菘菜是北地居民冬季最常见到的菜蔬,易于生长,产量很高,且美味,无论炖汤还是蒸菜皆宜。
菘菜在冬日成熟,北地的居民喜欢储存刚丰收不久的菘菜,以用作整个冬天的口粮。
地窖中有些黑,李怿点燃一束小火折,随即弯腰钻了进去。他抱着一颗菜递了出去,刚要出去,手中的火苗却突兀地闪了两下,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
李怿瞳孔骤缩。他并未回头,却握紧拳头猛然向后一个肘击,只听身后发出重物坠地的声音,随即是大口大口的闷哼和喘息声。
他回过头,就着手中小火苗的微弱光芒,只见地窖的空地上倒着一个身穿粗布衣,捂着胸口的大汉。
这前后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老翁听地窖里粗重的呼吸声,想起什么似的,向里面喊:“大憨,你在里面?出来吃饭!”
李怿:“……”
所以说,这人为何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啊,适才他还以为背后有鬼呢,那一记肘击格外凶狠,估计这大兄弟得缓一会才能站起来。
大汉被他扶起来,龇牙咧嘴好一会,突然委委屈屈地挣开他的搀扶,找了个犄角旮旯蹲了下来。
地窖外面,老翁又喊了几次。那大汉这才答应了一声,熟练地通过地窖的过道台阶,转过弯去不见了。李怿回头看了看摆在角落里的灯台,心中只余无言。
闹出了这样一桩误会,老翁也就向二人说了这人的事迹:“大憨是小老在山里捡的,虽有些痴傻,却很能干,小老拿他当自家子侄一般。不过大憨怕生人,许是客吓着他了,这才躲进地窖。”
李怿:……明明我才是被吓到的那个。
不过算了,他不和痴傻之人一般计较。
虽然年节刚过,可冬日寒气仍在,天黑的也早。村人都是趁着天还大亮时准备晡食,以便天黑之后早早休息。
裴嘉有意露上一手,在李怿生完火后将他赶到一边,亲自操刀。又拿出一些肉干,放入锅中一起煮,野兽肉的香气和菘菜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李怿坐在磨盘上无所事事,只好擦起自己的剑。他的剑没有任何花哨,普普通通的外观和缠了一段布条的剑柄,和横刀有所不同的多了一个略宽一些的剑格。让人毫无看上一眼的**。
不过拔出剑来,便能察觉此剑不凡。它采用如今最先进的冶炼技术,用的是与军中横刀相仿的钢料,顶端坚硬且锋利。不过开刃之处仅有和剑尖相邻的一寸,剩下的一寸半并无锋芒,仅是微微有些弧度。
因为剑身略厚且一大半无锋,他这剑能发出刀招。先前和那些紫衣人对战时,便是如此。
忽而头顶一暗,原来是大憨凑上前来,盯着他的剑满脸好奇。
他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摸一摸这把剑,看到李怿忽然抬头,吓得迅速抽回手,还带了一点委屈的表情。
李怿还剑入鞘,认认真真地抱在怀里,然后抬头盯着他。
大憨委委屈屈地蹲在他旁边,双手揪着衣角,不时看看他的面色。
李怿实在受不了一个比他还高壮的汉子如此形容,只得叹了口气,道:“只许看外面,不许摸剑身。”
大憨对他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伸出手接来他递过去的剑。那看起来就布满老茧的手擦过他的皮肤,让他感到一阵颤栗。
李怿没有注意,只顾着盯着这人兴致勃勃摆弄他剑柄上的布条,生怕他一个错眼,这人就能把自己割伤。
所幸这大憨傻归傻,却能听懂话,并未拔出剑来。
他们就着夕阳余晖吃完了饭,天刚刚擦黑,小儿就已经困了。大憨又钻进了地窖,老翁则向他们道:“那间房是儿媳和孙儿的住处,你们就睡在小老这间吧。”
“麻烦老丈。”
李怿喂过马便歇息去了,一夜无话。
次日吃完了朝食,裴嘉并李怿便向老翁告辞,并向他询问通往崇州方向的路。
“你们出了镇子,顺着这条山路向北,再向东,会遇到一个线天谷口,从那里就可以通往崇州。这条路是平日赶集常走的,很宽,你们定会认出。”
李怿谢过老翁,牵了马,这次不准备再在山里过夜,最好能赶在宵禁前进入崇州城。
二人顺着老翁指引的路一路前行。年节刚过,山里人家大多在家猫冬,很少有进城赶集的人。二人走了大半天,裴嘉突然皱起眉头,用手卷成筒状,趴下身来感受地面的震动。
李怿也意识到了什么,暗暗警惕四周。裴嘉听了一会,眉头越皱越紧,沉声说:“有马蹄声,大概百人左右,前方而来。”
二人连忙寻找掩体,好不容易将马掩藏好,山路上即奔来了大批马队,这些人腰佩军刀,却做土匪打扮,看他们呼啸而去的方向,似乎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镇子。
待他们跑过去的烟尘散尽,李怿才敢出声:“这是什么人……”
裴嘉眉头皱紧,手死死地握住刀柄,沉声道:“回去!”
二人骑上马直奔来路。等到他们遥遥望见那个宁静的小镇时,上空不复飘满炊烟,反而传来阵阵惨叫。
裴嘉道:“师兄可教过你骑射?”
李怿答应一声。
裴嘉道:“好,随我杀!”
李怿咬紧牙关,拔出剑来,对着镇外观望情况的黑衣土匪,剑光如虹斩下——鲜血四溅。
李怿的短剑并不适合马战,裴嘉的武器是刀,冲杀时的优势立刻爆发出来,他双手握刀,对准一个反应不及的黑衣人,从下至上地一挥,敌人的脑袋立刻成为了一个远在天边的球。
此刻那些黑衣人已经反应过来,在前面那领头人没想到身后还有人偷袭,看到这番景象,大叫:“杀了他们!”
然而距离过近,黑衣人们的马无法掉头,就这样被二人像是砍瓜切菜似的切了一群。那首领目眦欲裂:“下马!”
身处马队前的黑衣人立刻滚鞍下马,朝着二人的方向杀来。李怿跳上马背,轻飘飘地跳到对方的马背上,手臂划了半个弧,居高临下地斩杀一人。随即立刻跳到另一马背上,一个突刺,结束了另一个人的性命。
此刻他心急如焚,短剑犹如凝了光,身法在马匹间腾挪辗转,每一剑都很是用力,那些黑衣人武功本不及他,又被他的大力掼倒,根本做不出有效的反击。
黑衣人的首领眼看这情形,连忙大吼:“上啊!”,一边策马入镇,去呼叫他入镇杀戮的手下。过不多时,一群人从西边入口鱼贯而出,向茫茫大山逃了出去。
远远看见他逃走,这边军心涣散,被二人一刀一个砍了个透心凉。
裴嘉道:“你先过去,我处理完这边就去找你。”
李怿连忙进镇,然而入目却是一片冲天的血气——所有村民,无论男女老幼,皆被砍去头颅,鲜血浸透了石板和门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
李怿跳上房檐,想着自己唯一认得的老翁家里奔去,到了那处,只见屋中几具尸体都叠在一处,根据衣服还能依稀分辨出那老翁和妇人。
妇人的尸体紧紧抱着什么,李怿将她尸体翻开,发现那小儿青紫的脸庞。
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他猛然站起身,环顾四周,突然皱起眉:“大憨呢?”他退出门去,正巧看见大憨小心翼翼地移开地窖砖的身影。
大憨陡然看见他也是一愣,随即便是深深的恐慌,举起砖头对着他投掷出去。
然而洞口太小,石砖只投出了一小段距离,落地掀起一片尘埃。
李怿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翻上房顶,检查其他人家是否还有活口。
此时裴嘉也赶了过来,看着这番景象也是十分愤怒:“一群畜生,老子刚才就不该一刀一个,该把他们千刀万剐!”
“那些人逃了。”李怿道,“我们对山里地形不熟,我没跟他们。”
“你做得对。”裴嘉道,“先找一找有无活口,再说其他。”
李怿突然想起了地窖中的大憨:“那个傻子大憨没死,他躲到地窖里了。”
“他倒是幸运,逃过一劫。”
李怿沉着脸,总觉得大憨看他的眼神,不像一个疯傻之人。
“恩师,这里应该就是东柳林镇了。”
不远处,早已抛下大部队,微服私访的狄仁杰,指着这片看似有人烟的镇子,对随行人等说:“快点,天黑前赶到镇上找人家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