎中令,见过御史大人,今日廷尉府在清查逆党张田两家族谱时发现田家有一幺女的名字不在族谱之上,也不见有此人踪迹,以此特来禀报。”
按往常来说,此事本不该在此时禀报,但刑台上这十二人斩首今日便要处斩,田家与张家的家眷仆从一应人等眼看便要定罪。
一个直系的亲属不见了踪迹,事可大可小,轻易马虎不得,几人对视一眼便也都心知肚明。
许甫一番细细思索,先两人出声道:“依我看大事化小吧!当年他家幺女是与江湖人牵扯过密被田家逐出家门剔出族谱的,年仅十二岁不说,又在二月天里就被逐出了京师,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按族谱报之即可。”
孟宽却歪嘴一笑出声提醒:“除了与江湖人牵扯过密,也还有私聚府丁一事吧!若我记得没错,当时可是有十几人护着她出城的。”
陆怀仲细思极恐,连忙出声:“现在看来当时田家不过是弃车保帅,这个田家幺女能不能定罪不重要,是不是身死也不重要,重要的怕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监刑完毕我就去启奏陛下。”
眼见午时三刻马上便到,刑台上的人这才开始躁动,有人已身形颤抖,泣不成声。
田忠狰狞着扑向张仲,一番嘶喊:“不是说有人来救吗?怎么还不来啊?”
张仲却一声冷哼,“能救我们的不就是你女儿吗?他不来我还要问你呢!现在看来我俩都被田芊这个女人给卖了,安心赴死吧!”
田忠被刑夫子拽开也才呼天喊地,“冤枉啊!冤枉,我没有谋反啊!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啊!”
但为时已晚,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台上斩令已下,手起刀落间人头落地,满地血腥,听取议论纷纷。
“真惨啊!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都说这丞相与太尉暗中勾结起兵谋反,这兵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见最近有交战啊?”
“哎呦!你还真希望打起来啊?如今宦官当道,他们两家确实私交过密,随意找个由头罢了。”
“就是就是,陛下襁褓之中登基,一应事情不都是当朝大监在管,别太较真,看完热闹就走吧!”
众人离去,唯独一只乌鸦站在监斩台栏杆之上呜哇乱叫,目睹了这般血腥,转身飞过午门,往宫内飞去。
停在紫宸殿前,乌鸦正打算呜哇叫上几句,却被一个小太监一番扑打,只得逃窜。
陆怀仲瞥一眼乌鸦,心里一句晦气,便也拍了拍一身不存在的尘土,又再正了正衣冠,往紫宸殿赶去。
“奔驰骏马~身披铠甲~宝刀在手,我将他斩落马下~”
“好!好!陛下再来一段。”
“且看!谁敢与我争锋?长剑长枪,长刀长戟,百般武功,我当立巅峰!”
“巅峰!好!好!”
曲调声与欢笑声入耳,陆怀仲不由得狠狠怒骂,“什么狗屁巅峰?已是疯癫!陛下怎能如此荒唐?白日里纵歌不说,还与宦官一同在紫宸殿胡行乱闹,真是成何体统!”
陆怀仲想着如今三公唯余自己,更觉得自己应该负起监管陛下的责任,连忙急步向紫宸殿内奔去。
只见守在殿前台阶下的小太监本就稍稍低头,见到他来更是弯腰更甚,双手合礼,“御史大人,可是要见陛下,我进去通禀一声,还请您在此稍候片刻。”
陆怀仲随手一挥,接着往前走去,“不必了,我有要事。”
那小太监更是将头埋的更低,递来一小盒香膏,“大人想必是刚从刑场赶回来吧!一身血气未免冲撞,小人这是今日新得的赏赐,您去去晦气,也让小人去通报一声不至于受责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