瑭芙录 第4章 七岁时的往事

丰安七年秋，七月十五。

正是山楂果成熟的好时节，田茹外出游玩回来，便带了一大篮子山楂回府。

田芙奔向刚下马车的田茹张开双手，田茹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见到田芙微微一笑更是倾城。

田芙扑进田茹怀里便是一顿撒娇，“大姐！芙芙抱，不带芙芙出去玩，答应好的好吃的带回来了吗？”

田茹一把抱起田芙假装撇撇嘴，“我家芙芙真是个小贪吃鬼，一回来也不问大姐好不好，就知道问有没有好吃的。”

田芙也揉揉田茹的脸，笑的牙不见眼，“那大姐这次出去开不开心？”

田茹点点头掐上田芙肉嘟嘟的小脸，“当然开心啦！但是很累的，大姐和你说啊，要走很多山路，一路都不能歇，为了看落霞还得爬上老高的地方，其实也不好玩。”

“不好玩？那茹姐姐笑的这么好看做什么？”田芙嘟着小嘴质问，田茹连忙假装摆出一个疲惫的表情。

打闹间，一些山楂被制成了糖葫芦，一些去了籽放进陶瓷罐里蜜渍，也留了些新鲜的用来尝鲜。

眼看到了吃这一步，田芊这才带着田瑜珊珊回府，“我若再去的晚些，你怕是连头上的银冠都要输了去，‘君子死而冠不免’，你这输的可是我田家的脸面。”

田芊好一番苦口婆心，田瑜却是不以为然，“好了好了二姐，我这不是想着把输掉的坠子赢回来吗？听说今天大姐回来了，我们快去看看她又带了什么新鲜玩意。”

田芊望着田瑜逐渐走远也只得欲言又止，直到看见一屋子人其乐融融的景象这才略有些宽心。

田芙远远也便瞧见了田芊，抓着糖葫芦便从田茹怀里扑腾着向她奔去。

田芊一身青绿色的衣服穿的规规矩矩，表情严肃间甚至还多了些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气。

眼见田芙朝田芊奔去，田芊这也才不自觉笑魇如花，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也散了去，“慢点，慢点，芙芙不着急。”

“二姐，二姐！吃糖葫芦，大姐刚带回来的，可新鲜，应该可好吃了。”田芙扑进二姐怀里，将糖葫芦递给二姐。

田芊咬上一口酸酸甜甜，粉粉糯糯的，更是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开心起来，“真好吃，但是芙芙自己都还没吃吧！快去快去。”

田芙却拽上田芊往人群里奔去，“快来快来，还有新鲜的呢！”

田芊被田芙拽着弯腰慢跑，稍抬头就看见了笑容明媚的田茹，两人对视一眼便也就互相点了点头。

田芙拿上田茹递给自己的糖葫芦，迫不及待便是咬上一口，不知不觉间就是三串下肚，本想再拿一串却只见田芊稍稍摇头。

“芙芙自己去玩一会吧！大姐和二姐有事要说，待会再带芙芙去吃别的好吃的行不行？”

田芙点点头，悄悄抓上一把新鲜山楂护在怀里便也往后院奔去，落葵见状也连忙跟了去。

“小小姐，刚刚已经吃过许多了，待会咱们还要去赴晚宴，莫要再贪吃了噢！”落葵如此说。

田芙却一阵摇头，“不是不是，我带些给姨娘，姨娘常常喝药，喝完药吃山楂能去去苦味。”

落葵这也才安心一起跟去了后院。

叶青玲一身山茶色的衣裳坐在树荫里认真绣着草木，突然眼前却出现了一把山楂红彤彤的亮眼。

叶青玲不由得开怀大笑，见状也连忙护住了山楂果免得到处散落，“哎呦！这又是哪个小机灵鬼给我送来的礼物啊？”

田芙双手叉腰笑的开心，“是我是我，姨娘，大姐出门游玩带了新鲜山楂，我给姨娘抓一把尝尝鲜。”

叶青玲将山楂递给一旁站着的苍术，便也一把揽过田芙抱在怀里，摇摇晃晃间叶青玲总觉得自己回到了田芙更小的时候。

“还是我家芙芙记挂着姨娘，你看看姨娘绣的这些花样可好看，寻个你喜欢的花样，明日姨娘就去找你喜欢的蜡粉色布料给你再绣一身好看的衣裳好不好？”

芙芙一阵点头，转过身去看白纱上的各色花样，却也还是不自觉从怀里掏出一颗新鲜山楂想要尝尝味道。

摇摇晃晃间众人目光都落在绣花花样上，田芙将山楂塞进了嘴里，不多时便已说不出话来。

直到田芙开始用小手护住脖颈时，叶青玲这才发现了田芙的异常，只见田芙一张小脸已经要憋的发红。

叶青玲对着田芙的后背便是一阵拍打，“芙芙，这是怎么了？快吐出来。”

田芙却依旧没有太多反应，苍术见状连忙去找大夫，落葵则连忙去找两位小姐。

叶青玲急得泪眼汪汪，扒开田芙小嘴取出了小半颗山楂，却见田芙已经憋的面色通红，一只小手开始扑腾，叶氏再次拍背，却不见多大作用。

就在这时田茹奔来，眼见田芙已经憋的无法喘息，连忙跪在地面将田芙横抱而起，头面朝下，一番用力拍打。

终于另外大半颗山楂果也被田芙吐了出来，眼看着田芙恢复呼吸，田茹不由得紧紧抱住田芙一番大哭。

田芊见田芙唇色依旧发青，连忙扒开田茹，这才见田芙面色逐渐恢复，呼吸也平稳下来，但很快却晕了过去。

这时苍术才请来了大夫，就地查看了一番田芙的情况，“诸位处理及时，小小姐已无大碍了，将小姐放在宽阔些的地方，再休息不久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众人一听此话立刻避散开来，苍术也赶快带着另外两个丫鬟搬来了摇椅，田芙这也才安安稳稳的躺在了树阴开阔处。

一时间十几双眼睛都盯向田芙，叶姨娘也哭跪在了田芊面前，“都是因为我，我一时疏忽大意，芙芙就塞了颗山楂，若是芙芙出了什么事情，我定也不活了。”

田芊却一阵摇头，冷声说道:“这事大家都有错，怪只怪芙芙太贪吃，你也不懂得如何救，多亏大姐懂得多些才将芙芙救回来，但她也太过着急了，刚刚应该放开芙芙才是，我也是，就只能干看着。”

这话一出不少丫鬟也都低下了头，落葵更是一番抽泣，若是自己不盯着绣花花样，多看看小小姐，便也不会出事。

田芊与田茹等到了要赴宴的时间却也还是不见芙芙苏醒，田茹站在原处不愿离开，田芊左右看看便也连忙将她拉走。

“大姐，别担心了，现在一切还以大局为重，等你我从宫宴里回来，芙芙就醒来了。”

听着田芊如此说田茹转头又再看看田芙，叹气闭眼间离开。

眼看着田芊田茹离开，叶青玲又扑到田芙身旁，哭的梨花带雨，“芙芙啊！姨娘不能没有你，姨娘错了，姨娘这可怎么办啊？”

苍术看着叶姨娘哭的悲切，不由得也着急起来，但很快便想到了关键之处。

“夫人，要不我们去太常寺一趟吧！大夫看着没事，那就可能是受了惊吓，太常寺里不乏有些道术法门，若是有太常寺的道长相助小姐肯定能醒过来。”

叶青玲这才止住了哭泣，套上马车便往太常寺赶去，本以为他们会给些太尉府的面子，却没想到礼物未收，连太常寺的门也都没能进去。

回到马车内，叶青玲看着依旧没醒的田芙也没打算顾忌面子，抱上田芙便打算往府内闯去。

这时一个紫衣道袍的老者缓步而来，屏退了打算拦阻的看守，“这位夫人，何事擅闯我太常寺啊？”

叶青玲等那人到了面前，仔细一看，只见那紫衣道袍上用金线隐绣着许多看不懂的符文，如此衣着怕也只能是太常寺卿，伍家家主伍呟了。

叶青玲抱着田芙稍稍行礼，言语恳切道:“天师还请帮帮我这孩子，今日被噎住虽然救的及时，但应是受了惊吓，现在也还没转醒。”

伍呟看向田芙，皱眉间抬手便是双指并拢，闭眼探向田芙的额头，面色也随之变得迷离恍惚，再睁眼却是先望上了天空，似笑非笑。

“七月十五，中元节，命定之人，也不知是福是祸，是好是坏？”

伍呟说完便也把三人往正殿引去，只见正殿之中三清、四御的画像在墙壁之上，在颜色繁复的描绘之下栩栩如生。

供台之上香、灯、花、果，酒茶各自规规矩矩的摆放清楚，周围十几个道长身着蓝衣道袍盘坐在圆蒲之上，神情平和之中又不自觉带上严肃，几人进来也没能打扰他们分毫。

伍呟站在正位站的端正，两手结太极阴阳印，举双手向眉际，喃喃自语间屈身行礼，叶青玲抱着田芙站在门口处还没有动静。

不多时才见伍呟取下一柄拂尘沾上些许酒水向田芙走来，挥洒之中嘴中依旧念念有词，来来回回十六下也才见他露出笑容。

“希之，将她在偏殿之中休息片刻吧！你二位与我行完‘一礼三叩’之礼便可以带她离开了。”

此话一出，一个身着青衣道袍的小道士应声出现，叶青玲一番皱眉却将田芙抱得更紧，这时才见希之出声，“就在隔壁不远处，还请道友放心。”

叶青玲与苍术对视一眼，苍术微微点头这也才见她放手，直到看见希之将田芙只是抱进不远处的偏殿，不多时又守在了门口这才放心下来。

“此一礼为诚心之礼，须得恭敬，心无杂念，切莫要想着祈愿，可听得明白？”伍呟带着二人到了拜礼的位置也还是嘱咐了一番。

却在这时突然有一蓝衣道者匆匆忙忙走进正殿，但也还是不忘稍稍行礼，“诸位，丹药已成，不知……”

话说到一半这也才看见了有外人在，于是连忙住嘴，但周围十几人听得此话已经转醒过来看向伍呟，伍呟稍稍点点头，这也见十几人出了正殿便往另外一座偏殿走去。

田芙缓缓醒来，看向四周却没看见一件熟悉的事物，“这是哪啊？”不自觉问出声也不见有人回答，这时只隐隐听见稍远处脚步声不断。

田芙探着小脑袋看向屋外，只见一群穿着奇怪的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赶去，不多时四周的屋子便也都空了，田芙楞头楞脑的跟着一番好奇。

眼见众人围作一团，田芙望不见其中情形，东张西望便也就看见了见右手边的二层小阁楼。

田芙一个探头只见从二楼透出光亮，蹑手蹑脚间稍作呼喊，“有，有人吗？”却也还是不见有人回答。

走上二楼，田芙只见灯烛辉煌，但还顾不上仔细看屋内的摆设，就见刚刚那间屋子里的一个蓝袍的怪人从巨大的火炉上方拿出了一颗红彤彤的东西。

“这糖葫芦怎么就一颗？还那么小，这么多人能分的来吗？”田芙一顿张望自言自语，却没想到身后突然有人接过了话。

“那不是糖葫芦，也不会有人分。”声音冷漠异常，若不是听着脆生生的，稚气未消，田芙还以为是哪个大人在出声接话。

伍瑭一袭白衣，腰间系挂着一块圆形玉佩，此刻正神情冷漠的看着不远处炼丹房的一众人。

两人对视一眼，田芙却紧盯上了伍瑭的眼睛，“哇，你眼里居然有星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眼睛。”

伍瑭却没有搭理田芙，依旧望着炼丹房里的众人，田芙见他如此认真便也再往屋内望去。

紫袍的怪人吃下红色的“糖葫芦”，很快却见“糖葫芦”穿肠而出，田芙看着一地的血色浑身颤抖，捂住口鼻才不至于尖叫出声。

不同于田芙的反应，炼丹房内的众人与伍瑭却只冷漠的看着毫无反应，田芙后退几步，又见紫袍怪人口吐鲜血，吓得跌倒在地。

伍瑭这也才苦笑一番，“下一个也许就是我了吧！”

田芙听见这话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一把拉起伍瑭便往外跑去，“跑！跑啊！跑掉下一个就不是你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田芙回想起那紫袍怪人七窍流血的画面又是一阵发抖，终于还是忍不住蹲在一棵老树下一阵呕吐。

伍瑭却只是双手环抱再次冷漠出声:“你不是伍家人快离开吧！我跑不掉的。”

话音未落田芙抬头间又看见有青衣怪人往这边赶来，再次拽起伍瑭便往墙角躲去，慌乱之中触到一个狗洞。

“先跑了再说，跑的一时是一时，跑了一天是一天，要不然下一个真的就是你我了。”

田芙不等伍瑭多说一把便是将他推到了狗洞之外，伍瑭倒地之间却看见了漫天的星子，不由得呆愣在了原地。

田芙坐在墙根拍拍自己的脑袋这才镇定下来，但眼看着伍瑭还没爬起来，便也凑到他眼前，挥了挥小手。

“喂！你不会没见过星空吧！怎么都看呆了？”

伍瑭这才反应过来，又是一番苦笑，“确实，说来可笑，我没有见过没有院墙遮挡，一望没有边际的星空。”

“你说话怎么这么像个大人？下次，下次我叫我大姐带我们去霞落山上看，不止星空，还有落霞呢！”

田芙望着星空却没觉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面前哥哥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里却好像有星星一般。

一时间伍瑭看着星空，田芙看着伍瑭，看风景的人也成为了风景。

“芙芙，芙芙！你在哪里芙芙？”叶青玲被苍术搀着一路哭喊，芙芙这也才从狗洞里打算钻回去。

伍瑭却一把拽住了田芙，解下了腰间圆玉，“你叫芙芙吗？谢谢你今天带我逃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下次带着这个玉佩再来见我一次可以吗？”

“好！有机会我就来见你。”田芙将玉佩藏进怀里，连忙追上了叶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