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那位妈妈脸上仍挂着暖暖笑意,眼睛里藏着的爱,是燃烧的火。
她盯着不远处并不存在的孩子,时不时喃喃自语。
凌玥凡的心,一抽一抽的疼起来,她不由得对边彧说:“我想帮帮她,我可以把她执念化成的孩子永远留在她身边吗?”
“那她就会永远沉溺于幻象,养育一个永远不会长大、永远不会给她回应的孩子。还有几十年的后半生,虽活着却与死去没有分别。”
边彧的话一下子震醒了只顾着悲伤的凌玥凡,冷静下来的她也意识到真正帮助这位妈妈,不是让她继续沉沦,而是让她走出来。
于是她走到那位妈妈身边,轻声问:“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女子警惕的看了凌玥凡一眼,但良好的修养让她没有口出恶言,而是生疏的笑笑,她已忘了前几天才见到过凌玥凡。
“我在看孩子玩。”女子边站起身走到小孩虚影身边,边淡淡的说,是很不想继续谈话的戒备姿态。
“可是你孩子不在这里呀?”凌玥凡单刀直入,直接撕开裂口。
“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呢?我孩子就在这里啊,你……”她低头看小孩的虚影,原地转了几个圈,四面八方都张望了一遍,却再没了孩子的影子。
早在凌玥凡说孩子不在的时候,边彧手指轻轻一弹,那虚影便已消失了。
深入骨髓的恐慌和悲伤井喷一般突然爆发,女子歇斯底里尖叫起来,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边彧轻轻扶起她,无形的力量扯动空气,凭空呈现出水波一样的纹路,凌玥凡看到边彧触碰女子的地方,有力量源源不断输入女子身体。
边彧在用法力护住女子的心脉,同时以这种方法明她心智。
不知边彧用什么方法知道女子家住哪里,他和凌玥凡一起将女子送回了家。
女子所住的小区叫金阳花园,是近几年来晋明城很火热的书包房,买这个小区房子的人绝大部分是为了小孩念书。
边彧抱着女子,凌玥凡敲响了房门,等了一会儿,一直没有人开门。
凌玥凡抬眸看向边彧,边彧轻声道:“屋里有人,再敲。”
于是凌玥凡加重力道,又敲了几下。
隔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乒里乓啷的声音,然后一个中年男子打开了门。
隔着一条门缝,屋里探出一张沧桑又疲倦不已的脸。
油腻的头发,蜡黄的脸,青黑的眼底,呆滞的眼神,还有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刮的胡茬,凌玥凡甚至能隐隐闻到男子身上散发的馊臭味。
男子朝外打量了一眼,看到边彧抱着的人,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根本不在意发生了什么,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问,把门彻底打开,然后转身走了。
凌玥凡和边彧对视了一眼,边彧使了个眼神,凌玥凡便走进了房屋。
整个家里像是发生了大地震,电视被砸得稀巴烂,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椅子四仰八叉的摆放在各种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沙发上堆满了小孩的玩具,地板上还有很多水渍和明显不同人凌乱的脚印。
不光是人,连这个屋子,都透着绝望和自弃。
男人已经回了房间,也不招呼凌玥凡俩人。
凌玥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飞速收拾沙发上的玩具。
都是小男孩喜欢的东西,各式各样的小汽车,还有挖掘机,也有各种毛绒玩偶。
捡着捡着,凌玥凡忍不住红了眼眶。
直到沙发收拾的差不多,够一个人躺下,边彧将女子轻轻放在沙发上。
沉默萦绕着二人,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凌玥凡的悲伤渐渐转为愤怒。
她快步走到男子刚刚进去的卧室,使劲“哐哐”砸门。
房门被陡然拉开,凌玥凡的手来不及收回,差点砸在男子脸上。
男子厌恶又疲惫的看了凌玥凡一眼,道:“我不接受采访,请回吧。”
凌玥凡一愣,原来男子把他们当成记者了。
她略略消了点气,但想到沙发上躺着的女子,她的怒火又“腾”的窜起来。
她压制着火气,尽量放低声音道:“这位先生,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记者。我们是送你妻子回来的。”
“你知不知道,你妻子大冷天的一个人待在医院,已经连续很多天了。她精神状态很不好,很危险,但是没有一个亲人在她身边。”
“她刚才在医院突然晕倒了。”
男子握紧了拳头,冷冷的答道:“那不正好在医院吗,你们应该叫医生,而不是送回家啊!我又不是医生,我又不会治病。”
怒火瞬间在凌玥凡心底燎原,她怒道:“那是你妻子啊,她刚失去了孩子,受了这么大刺激,她脑子里的弦都绷断了,她需要的不是医学的治疗,而是亲人的鼓励和陪伴。”
越说越气,凌玥凡开始口不择言:“你还是不是男人,这种时候你不护着她,任由她在外面自生自灭!”
男人也激动起来,大声吼道:“她失去了孩子,我没有失去孩子吗?谁来理解我?谁又来陪着我?我要处理孩子后事,要安抚两边老人,还要应付左一批又一批不知真假的记者。谁来管管我心里难不难受?”
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激动,男人也开始口不择言:“还不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如果她不玩手机,我孩子怎么会死!”
“他才一岁半啊,他刚学会稳稳的走路,刚学会叫我爸爸。他才长了六颗牙齿,他还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可是他不在了,我的宝宝不在了……”男人跪坐在地上,哀哀悲号。
凌玥凡的心,像被急速冰冻后摔碎在地上。
这种心痛,蔓延全身,痛得她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尚且如此,这对失去孩子的年轻夫妻,该多痛呀?
她拭去眼角的泪,转头看边彧,想向边彧求救,却看到边彧身后,站着已经醒来的女子。
女子死死咬着手指,不让哭声传出来,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事情发生后,女子就陷入无尽的自责,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日日愧疚得宛如在地狱煎熬。
她为什么要玩手机呢?为什么就在那么个小小的空档,非要把手机掏出来呢?如果不玩手机,是不是就能第一时间抱起宝宝,宝宝就不会出事了?
那么小小的人啊,身上的肉都被咬烂了。她双手捧着她的宝宝,就像捧着她的心脏。她的宝宝像破布娃娃一样,她的心脏也被撕咬得千疮百孔。
她至今不敢回忆捧着宝宝时的触感,软软的□□,温热的鲜血,好轻好轻,轻得要化成烟飘走了。
那感觉就像是一幅画,被用无数的钉子狠狠的钉在了她的心墙上,她睁着眼能看到,闭着眼能看到,醒着能看到,睡着了还能看到。
那是种无法言说的痛,是千万只蚂蚁不分昼夜啃食她的血肉和灵魂。
她时常想,只要可以换孩子回来,哪怕把十八层地狱的酷刑都受一遍她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