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茂、阿鸿和阿辉,三个人关系怎么样?”
“蛮不错啊,从小一块长大,爹妈又一起海滩做小买卖,相互帮衬啦。辉憨仔一个,茂滑头的很,总是着他的道,事情过去还在一起耍,就像这次,本来一起上工干活,这几天俩人又闹别扭,吵过多次,我敢打包票,过几天又在一起啦。鸿很少跟他们出去耍,偶尔几家叫在一起吃饭。”
农村是熟人社会,谁家吵架骂的什么话,哪家儿子给爹买了新衣服,哪对夫妻一夜干几回,全村都知道,根本没什么秘密。
下午的DNA结果确定了第一具尸体身份,是一年前失踪的站街女张在霞,其死亡地红树林的泥土和赵倩鞋上的泥土成分完全吻合。
“但这一起跟后面两起手法差别太大。勒杀性工作者,大概率跟性犯罪挂钩,很有可能两人发生了性关系,在激情处失手将其杀死。”警队会议上,俞栎说。
“还有就是她得罪了什么人而被勒杀。”杨泽补充。短短几天出现了4具尸体,市局派杨泽来参与案件侦查。
“杨队的考虑很全面,如果是报复性杀害,骨头上应该有别的伤痕,可死者除了甲状软骨与环状软骨骨折之外,并没有其他伤,总之,被害人没受到凶手长时间的虐待。后两起附加了太多杀戮手法,如果出于本意,则表达过于赘余混乱,尤其是勒杀。前一起是性工作者,高受害风险;后两起都是低受害风险,还大概率不基于传统意义上的性。”
小孙和涓涓支起两耳,瞪大双眼,屏住呼吸,生怕啪啪打字声音妨碍他们吸收新东西。
这次霍惊云仍然跟上了思路:“也就是说,王曼及赵倩的案件中‘勒杀’一项是要误导警方,如果把后两起案件的勒杀择出来,案件才更自然?”
俞栎眼睛亮起来:“这样更讲得通,也就剥离了张在霞案和后两起案件的关联。”
俞栎思路大开,站在白班前速度连线画圈:“连环杀手想将这几起案子包装归结为同一个凶手——一个勒杀狂魔。通过在张在霞抛尸地点杀害赵倩这一点判断,”
“凶手知道张在霞是谁杀死的?”涓涓脱口而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到她身上,俞栎露出赞同的眼神:“不错。”
小孙冲涓涓一笑。
“这个连环杀手初步作案时间在一年前至半年前,王曼的案子已经经过了初步改造升级,但很有可能是先戳杀,后补上勒杀假象,这符合其心理侧写。而后面赵倩的案子,为了嫁祸他牺牲了戳杀优先权,说明他的杀戮又进化升级,表现了极度的忍耐力和掌控感。”
“那这个凶手太狡猾了。”
小孙按动鼠标,投影仪上显示出警犬搜到的另一具尸体——是个外国女人,干瘦到肋骨条条分明,皮肤溃烂,全是褥疮。
他介绍说:“根据尸体腐化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大概一周左右,因为没有任何报案信息,无法确认身份,这个女人患有梅毒,据估计也是小姐,但死因与其他三名女子不同,她后脑完好,没有刀戳伤,根据残留的皮肤肌肉来看,这个女子极为消瘦,褥疮满身,脖颈间虽然有明显勒掐痕迹,却并不是致死原因,初步判断为毒品吸食过量而死。”
同一个抛尸地点发现两具尸体,看来这个窒息爱好者□□,很可能还吸毒。
“最能接触到小姐的地方旁边就有一个,朔南酒店。”霍惊云说。
“酒店会放写按摩桑拿洗脚之类广告,我们以前排查酒店失窃案,就询问过不少这样的女性。有一回我拿着小广告打电话要洗脚,对面一听是个女人,马上挂了;过了两天换孙警官上,人家直接把spa给安排到了一个茶艺室。”涓涓酸葡萄道。
“喝上茶了?”霍惊云问。
小孙尴尬一笑,露出两边洁白的虎牙,低声说:“只喝茶了,真没干别的,茶免费的。”
卢队也笑了:“人家一看来的是个小鲜肉,那还不白给。”
小孙忙摆手解释:“主要是警官证。”
涓涓嘀咕道:“你是想将计就计来着。”
大家即刻行动,这次换霍惊云打,一个徐姓小姐接了电话,他一个老江湖,愣是叫徐小姐到了朔南酒店的客房,听得俞栎也被现场教学了一次,甚至怀疑他屡次执法犯法了。
徐小姐37岁,打扮入时,身形高挑,妆画得浓郁却不俗艳,她瞅着四下无人才进来,之后看到是两个长相英俊的男人,一个衬衣笔挺坐沙发上,另一个双脚交叉站书桌前,经过她漂亮的脑瓜分析,知道事情不妙,马上转身拎包欲逃。
“站住,”霍惊云的声音不高却不容反抗:“警察,再跑立马铐上。”徐小姐转过身,霍惊云亮出警官证。
俞栎拿出林耀辉、王正茂、林德鸿的照片。
“黑瘦的来过。”她指着王正茂说:“那里不行,对我提很奇怪的要求。”说完,她哆嗦着掏手包,拿出一根烟问:“可以吗?”
霍惊云看向俞栎,俞栎点点头。
红唇叼起细支烟,点燃又用白皙的手指夹住,徐小姐找回了自己的状态:“你们之间……有点奇怪哦。”
俞栎不动声色。
“哦?为什么这么说?”霍惊云也很好奇。
“算了,霍警官,没什么好结果的。”徐小姐坐到床边双腿交叠,猛吸一口,朝天喷出几个烟圈儿。
霍惊云让她给说笑了:“哼哼,还有这回事,我还什么都没干,你是从哪看出我没好结果的?”
“第、六、感。”她倾身向前,脖子下面波涛汹涌,却一丝都勾不走霍惊云凝视的目光。
“这年头,是真感情还是玩玩的,都写脸上。见多了就知道,打心底里喜欢是个什么样子。只可惜,干我们这行的跟您这样的,最不该动感情又最渴望真情。你说,不是没有好结果是什么?”
俞栎发话了:
“徐小姐,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个男的怎么个奇怪法?”
“他在圈子里名声很臭,那天他把我绑起来,打手枪,还一遍遍捶打我的,我的……”徐小姐用另一只手抓住胸口:“这里。”然后好像被呛得咳嗽起来。
俞栎递给她一杯水,她喝了一口。
“圈子?你们圈子里还有谁认识他?”
“他喜欢娇小的,要出身是大学生就更合他口味。名字不能说,规矩坏掉了怎么吃饭。”
霍惊云俯身慢慢靠近徐小姐,那仿佛一座大山要缓缓压下来,然后逼近她耳边故意压低声音说:“我可以先查看你的收款记录,然后调看你半年内所有去过的场所录像,写一份侦查报告交给局里,接下来你看着办。”
接下来就是她一口气列举了七八个王正茂接触的小姐。
俞栎拿出张在霞的照片,徐小姐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
“这人快两个月没来过,怕是没得钱。”
“没钱?不可能!好这口的都有瘾,去偷去抢的啥坏事儿都能干。”霍惊云凭他多年经验断言。
“除非,他染上了比性瘾更强大的东西。”俞栎朝霍惊云说。
“毒品!”霍惊云看向徐小姐,她支支吾吾,并不正面回答。
“你们这有没有失踪的外国姑娘?”
“吸毒的那个玫瑰,有一礼拜没见了。也不奇怪,她时常几天不回来,哪天毒瘾发作死掉不奇怪。”
“她跟谁走得近?”
“毒虫一个,疯疯癫癫,大家都不跟她来往的。早先阿敏还借钱几次给她,后来也不理她咯。”
“你说的阿敏,就是名单上这个叫张敏的?”
“是咯,干我们这行两年左右时间,阿茂看起来还挺怕她的,不知道为什么。”
“有她联系方式吗?”
“她大学生出身哦,才不跟我们这样撒小广告,人家是搞茶艺的,高端大气。”
俞栎从包里掏出纸和笔,对徐小姐说:“说说张敏的长相。”
一根烟抽完,她将烟蒂扔进烟灰缸,双手来回摩挲几下,殷红的嘴唇开始吐字,不一会儿,一个身型娇小左臂有佛像纹身的女人跃然纸上。
“唷,像比着阿敏本人画的,帅哥你好有才哦。往后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给你打骨折。”说完,徐小姐食指中指夹住名片塞进了俞栎胸前口袋,正要顺势摸一把被眼尖的霍惊云擒住爪子重重甩开:“他的油你揩一个试试!”
“这么紧张哦,我又没干什么。”
话问得差不多,霍惊云和俞栎起身要走,徐小姐拽住霍惊云衣角:“霍警官,塔罗牌玩不玩?很准的。”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副牌摊开到床上:“不过呢,不能白玩儿。”然后朝俞栎挤挤眼。
“打按摩电话,来一女巫,”霍惊云摸摸鼻子,深邃的大眼眯起来,咬着下唇片刻,轻笑起来,将钥匙放到俞栎手里:“听听命运咋说,先去车里等我。”俞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